显密问答录

(济群法师问 索达吉堪布答)

《显密问答录》缘起

近年来,在汉地及欧美地区都出现了藏密热的趋势。作为佛教的一支,藏传佛教能够在当代社会得到广泛弘扬,令人感到欢喜无量。
我对藏传佛教的印象,最初是来自一些有关“印度佛教史”的学术著作中。作者因受现代学术思潮的影响,对藏传佛教多持批评态度。我本人对采用学术方法治佛学也颇不以为然,因为我觉得佛法应该从“见”和“证”两个方面去衡量。而随着了解的深入,所见所闻都告诉我,对藏传佛教不应如此轻率地予以否定。
应该说,藏传佛教的确有其非常殊胜的一面。如对出离心、菩提心和正见的重视,及严谨的道次第和教育制度。尤其是在教法之外还保持了证法的传承,不仅为我们提供一套可供实践的操作方法,更包括了许多修行上的特殊方便。这些都是非常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
当然,藏传佛教也有着与汉传佛教大相径庭之处,如政教合一、双身修法、不禁肉食、世袭的教法传承等等,在藏传佛教的特定时期和特殊人物身上,虽然具有它的正面作用。但和我们所接受的佛法理念却悬殊很大。如果站在汉传或南传佛教的角度去看,很难对这些做法产生认同。由此可见,藏传佛教实在是一种极为特殊的佛教。而它所根植的,又是西藏这片神秘的土壤,这就使得许多人对它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这些年,汉地有许多四众弟子前往藏地求法,当他们亲近上师时,应该求什么法才是正确的修行途径呢?同时,藏地也有不少活佛、喇嘛到汉地传法,其中虽不乏高僧大德,但也存在良莠不齐的现象,作为汉地的学法弟子,应该选择什么样的上师作为依止?
这使我联想到国人向西方学习所历经的坎坷道路。西方文化虽有很多值得学习之处,却未必完全适合我们的国情,更何况其中还不乏糟粕。上个世纪初以来,人们已在这条道路上探索了近百年,但我们所学到的,更多是西方文化的糟粕而不是精华。问题的症结何在?就在于我们始终都不清楚应该学什么?应该如何学?
我们对藏传佛教的学习,也同样存在这两个问题。以目前汉地普通民众的信仰素质而言,很少有人能对这两个问题有正确的认识。换言之,许多人显然没有能力接受藏传佛教中的精华部分。其中的多数人,只是吸收了藏传佛教中基础修学内容;更有一些人,只是痴迷于藏传佛教中的财神法等等,将修法作为谋取世俗名利的捷径。这都是我感到比较担心的。
以藏传自身的发展和弘扬来看,如果不能将如来的正法传给大众,不仅对汉地佛教的传播不利,对藏传佛教的健康发展同样也是不利的。
有缘在厦门见到索达吉堪布,实在是一件令人欢喜的事。最早听到堪布的名字是在苏州,有位法师向我推荐堪布编写的《智海浪花》,看了几则,觉得其中的经历很是感人。后来又听说堪布在五明佛学院负责汉僧的教育,让我十分赞叹。
我们在厦门见过两次,感觉堪布很随和,思想也很开放。更为凑巧的是,堪布和我是同龄人。当时,我们就汉藏佛教交流中存在的许多盲点交流了看法。我到苏州后,有天忽然想起和堪布在厦门的谈话,觉得我们探讨的这些问题或许对很多人会有帮助。于是就根据记忆,将当时我提出的一些问题整理出来寄给堪布。本想发表在《人世间》杂志上,作为四期“信仰主题”的内容,数月后便已收到五明佛学院印赠的《显密问答录》。堪布的这份弘法热情,实在令我感佩!
在《显密问答录》中,我提出了一些汉藏佛教交流中的盲点问题,如经常引起争议的吃肉、双身法应如何看待?汉地佛弟子在修学藏传佛教时,应如何选择上师,如何求法、学法?藏传佛教的大德是如何看待学术界对他们的批评?汉藏显密佛教之间的相同与相异?对即身成佛、持咒等一些修行方法及指导理念应如何正确认识?此外,还涉及了藏传佛教的教育制度,藏民的信仰情况,及藏传佛教在现代化浪潮中如何保持自身的纯正性等问题。
堪布很慈悲,也很有智慧,对这些问题回答得很精彩。我拜读后感到收获很大,相信很多人看了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当然,我对堪布的观点并非全部认同。如显密在正见上有没有高低的问题,堪布以为密宗有区别于显教的不共正见,并在回答中指出密法之见解在四个方面具体超胜于显宗,究竟是哪四个方面?它又如何与显教不同呢?堪布并没有做进一步的说明。而我也不以为,在显教中的《圆觉经》、《楞伽经》、《涅槃经》及禅宗的见地之外,另有密宗的大圆满见。当然我们也不得不承认,密宗在修行上的许多特殊方便,确是在显教中不太容易找到的。
这次和堪布的认识,我想只是一个交流的起点。汉藏佛教在未来的弘扬中,值得对话的问题还有很多,希望将来能有机会见面,再次向堪布请教。
2003年元月于厦门五老峰阿兰若

索达吉堪布:《显密问答录》前言

索达吉堪布
顶礼本师释迦牟尼佛!

无等大师释迦牟尼佛以不共之发心及悲愿,住持娑婆世界、摄受我等身处五浊恶世之众生,他为不同根基之众生宣说八万四千法门,敷扬圣教、广开成佛之道,并令教法明灯光耀天地之间。但奈何末法时世浊浪排天,被贪欲武装的世人大多沉湎于金钱的角逐、权力的攫取;兼以种种背离人性需求的畸形科技、消费文化的冲击,凡夫俗子便整日耗费宝贵人身于世间无意义之事。而很多修行人此时也纷纷抛劫对上师三宝的信心,他们要么与世沉浮、头出头没;要么只对佛法进行学术化的研究、考据;还有一些则干脆背离善知识的教导开始了盲修瞎炼……
所谓佛法,若按被誉为第二佛陀的世亲论师所言可分教法、证法两大部分:教法即三藏,以闻思而获取;证法指三学,凭修行而证悟。这话时至今日依然是论述佛法精髓之教法内容之一。不过在各种文化、思潮、风向的夹击、侵蚀下,讲经说法、闻思修行的风尚已日渐退出佛教教育、讲修的的传统领地,就连诸多高僧大德也疲于应付俗世的繁多活动、庆典、仪式,也得自觉不自觉地愈加随顺世人的各种行为。至此,如理如法闻思修行之人实在已寥若晨星。
今年春天在厦门时,有幸亲身感受到了闽南佛г骸⒆现窳炙碌姆鸾探逃绶叮钊似母新庥胄牢康氖悄抢锶阅懿⑿胁魂〉奈潘夹尢逑涤肱ê竦难薹瘴АU庵只指捶鸾檀车呐Γ诘苯褚黄∠幕肪持杏认悦肿阏涔螅庵指芯踉诩矫瞿戏鹧г旱募萌悍ㄊ缶透郧苛伊恕?br>   法师八四年毕业于中国佛学院,随后便在福建及闽南等佛学院传法授课,至今仍在戒幢佛学研究所、闽南佛学院担任教职。在不断有人对密法妄加讥评、肆意诽谤,将释迦牟尼佛圆融不二的法门搅扰得混乱不堪的现在,他秉承正法教义,以显密各派都坦诚接纳、随喜赞叹,不仅弃绝偏见,更以清净心培养后学,令佛法慧炬相袭不绝。他带出的弟子在见解、修为、戒律等诸方面都堪称同辈修行人中的佼佼者,特别是众人皆能承袭其师传承,对显密各宗派都持有一种平等、宽容、融会贯通的态度,这实在令人激赏不已。
我们在厦门就汉传藏传佛教的某些问题曾充分交流过意见,共同破析疑惑、解决问题。这种探讨不仅未成互生嗔恨之因,更借此方便而解决了许多一直悬而未决、能令人视听混淆的疑点。在我回到成都后,法师又以E-mail发来了对藏传佛教所提的一些问题,看到这些问题后,我就如孔雀听到雷声般心生欢喜。本来我正在翻译《藏密佛教史》及《大圆满心性休息大车疏》等论著,加之疾病缠身,故颇感头绪繁多、时间紧迫,但我仍以极大的兴趣决心将济群法师的所有疑点逐一澄清。我相信法师本人并不会真的对所提问题满怀疑惑,他更不会对密宗教义有所怀疑。实在是因悲悯众生心切,他才代众生,特别是对密法不理解或心怀偏见、邪见的众生示现发问,以期除疑解难,能将众人对显密佛法的理解层次提升到圆融、互补、互摄的水平上。
正像鼓与鼓槌具足就会发出震天巨响,问题摆在那里也才会引来解答它们的欲望,而且还可趁此良机顺便阐述一下自己的一些看法。我本一普通僧人,绝不敢妄称自己能充当藏传佛教的代言人。但凭多年来闻思的一点心得体会,故斗胆在这里作一简单答复。此前也曾碰到过许多出家人与在家居士向我提出过各种各样的疑问,但我从未给予正面答复。因有些问题太过简单,根本不值得浪费纸墨予以破析;而有些提问则充斥着对藏传佛教完全、彻底的隔膜与排斥;即便我认真回答也无法让这些虽未深入密典却敢随意胡言乱语之徒回心转意,因他们的本质力量便在于不懂装懂、人云亦云、凭空想象、任意捏造。即如此,我又何必多费口舌,否则,更多的争论、诽谤、误解反而很有可能更加增盛。在弘法因缘不具足的时候,保持沉默是一种权力也是一种方便之举。
因此,再次感谢济群法师的方便示现,促成此次我对这些问题的全部解答。在此,我还想表达个人的一点希望;藏汉佛教间的人为对立、不和根本就与佛教教义不相吻合,通过如理如法的对话、辩论达成共识、形成合力才有利于佛教事业在末法时代的健康发展。我们本来就处在一个邪知邪见遍满大地的当口,佛教徒内部若还出于传统成见、个人习气而互相攻讦,那就真不知慧日之光何时才能冲破无明暗夜了。
环顾我们周围的生存现实,世间凡夫的愚痴可谓比比皆是。那么佛教徒的净化人心、净化社会的作用又体现在哪里呢?现在只要你打开电脑上网浏览一番就会发现,网上每天都集聚着一群皈依或未曾皈依过三宝的人在那儿吵得不可开交。没有任何正知正见指导下的“辩论”,发展到后来往往演变成互相之间的谩骂、人身攻击,这样的论争除了使相续不成熟之人造作恶业,广积恶因以外,对自他、对社会又会有何帮助、教益?已然处在一个佛法衰微的时代,再要你打我闹、互争风头,岂不有些太没意义、太过无聊?
法师有次在厦门的一家素食店里与我共餐时说道:“藏传佛教里有非常严谨、细致的闻思辩传统,让人倍感羡慕的是,几乎每个藏族僧侣一生当中都要反复学习五部大论。还有密法里在上师指导下的实修实证、闭关等行持都非常值得汉传佛教借鉴;另一方面,汉地许多老年人一心一意持诵佛号,而有些修行者则在清净道场专志禅修,此等作为同样可喜可赞。而且汉地的放多法师都假种种现代科技的手段,将其广泛用于弘法利生的目的上,此种现代化的佛教教育思想、模式也多有可资学习之处。藏传、汉传佛教实在应该携起手来,共同推进佛教的发扬光大。现阶段特别需要互相了解以和睦共处、互相配合,如此才能令佛法真正利益广大众生。”
这番话的确富有远见卓识,正是基于这种认识,我才决定将法师所提、同时也很有可能是众人极欲了解的问题如实答来。希望我的回答不会成为引发别众互起诤论等造恶之因,更希望这些论述能为众人提供通向佛法津要的门径。
作者谨记
公元二00二年六月八日于成都

1、关于食素问题

济群法师:在小乘佛教中,由于乞食的关系,允许吃三净肉。但《梵网经》、《楞严经》、《涅槃经》等大乘经典,都明确禁止吃众生肉,认为吃肉是断大慈悲种。汉传佛教依大乘经典而有素食的传统,并以此成为汉传佛教的一大特色。藏传佛教同属于大乘佛教,可我见到的藏地僧人多是不禁肉食的。而一些学习密宗的人,似乎也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还有素食者无法修气脉明点之说。不知堪布对这个问题是怎么理解的?

索达吉堪布:梁武帝根据《涅槃经》、《楞伽经》等诸多教典,出于悲心而著有《断酒肉文》四篇,主张僧尼应一律戒荤茹素,并自此之后使吃素成了汉地广大出家众都必须遵守的一项制度。不惟出家人要遵守食素之规,很多在家居士也纷纷效法,他们要么选择终生,要么选择在某些特定时段内吃素戒肉,凡此种种优良传统都是非常值得藏传佛教及其教徒赞叹随喜的。尽管梁代以前的汉地佛教徒未必将吃素定为人人都得遵照执行的规则,但无论如何,坚持素食的修为实在值得每一个大乘修行人赞叹、称扬。
至于说到藏传佛教教义对待吃素的态度,首先必须声明的一点是:藏传佛教从未提倡、褒扬、赞叹过吃肉的习惯,更严厉禁止藏地的四众弟子为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而杀生食肉。广大藏族民众自从佛教传入本地区之后,一直是以三净肉为肉食来源。而且藏地的高僧大德中,提倡素食的也代不乏人,比如乔美仁波切、如来芽、华智仁波切、钦则益西多杰、白玛顿登等大成就者皆提倡食素且严厉谴责了种种杀生罪孽及以血肉供养的陋习,并且他们当中的很多人还身体力行、吃素戒荤。而藏传佛教的创始人莲花生大师则在其伏藏品《三根本宝灯论》中说:“肉食应次第性断除……沙弥和比丘不能吃的肉有:怀孕而死、被杀害、自缢而死、未成熟、被火烧死、溺水而死、山上滚下摔死等众生之肉及犏牛肉、圆蹄动物之肉,乃至血亦如此。欲知其广大深意应看相关三藏论典。”龙钦心滴的一代传人智悲光尊者也曾说过:“我们今生当中所食之肉就像嘎达亚那尊者在化缘时所观察到的一样,皆是前世父母之肉。若是一个正直、有良知的人,对于屠夫所杀害的父母之肉,怎么忍心吃呢?如果静下心来思维的话,我们对这些可怜的如母众生必然会生起猛烈的大悲心。然而某些密咒士却放逸无度,饮酒啖肉,这和豺狼、鹫鹰已无有差别。”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所谓吃肉是藏传佛教不共传承的观点实乃无稽之谈,只不过因藏地地处青藏高原之上,作为存在于世界屋脊上的广大地区,偏僻的交通状况使其千余年来都与外界几乎彻底隔绝。加之这里严酷的自然条件所限,诸如高海拔、高温差、缺氧、严寒、永久冻土层等因素的影响,使得适宜于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的农作物少而又少、数量可谓微乎其微。在这些不利因素的制约下,藏族人依然以青稞、糌粑作为日常生活的主要食物来源,在没有蔬菜、谷物的情况下,部分藏人才开始食用有限的肉食,因自然条件已无法让他们再做出别种选择。
但有一点希望能引起大家的注意,那就是对任何一个问题的分析都不能把它简单化,特别是当这个问题本身就已是千头万绪、错综复杂时,更不能以偏概全、轻下断言。做出判断是容易的,但这个判断能在多大范围内适用就另当别论了,对吃肉、吃素的问题也应如是分析。一个明显且基本的事实是,就全世界范围而言,除了汉地以外,大多数信仰佛教的国家和地区,比如不丹、斯里兰卡、泰国、尼泊尔、日本等地,基本都是荤素杂食,并无吃素的明确要求。汉地的素食习惯当然是值得赞美和随喜的一个好传统、好习惯,但我们绝对不能因了这些地方的佛教徒吃肉就把他们摈出佛门,并进而诽谤说他们信奉的都不是佛法。每个地区、每个人的具体因缘都不可一概而论,更何况对藏传佛教的某些修行者来说,他们的种种行为自有其本身的深深密意,未达到他们的修证境界之前最好不要妄自揣测、轻下断言
许多密宗修行人在吃肉前都会以大悲心摄受所行,他们以念诵咒语的方式回向、超拔与自己有特殊因缘的众生;有些大成就者则以普通人无法揣摩的心地食肉,比如那若巴经常都要吃鱼、汉地的济公和尚也吃过狗肉。作为凡夫的我们对此等行为还是少评议为好,因对一个证悟者而言,什么行为方式都可以成为他大作空花佛事的载体。
不过就一般状况来说,少数修学密宗之人把吃肉看成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之举,这只能表明他们根本不懂密宗教义,也不理解高僧大德们方便示现的密意。尤其是近年以来,随着藏地与外界交往的增多,越来越便利的交通使藏区的蔬菜、粮食品种愈加丰富。在这种情况下,已有非常多的密法修行人选择了素食,这真令人倍感欣慰。
既然诸佛菩萨已在《大象力经》、《大云经》、《涅槃经》、《指经》、《楞伽经》、《善臂请问经》以及中观等经论中广说了吃肉之过,同为大乘法门的密宗当然不会视而不见、装聋作哑或故意找借口为自己辩解。只是希望人们都能本着全面的态度来看待这个问题,比如《梵网经》中就将食肉列为四十八轻垢罪之一,并非是根本重罪,故对此问题还需从长计议。于此有兴趣者不妨深入经藏,以资借鉴、参照。
还有“素食者无法修气脉明点”之说,更属言之无据。密法中主要是《时轮金刚》等续部着重强调气脉明点的修炼,但就在《时轮金刚大疏·无垢光疏》中,食肉的现象被重点遮止;宁玛巴的许多讲述大圆满修法的论典同样遮止吃肉;另外据我所知,别种教派的论典中也未见有此说。以修气脉明点来为自己的吃肉找借口、找理由等做法,我个人以为在密宗中没有任何教理依据,也不可能符合密法教义。
在五明佛学院,法王如意宝晋美彭措上师曾在近万名听法的四众弟子前,广讲吃肉的种种过患。受法王感召,当时发愿吃素的弟子有数百名。在法王明确宣说过后,学院再开法会时,给僧众供斋的饭食已改为以素食为主。我本人也一直赞叹吃素的好习惯,并多次对众人讲过,藏传佛教有许多不共的非常珍贵且有价值的传统,但食肉显然并不包括在内。吃肉对藏族人来说只是一个由自然条件影响下的饮食习惯,来藏地求法的汉族弟子,最应该留意的是无上密法的真正精髓,而不应是藏地的饮食习惯与传统。汉族修行者最好能保持他们原先在汉地时的素食习惯,特别是在当今这样一个杀气冲天的世界大气候下,我们更应该做慈悲与智慧的信使与先行者。
同为大乘佛法流布的地区,在对待素食与肉食的问题上,观点、看法并不尽相同,但这并不妨碍各个地方、各种流派相互之间的互通有无、圆融无碍。有关这一点,诸位可参看《悲惨世界》、《放生功德文》等著作,我在这些书中曾就此问题详细阐明过个人看法,这里不再赘述。

2、双运与戒律

济群法师:在声闻的戒律中,以淫欲为障道法。比丘戒中,以淫戒为四根本戒之首。在大乘律典中,《梵网经》是以淫戒为十重罪恶之一;《瑜伽菩萨戒》虽然没有将淫戒列为重罪,但在四十三轻中,也只对在家菩萨有所开许,而修学解脱道的比丘是不可沾染的。因为淫欲最易使人产生染著。众生无始以来以无明为父,贪爱为母,使其流转生死,无有了期。可在密宗道场中,往往供奉着男女双身的造像。据说在密宗的无上瑜伽中,也有男女双修的法门。这样的修行方式,似乎和原始佛教及声闻解脱道的禁欲思想严重对立。不知这样的一种修行有没有佛经的依据?修习这一法门是否有资格上的限定?它的指导思想是什么?最后所要证得的境界是什么?

索达吉堪布:若只从文字、现象来看,不论大乘小乘、显宗密宗,在很多方面似乎都有自相矛盾、互相抵触的地方。但若以实论之,则八万四千法门,法法皆是佛法,只看修行人能不能、愿不愿圆融观之,并在实际的闻思修行中将其互摄贯通起来。比如戒律,一般而言就可分为别解脱戒、大乘菩萨戒、密乘三昧耶戒等三种。凡是佛教徒都承认佛经中明确指出过的一种观点,即在一个人的相续中可以存在三种戒律。至于这三种戒律在一个人的相续中得以存在的方式,按照无垢光尊者等智者的论述,则它们可以一本体异反体的方式并存,因不舍本体的缘故,三者实无任何相违之处。以十不善业而论,别解脱戒将其判入自性罪,但凡受戒僧众任谁都不能毁犯;但对一个大乘修行人来说,只要本着无丝毫自私自利、一心只为他人之心性,则戒律中对其在特殊场合、条件下,身、语所可能行之七种不善业亦作了相应开许。
说到淫戒,其实在密宗的所有宗派之中,从未开许过任何一个修行人在未了达贪欲本质的前提下去搞所谓的双身修法。不过与上举十不善业的道理一样,如果一个修行人已达到了很高的修证境界,此时他便可以方便法摄受双身修法。不仅密乘中有如此开许,声闻乘中同样对此作过相同的解释。如果一个修行者已断除了自相续中的烦恼,他也可依方便法在显现上暂时“破戒”。《律藏》中就记载了这么一个公案:
有一阿罗汉名为色迦桑目,她原本是一普通女众,后通过修法而得阿罗汉果。在其显现为得果比丘尼时,未生怨王与她行邪淫,但因她早已断除了贪欲之心,故在整个过程中未有丝毫出自个体贪心指使下的乐受。释迦牟尼佛后来说她尽管身为比丘尼,但因未生真实贪心之缘故,所以并不能将其行为判定为破戒。不仅对阿罗汉作了如是开许,《律藏》中还记载了一个已断除了欲界贪欲的出家人,尽管也与人行过邪淫,但释迦牟尼佛依然没有将他的行为指斥为破戒,因他也无有丝毫贪爱故。这个出家人还仅仅只是断除了欲界贪欲,但佛陀亦对他的行为作了开许。
大乘经典中再次对未被贪心所摄的所谓破戒之淫行作了相应开许,这方面的一个最典型的例子来自佛祖释迦牟尼佛。
据一些大乘经论记载,释迦牟尼佛有一世曾转生为婆罗门子星宿,他于四万两千年中一直行持梵净行。其后在一王宫中偶遇一位商主之女,那女人一见相貌庄严之星宿,心性立刻就动摇起来。她未有丝毫怀疑、犹豫,当下即在其脚下顶礼。星宿颇感震惊,就问她何以如此,女人此时就大胆表白说要做星宿妻子。星宿当然要予以回绝,他诚恳说道:“我乃持梵净行者,岂可随贪欲而转,故实无法与你共同生活。”但女人心意已绝,她当下表示若星宿不能同她共结连理,她马上就会因悲伤过度而自杀身亡。
当这个严肃的问题摆在星宿面前时,他不觉陷入两难的处境之中:若与女人结为夫妻,四万两千年行持梵净行之功德、努力顷刻间就灰飞烟灭;但若抛下女人自顾自修行,她又可能因我而死。星宿原本已扔下女人径直走开,但在走过七步之后,对这个女人的悲悯之心终于让他停住了自己的脚步。他下定决心,只要能令这个女人不再感受痛苦、不会因情丧命,自己即便舍弃戒行,并因此而身堕地狱也在所不惜。
打定主意,星宿便于随后之十二年中与那女人生活在一起。最后他则再次出家并修持四梵住,且于死后转生梵天。以他当时凭大悲心摄持所行之故,星宿反因此而迅速圆满了四万大劫资粮。
由此可见,对某些众生来说当数必堕地狱之恶业,菩萨若能以悲心及善巧方便行持,反倒可以之而积累起无数福德资粮。若小乘、大乘戒律都对非以贪心及愚痴所摄之所谓邪淫作了方便开许,那么以理推之,无上密乘在同样的指导思想下特殊开许个别修行人将贪欲转为道用也就更不足为奇了。出于密法要求保密的基本原则,这里不可能广说具体的行为细则。但我们内心应该明白一点,即对三乘戒律、对三乘一切表面上的互相违背之处,都应该持有这种圆融不二的观点。
如果说前面所着重探讨的是判定破戒与否的一个标准--有无离贪之心与方便善巧,那么下面即将展开论述的则是另一个判断指南与旨归--是否远离了执著。脱离不了执著的守持戒律,其戒行又焉得究竟清净。考察男女之间的所谓淫行时,也必须参照此条标准。
《宝积经》中非常明确地宣说了“行”清净戒与“见”清净戒的区别:“迦叶!若有比丘住清净别解脱戒,善护根门,一切行为皆如律制,乃至微细毁犯亦无,清净一切应行学处,然唯执有我我所,迦叶!是比丘名第一破戒,似善持戒。若比丘具足修行十二杜多功德,然比丘见有所得,住我我所,迦叶!是比丘名第四破戒,似善持戒。” 《大集经》中又说:“若有菩萨自作是言,我是持戒,彼是破戒,如是菩萨,名诳如来。”以此之故,《大智度论》中也说:“下人破戒,中人著戒,上人不著戒。”
由此观之,如破除不了我与我所之执著,则决定不得见清净戒。而异生位之凡夫,尚未离开三轮执著,这样看来,即便他们将根本与支分戒严持不犯,也只能算作行清净戒圆满而已,故而见清净戒的能持与否才是衡量一个修行人戒律是否清净的最根本之标准。这个标准是如此之高,以至于已得圣果之阿罗汉都不能被称为戒行究竟清净。这个观点对许多小乘修行人来说,也许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但对大乘修行人来说,它却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那么对密乘的有些戒律,我们的眼光同样也应该放长远一点,毕竟对所有未接受过密乘灌顶的人而言,这都是一个让他们倍感陌生的领域。
至于密宗道场中供奉着的男女双身像,只可在此略作说明:对这种双身塑像不应以世间凡夫不清净的分别念去妄加揣度,它们根本就不是男欢女爱的象征,也绝非是在鼓动众生的无明与贪爱。男身代表的一般是方便或显现,女身则代表了智慧或空性。这方面的道理只能暂时讲到这里,因在未经密法灌顶者面前宣讲这些会引起诸多过失。密宗戒律里有严格规定,以图片、文字、讲说等方式,在非为密宗根基者前公开展示、宣传密法,并令彼等生起对密法的邪见,此等行为均属破戒之举。
然而放眼当今社会,有多少双身像都在各种公共场合中被多方展览、暴露着;商店里也公开出售各式各样的唐卡;打开计算机,网络里有着数不清的五花八门的双身寂忿像,这些作为都严重违反了密宗戒律中有关要求保密的条文,这实在令人痛心疾首。
关于双身修法还有一点要予以说明,即这种修法毫无疑问是释迦牟尼佛亲口宣说。在佛陀临近圆寂之前,他于印度南方哲蚌地方为众人宣讲了《时轮金刚》法门,而《时轮金刚》中则广讲了双身修法。再比如释迦牟尼佛以报身佛的形象在密严刹土宣说了《大幻化网续》,那里面就提到了四十二尊寂静本尊以及五十八尊忿怒本尊,这一百位本尊就全以双身的方式出现。讲到双身的续部经典还有很多,这些全部是佛在不同环境中为不同根基的众生开示的无上大法。如果连这些都要怀疑的话,那所有的大小乘经论就都得面临同样的可信度问题。
其实佛陀在显宗经典中也绝非只字未提密法、未提密法中的双身修法,只不过他提到的方式比较隐秘而已,这也是佛陀一贯的传法方式。他在大乘经典中明显、广泛宣示的教义,在小乘佛法中往往是以不明显、略说的方式出现。比如讲到空性,佛陀就在小乘根基众生前着重抉择了人无我空性,至于远离一切戏论的大空性则并未作明显、公开的开示,但也早已在其中留下了可供利根者未来向更究竟的空性境界迈进的阶梯。同样,佛陀也在部分显宗经典中暗示了密法的某些方便法门,只是未作更多的引申与铺陈,否则也就不会有显密之分了。比如《女身令佛欢喜经》中就说道:“菩萨者,为令诸佛生喜,将自身化为女身,常行于善逝之前。”这就是所谓的以隐藏方式宣说,类似的经典教证还有许多。
法师又提到双身修法的适用范围、资格限定、所欲目标等问题,这里一并给以作说明
密宗修行者并不一定各个都得修学双身大法,密法的万千法门中,有很多种都与双身修法所要达到的目的不谋而合。而且密宗中能真正实修双运法的人非常少,故而密宗历来都不是最强调此种修法。假双身修法之修行路径在密法中被称之为方便道,除此之外的万千法门则可大致归纳为解脱道。在条条大道中,最稳妥的便是解脱道,这才是从古至今的大成就者们所共称的最胜解脱方便法门,已有无数密宗行者依此而获得成就。当一个人的贪心强烈且又难以认清贪欲的本性时,最保险的修行法门便是依止解脱道,否则就很有可能出偏差。对凡夫而言,连自私自利的心性都难以克服,再假双身修法之名而随顺自己的贪欲,如此修行,离解脱的目的地又何其遥远!
密宗大成就者布玛莫扎在其所著的《成智慧论》中说过,密宗中的双身修法绝对不是让修行者去执著自身的生理感受,空乐无别才是它应该达到的目标。此论还严厉谴责了所谓学密一定要炼双身法的谬论。就以我们大圆满的教法来说,就不曾过多强调过双身修法。
当然了,如果有个别根基对路的人,他们已能认清烦恼即是菩提的本质,并对诸法自性有了清醒、坚定的定解,他们则可以此方式而成就,这一点在显宗经论中也有所反映,如《楞严经》云:狂心顿歇,歇即菩提;《华严经》云:“吾与一切佛,自性平等住,不住亦无取,彼等成善逝,色受想行识,无数善逝众,彼成大能仁。”;《维摩诘所说经》又云:“为增上慢,说离淫怒痴名为解脱;无增上慢者,说淫怒痴性,即是解脱。一切尘劳,即如来种。”;《文殊幻化经》则云:“非除轮回而修涅槃,是缘轮回即是涅槃。”;六祖惠能大师也说“烦恼即菩提”……这些教证都在明确告诉我们,大乘显宗同样认为依靠烦恼即能获得无上正等觉,此种思想在《无垢称经》中表达得更明显。此经中云:“莲花非从旷野干地里生,而从泥水中生也。如是无上正觉菩提亦非从声闻断惑、见无为法而生,若生如山之萨迦耶见,则能生无上正圆菩提心。是故,诸烦恼为善逝之舍利也。” 这种观点与声闻乘的看法并不尽相同,因声闻乘要求修行者必须断除烦恼方能证果。同理,密宗中对贪欲的本质也自有其与显宗不大一致的观点,但在五毒即五智这一点上,密法与禅宗无疑有着相同的指导思想。
说到这一修法的目的,无非是想以方便道证悟佛果。印度八十位大成就者的传记中说,有一些修行人就是以此法门而达到无学道之果的。
从内心来说,我既不愿看到圣洁的密宗修法被人误解,也不愿看到有人利用它为自己的贪心装点门面。原本所有问题都是可以拿出来进行讨论的,只要大家都本着实事求是的认真负责态度。在面对一个未知的领域时,了解、思考、探讨实在是一种最好的获取知识与智慧的途径。假如我们都本着对自己负责、对佛法负责、对众生负责的态度,那么很多无谓的争论就有可能彻底烟消云散。在这方面济群法师无疑是一个良好的表率,他以极大的恭敬心及求知欲替众生示现发问,在当今这样一种纷争四起、妄念邪见遍满天下的大气候下,他用自身的求法若渴之举为众人做出了真诚求知的榜样。但遗憾的是,很多人,包括汉地一些非常著名的大法师,在面对他们并不了解的密法时,却表现出了令人震惊的因无知而来的无畏。他们在瞬间就极其不负责地吐出一大堆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有关密宗的错误、可笑的词句,末了,还要以知识权威拥有者的面孔自居。要知道,我们探讨的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世间法问题,而是佛法!随意歪曲、谤法的过失难道这些自诩为佛教学者的人竟连一点也不知道?除非有特殊密意,否则这些人一定会对而且必须为自己的全部言行负起有可能产生的所有恶果。
曾经看过圣严法师著的《佛学群疑》,其中有几句话这么写到:“在西藏最早传承密宗的是在家人,比如莲花生大士,是红教的创始祖,传说中他是有妻子的,以后红教的喇嘛、上师也都是在家人,所以上师由在家人担任,是为西藏的特色。”
我跟圣严法师从未接触过,但我知道他在为广大佛教徒推介佛法方面作了不少工作,在此我随喜他一切具有真实功德的弘法利生之举。但在上引文字中,他对密法了解的片面已达到了让任何一个对密宗稍有常识的人都深感震惊的地步。尽管他获得过世间的博士头衔,但这种轻率的断言连一个世间知识分子的基本修学态度都未曾具备。我想法师在准备他的论文时至少应该翻查一些资料吧,尤其是在面对他并不熟悉的一些领域时。全知全能的圣者在这个世界不说没有,有也恐怕是凤毛麟角。但让人感到大惑不解的却是:法师却敢在对密法大义不怎么明了的情况下提笔行文,而且“行”得如此离谱!他到藏地进行过实地考察吗?他都看了哪些第二手、第三手资料?他确证过这些资料的可靠性吗?如果都没有的话,那这个世界上恐怕再也不会存在所谓的研究与著述了,一切文字与结论都将成为彻头彻尾的不可靠。
先谈他对莲花生大师的论述:据罗珠让波翻译的莲师传记记载,作为藏传佛教的始祖,莲花生大师的确摄受过空行母--益西措嘉。但他在不同根基的所化众生面前,还示现过出家为僧等八相。因此,简单的“在家人”三个字怎能全部涵盖莲师的真实身份与行持!欲了知莲师的生平事迹理当详细查阅梵藏文原典,特别是有关他的传记,否则何来观点的正确与可信?
另外,在藏传佛教千百年来的发展史上,成千上万座寺庙中住持佛法、续佛慧命的绝大多数都是严持戒律的出家众,以在家人身份应世的并不多见。据《中国藏族文化艺术彩绘大观》介绍,藏地的一些寺院当其在处于历史上的全盛时期诵戒时,最多可有十万出家人同时参加;而历史上以菩提萨埵为代表的无数个行持比丘清净戒律的出家众也可谓比比皆是。另据《藏族通史·吉祥宝瓶》记载,至公元十八世纪,仅格鲁派一个教派的寺庙,数量就已达到三千四百七十七座,出家僧人三十一万六千二百多名,这三十余万名僧众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忽然之间就被某些人一笔勾销了出家人的身份。另以我所在的五明佛学院为例,九五年学院第一次召开持明法会时,就有三万八千名出家僧众参与了这一盛会。如果要论考据的话,不知法师都是依据哪些资料“考据”出“所以上师由在家人担任,是为西藏的特色。”这一结论的。这些事实在《布顿佛教史》、《青史》、《安多佛教史》、《西藏古代佛教史》、《革扎佛教史》、《森巴佛教史》、《明镜史》等等有关西藏佛教历史的典籍中都有明确记载,而且它们当中的不少篇章都已被译成了汉语。不仅历史著作中对此进行过论述,当代的很多佛学杂志,诸如《法音》、《菩提心》、《西藏文化》等也都经常刊登一些描述藏传佛法特征的文章。当然了,有些人可以一句轻松的“反正我没见过,我就要说它并不存在,你又能奈我何?”而将白纸黑字上的历史抹杀掉,一如他们可以凭空杜撰自以为是的所谓藏地佛法传承的特征一样。但在真实与虚假之间,在道听途说、以讹传讹与虚怀若谷的求知、求实之间,时间当会作出最公正的抉择--真的假不了,所作不空亡,所有人都难逃因果的定则。我们身、口、意的一切举止、动心,如果不为自己也不为众生认真负责的话,那就等因果来对我们的所言所行进行裁决吧。
莲花生大师以自己的行持为所有密宗修行者做出了最好的表率:外以别解脱戒律为一切修行之基础;内依无上密咒道之生圆次第为修行法要;密行则以大圆满即身成就虹身。此等境界恐非凡夫所可能妄加评议!作为虔信因果的一名佛教徒,我在这里诚心祈请大家,不真正精通佛法基本道理的话,最好不要轻易开口对佛教指东道西,否则,谤法的罪过很有可能在瞬间就被自己造下,而所有罪过当中,此种恶因是必将引领造孽者直堕金刚地狱的。
由于交通、语言等障碍所限,汉藏佛教界之间的往来一直很难在深层次展开,故而误解、错解乃至偏见、成见才可谓层出不穷。而藏传佛教的教义中因历来特别强调谤法罪、舍法罪的过失,故任何一个藏族出家人都不大可能去诽谤小乘或大乘显宗,因之绝大多数藏地佛教徒都不会对汉传佛法有任何怀疑之处。反观汉地,情况就不容乐观了。这么些年来,我接触了数不清的汉地四众弟子,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张口就是“双身”、“吃肉”、“诛法”等话语,似乎这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密宗。对此问题我已翻来覆去说过很多遍了,最后再在这里强调如下:
密法对戒律的要求是非常严格的,在日常起居中,僧人们行持的主要还是清净的小乘戒律。无论何种续部与论典,都未曾开许过一个凡夫,一个尚未认识到烦恼、贪欲本性的人,去修什么双身、降伏等大法。在这方面,《时轮金刚》里有着严厉而明确的规定:“凡夫人不能作瑜伽士的行为,瑜伽士不能作大成就者的行为,大成就者不能作佛陀的行为。”藏地著名的阿日大班智达云:“无论声缘乘、菩萨乘与密乘都未开许自相烦恼(即未有方便法所摄之贪嗔痴等)。”通过这些教证,我想大家已能从中看出密法对所谓双身等修法的限定与说明。但我最想表达的是,希望各地的佛教徒们从今往后都能多多关注密法的本质特征,不要再在这些即就是藏族佛教徒也极少实修的双身等修法上浪费注意力以及好奇心了。
如果本身就属慧浅重之流,但却假借双身修法的名义为自己的贪欲大开绿灯,这样的密宗行者实在是玷污了密法的圣洁。但我们绝对不能因为有少数密法修习者的行为不如法,就一股脑地把密法本身一闷棍打死,人之过失岂能连带法本身也跟着遭殃!《弥勒请问经》中也宣说了同一道理:“不以憎嫉人故而憎嫉于法,不以人过失故而于法生过,不以于人怨故而于法亦怨。”我们所应着眼的依然是密法的精髓--甚深的空性与光明见,严谨的持戒行为。这些才应该是我们努力的方向。
一千多年前的藏王赤松德赞在位期间,曾下达过这一所有藏民都要遵照执行的命令:“藏地僧俗,今后见解需依龙树菩萨的中观见,行为需像静命大堪布一样严谨奉行别解脱戒。”这已经非常明确地提出了藏地的戒律基础问题。法王如意宝晋美彭措上师亦云:“夜空的星星虽然繁多,但启明星只有一颗,除大瑜伽师和大成就者外,所有僧尼必须以别解脱戒律为首,破别解脱根本戒者不得与僧团共住。”由此观之,藏地毫无疑问是三戒并重的,双身修其实并不具备代表及典型意义。它具体的方便之处以及指导思想,我们已略作宣说,此处不再赘叙。
在看待这一现象时,一方面要清楚此种修法确为释迦牟尼佛所传,已有一些行者依此而证得佛果,故万不可随意贬斥,除非他已通达八万四千法门之所有密意;另一方面也要清楚,密宗并不以双身为唯一、最胜方便,它有无量无边之方便窍诀,就看你自己的根基到底适合哪一种修法;还有就是不可因噎废食,因为见闻或道听途说了一些不如法之双身修炼事例,从此以后就连法也舍弃,这是最要不得的。等因缘成熟之后,总有一天你也会领略到密法的无限风光及不共特征与加持!?br>   总而言之,藏传、汉传佛教在要求佛教徒严守戒律这一点上并无任何差别,绝大多数密法修行人也以解脱道为自己的成佛门径。对这些人来说,戒律,而且是严格的戒律,才真正是他们的行持表征。

3、传法者的资格限定

济群法师:近年来,在社会和教界都出现了西藏热。也有很多藏地的活佛和上师来到汉地传法,并在汉地拥有相当一部分的信仰者。通常,这些活佛和上师会为信众们灌顶并传法,我想知道的是,在藏传佛教中,传法者是否有资格的限定?

索达吉堪布:近几年来,有越来越多的藏族僧侣进入汉地弘法利生,这之中当然不乏一些浑水摸鱼之辈以捞取名闻利养为动机目的,但也有一些真正的高僧大德鉴于某些地方佛法衰微的状况而毅然决然踏上中原大地,以种种善巧方便为当地民众普降妙法甘霖。就我了解到的部分情况来看,许多汉族四众弟子,特别是分别念相对增盛的知识分子,他们自觉藏传佛教最吸引他们的地方就在于藏传佛教拥有一整套完整、严密、次第相衔的闻思修体系,而这种清净传承在如今的大多数地方都已几近绝迹。别的不说,单以五部大论而言,别的地方有哪一家寺庙或佛学院能成年累月地为几百、数千甚至上万的修行人一遍遍地传讲呢?而在藏地,几乎每一个稍具规模的正规寺院、佛学院都会如是展开佛法的教育传统。像《释量论》、《现观庄严论》之类的大论在藏地四大教派所属的各大寺庙中,一直被按照各自的清净传承未曾间断地讲授着。如此严谨而正规的闻思系统,当然会让很多志求无上道的人们欣喜若狂,因他们在当地的寺庙中根本就找不到这种具传承加持力的法脉。如此一来,走出藏区的这些真正的布道者们受到广大内地信众的热烈欢迎也就不足为奇了,正法的力量就在这里。
具足清净戒律、清净发心、甚深智慧的藏地活佛、上师,当其在以弘法度人之心为汉地弟子灌顶传法之时,若弟子也本着不求名、不求财、不希求暂时人天福报等心行闻法并接受灌顶,且以大乘菩提心摄受自己的闻法、受灌顶等行为,则这样的传法、听法所具之功德实乃不可思议。
还有一些上师来到汉地后,由于语言隔阂而无法与汉地弟子深入交流,此时他们往往都会组织起大规模的放生活动,或者就将浅近的放生功德讲解给弟子。这样做的直接结果就是,大量的即将被推上断头台的牲畜以此而得以保全了性命;那些参与放生的人们也因之而在自己的心相续中播下了慈悲与解脱的种子。功德善举不会因了语言的障碍就被搁置,大德们也都有自己不可思议的摄受弟子之方便。而对一些与佛无二无别的藏地大成就者而言,他们即便不传法也不灌顶,仅仅每天接见弟子、为弟子摩顶,也绝对会赐予与他们结缘者种种世出世间利益。宁玛巴一代宗师无垢光尊者就曾说过:“具德上师即法王,住于何处等诸佛,令凡见闻念触者,悉皆摧毁诸轮回,事业广大任无量,诸众所依如大地。”
若就一般状况而言,藏传佛教对传法灌顶者的资格当然有严格限定。如果上师所传者为声闻乘法要,那么按《戒律三百论》的要求,传法者应具足:戒律清净、智慧广大、出离心真实无伪等项要求;若所传为大乘法要,则据《经观庄严论》的要求,传法者应做到身口意调柔、精通大乘教义、具足菩提心、证悟诸法实相、拥有善巧无碍的语言辩才等多种大乘法师所应具备之条件;若要为弟子传密法,则绝不能仅仅会念个藏文灌顶仪轨就了事,它对传法者的要求更严格。大阿阇黎布玛莫扎于其所著的《幻化网如镜疏》中云:“上师即圆满获得内外坛城之灌顶,戒律誓言清净,精通续部各自之意,念修仪轨(息增怀诛)诸事业等义皆运用自如,因证悟见解而不愚昧,已获修行之体验,各种行为与实证相联;以大悲心引导所化众生,具足此八种法相。”大持明者革玛燃匝尊者又补充了一条:“在此八种法相基础上,尚需具足无垢传承与加持之缭绕云雾,共九种法相。”
故每一个欲传法灌顶者都应以此标准衡量衡量自己是否够格。
上师具足了这些条件并不意味着灌顶传法马上就可以开始了,上师此时还应再观察弟子是否是闻法及接受灌顶之根器。只有当弟子的发心、戒行等行为全部符合密法的相关要求时,上师才可摄受弟子,反之也一样。如果师父与徒弟都是为了名利或别种不清净之目的而从事有关佛法的种种活动,这样的所谓佛事活动又能有多大实际利益?特别是上师,一旦背离了释迦牟尼佛所规定的上师威仪与行持规范,则这样的上师绝对不值得依止。
无垢光尊者又说:“如是恶知识破别解脱戒及誓言,无有悲心,孤陋寡闻,懒惰懈怠,贡高我慢,暴躁易怒,五毒粗重,贪求现世之眷属资具、名闻利养,虽居静处却降下愦闹烦恼之雨,弃离后世,诽谤其他正法与补特伽罗,虽然口中传讲正法,也自以为是智慧,实际上未调伏自心,言行不一。此等上师即是所谓的旁生种姓之上师。如不净物般的恶知识虽然聚集众多如蛆般的眷属,也只能将欲求解脱的具信者引入恶趣,所以应当弃离之。”这种应被抛弃的人物,如果还沐猴而冠,到处传法灌顶,则他实在已是佛法的怨敌、败类。《佛藏经》中也说道:“世间之敌仅仅掠夺生命,只是令人舍弃身体而已,不能令堕恶趣。而入邪道之愚痴者将求善义者引入地狱中千劫受苦。何以故?因其行持有相之法,宣说颠倒之法故。如若宣说令入邪道之法,则较断一切众生之命之罪过还重。”
我本人历来都认为,不惟密宗上师应具备佛陀在诸大经典中所宣示的为人上师者所应具足之标准,显宗法师也应具足相应条件,因有些要求原本就为显密所共有。不论藏汉僧人,假若是自己单独修持,则选择一门直下深入进去应无有任何不妥之处,这种心无旁骛似的专一精进本来就为佛陀所赞扬。但如果要摄受弟子的话,那这个上师最好还是能够通达三藏十二部之大概与精萃。因弟子的分别念、根基千差万别,不懂得三藏精华,又如何替他们抉择分别?从实相而言,一即一切,一切即一,无一法不是佛法,正所谓万法归一;但若以显现言之,佛陀自己尚且开示了八万四千法门,我们又岂可以一法去代替其余万法。所以诸位欲传法之上师,务必先自行充实起自己的闻思底蕴,若自己都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角色,那又如何将一个个向你求法的法器灌满呢?
在某些地区,有大量的法师往往是人在哪一个宗派,其所专精者也就常常仅限于自己所属宗派最经常口耳相传之几部经论,一提到别的宗派的论典,或某些所有宗派都必须掌握的经论内容时,他们就常常一问摇头三不知。有些法师属于华严宗,他便只讲、只读、只赞叹、只劝人读诵《华严经》:而一些净土宗的法师又把净土三经捧为唯一至上宝典,似乎你读了《药师经》、《地藏经》等经论对你往生净土丝毫利益也没有似的;学天台宗的、禅宗的也大抵如是。这确确实实是对佛法的一种误解,当八万四千法门最后只剩下一种法门时,“法门无量誓愿学”的大愿又从何而得以体现呢?
从这一点来说,藏传佛教的确具有不共的优势、特色,藏地从古到今的法脉流传中,一直强调要把专与博很好地统一起来。就常规而言,几乎每一个藏族喇嘛都必须在经论之海里搏击上几十年甚至一生。而藏地的高僧大德一般也不会站出来指责道:“除了修学我们自宗的经论与窍诀外,别种宗派的论著一律不许涉猎。因这种不专一的养育僧才之方式不利于弘扬佛法、不利于僧人们的修行、更不利于自身的往生。”其实别说往生了,藏地的某些寺院,历史上的虹身成就者就有十万之众。至于像全知麦彭仁波切、全知无垢光尊者、宗喀巴大师这样的伟大上师,他们更不是仅仅只将某些法门娴熟掌握,凡是看过这几位尊者文集之人,无不从内心惊叹道:他们已将所有宗派、各大法门、三藏十二部等一切经续教义、实修窍诀全部融会贯通在一起。而在藏传佛教的千千万万个上师中间,精通显密教义的还大有人在,因对一个密宗上师来说,不把基本的显宗法要掌握于心,他就没有资格走进密法之门。我这样说绝非出自狭隘的民族自尊心硬要为自己脸上贴金,只要你是一个尊重事实的人,那就不得不接受这种有目共睹的事实真相。
针对目前环境下的传法大气候、受众根基而言,我个人认为一个密宗上师(显宗的法师也一样)除了需要精通各种佛学流派、种种法门教义以外,为了更好地推进弘法利生事业的开展,他对世人以分别念为基础创造而出的自然、人文等学科也应有所了解。否则的话,当他在面对一个个邪见如山、分别念异常增盛的现代某些“佛教学者”时,很有可能把握不住他们绚丽、繁琐、专业化词汇掩饰下的空虚、贫乏、参差不齐的各种陋见、偏见、成见。对一些最新的高科技研究领域,诸如克隆、基因、宇宙成因等的进展、争论,作为佛教徒,我们理应亮出自己的观点。如果佛法解答不了这些所谓新出现的问题,如果佛法要受一定的时空局限,那它又何以配称超越一切存在的最究竟智慧呢?佛法早已对人生、宇宙做出了清晰明了的判断,当然也就包括了对现代科技的阐述。我们要做的只是两套语言体系的翻译问题,将佛法的解释换成世人容易明了的字词以及语法,而这当然就需要我们对现代科技、人文学科的方方面面有所了解。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我们首先应对佛法有一个全面、正确的了解,并已生起了不退的信心。要不然大概在与世间学科相接触的过程中,不是我们成功地驾驭住它们,而是它们倒彻底征服了我们,毕竟对一个佛法的初学者而言,在他尚未掌握有佛法坚不可摧的逻辑论证武器,以及实证境界还相对低劣的情况下,世间学艺很有可能再度鼓荡起他刚刚被压服下的贪欲、妄念、分别心,以及种种染污意识。如果发生这样的情况,那就未免有些本末倒置、得不偿失了。
综上所述,对一个欲开始广泛传法的上师来说,他应该具备如下一些基本条件:清净的发心与戒律,广博的佛学经论基础与不退的正见,高深的修证境界与调服弟子的善巧方便,再加随机应变、与时共进的接纳态度,凡此种种才可以在世人面前树立起如理如法灌顶传法的上师典范。

4、如理如法的传法灌顶

济群法师:另外,我发现他们的这种交流往往存在两个问题:一是语言的障碍。很多活佛和上师并不懂得汉语,而汉地的弟子们也不懂得藏语,这一障碍是否会影响到传法的效果?作为接受法的一方,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在缺乏正见指导的前提下去修一个法,能否获得成就?二是地域的障碍。在藏传佛教中,非常重视对上师的依止,但这种传法往往是短期行为,而缺乏善后的指导。弟子们在修学的过程中,难免会出现很多问题,如果缺乏进一步的指导,又将如何解决具体的问题?不知堪布认为这样的传法方式是否如法?或者说,其中存在结缘灌顶和修法灌顶的区别?

索达吉堪布:语言不通会不会影响到传法的效果,对这一问题应从两方面全面衡量
第一,如果弟子只想在上师面前得到某个法的传承,或学会某个咒语的念法,抑或仅仅只求能得上师的加持,抱有这种求法心态的弟子,即便跟上师之间存在语言上的障碍,只要为其传法的上师发心纯正、传承无染著,这种传法就依然具有相应的作用、功德。这有点像我们每次放生时都要给即将被解救的动物念一些佛号、咒语、仪轨等时的情景,这些动物可能和我们之间存在着更大的语言沟通上的问题,但我们相信借着诸佛菩萨深广难测的大悲愿力,借着佛法超拔一切的力量,借着信众同心同德修法及回向的力量,这些动物的心相续当中一定可以播植下未来获得解脱的善妙种子。很多经论中都广说了听闻佛号、咒语所可能带来的种种利益,以同理即可参照理解上师和弟子之间由于语言受阻而带来的一些问题。
第二,若就一般状况而论,如果弟子闻法的最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了解佛法大义,他们并不仅仅满足于得个传承、得到一点上师的加持,那么与上师语言上的障碍就是一个很大的听法鸿沟,它肯定会影响到传法、受法的效果。因为对凡夫而言,语言基本上是他们沟通心灵的最直接、最主要的工具。如果是已得缘觉果位的圣者,他们可凭自身发光等方式传法;或者对一些具足神通者来说,他们可以神通领悟传法者之密意,除此之外的普通人就只能仰仗从语言文字进入佛法堂奥了。现在如果连传法者在说什么都搞不明白,你还怎么再依而实修呢?
至于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修法能否获得成就的问题,依然可以从两方面加以分析:
第一,通常说来,如果上师未能将正见完整无误、清晰地传给弟子,弟子在一片模糊的情况下修法就很难获得成就。汉藏诸大德都反复强调,修行乃至最终获得成就应该建立在一个非常牢靠的正见的基础上,在正见与定解的指引下,我们的修行一定可以把我们引领到究竟解脱的彼岸,否则就只有在黑暗中盲冲瞎撞。
第二,如果闻法者对上师、对上师所传法要具足真实无伪的信心,此时即便他因语言障碍或本身的种种问题而暂时通达不了所听闻之法的含义,只要他本人对佛法、对传法上师的信心稳固如山王,则此人也能获得成就。这方面的例证举不胜举,比如古印度一位妇女,她把一颗狗牙当佛牙虔心供奉,最终她亦因此信心力而得解脱。而在汉地,有那么多不明佛法大义的老头、老太太,就凭着他们对阿弥陀佛的虔诚信心而得以往生西方极乐世界。这些人根本不懂什么“随其心净,则其土净”的究竟念佛法门,他们就知道释迦牟尼佛在经典中说过的话绝对错不了,自己只要听他的话老实念佛就一定能得利益,结果这利益就真让他们得着了。由此观之,一个人的智慧、理解能力、对上师的话是否听懂、懂不懂自己所闻之法的深意,这些在一个人的修学旅途上都是非常重要的因素,但最关键的成佛捷径不在这里,它出自于一个人的信心。
有关地域障碍的问题,不仅汉地的修行人在接受了来自藏地的上师传法之后要面对,全世界所有的佛教徒都无法回避这一与上师因地理距离而产生的矛盾。除了一些能恒时依止在上师周围的人以外,大多数的汉藏、东西佛教徒都不大可能整日跟随在师父身边。能跟随一位具德上师,是无数佛弟子一生乃至多生累劫挥之不去的一个梦想。
藏传佛教中对依止上师有严格规定,一般要求在确定好自己的上师后就应该长时依止,有些高僧大德的教言中说,必须依止九年或十年以上。如果一个修行人未能如此紧随上师,那他在闻思修的诸多环节中可能就会产生很多问题,而有些问题离了上师的指点根本无从克服。
所以对一个负责任的上师来说,他不仅应考虑给弟子在一时、一地传某一个法,更应该做好长时期关心弟子修法情况的准备。这里面确实存在着一些表面上的困难之处,因除了某些特殊的因缘关系外,很多上师不大可能一辈子只呆在一个地方传法授徒,国外的大德要回来,国内的高僧要出去,一来一去之间,很多新弟子就会冒出来。尽管你知道自己不会跟他们长久相处,但却不能因为这个缘故就把他们拒于佛门之外,把他们引进佛门有时会从根本上改变这些人的一生。
来来去去的,法师们在这个道场传完法,马上就该赶到下一个目的地接着弘法利生。如果这个法师发心清净、正见具足,那么即便他讲完法后就匆匆离开也无多大过失,但希望他最好能善始善终。这就需要传法者想尽一切办法多多挤出时间去关心关心与自己曾有过法缘,哪怕只有一面之缘的弟子。这一点也并不是什么天大的困难,只要我们能把用于社交的时间、用于开各种无聊会议的时间、蝇营狗苟于世间八法的时间分出来一部分就可以了。
对弟子来说,更应该努力把握、创造闻法及修法的时间与条件。想想释迦牟尼佛因地时为求得半偈而不惜舍弃头、目、脑、髓以至全部身家性命、妻财子禄之种种壮举,这个问题也就不成其为问题了。一个真想求法的人,应该做好为此抛却一切的准备。无上妙法岂是轻轻松松就可以得到的,师父已经给你送上门来了,难道你还要他一直跟在你身后、随时随地时刻准备着再给你喂食?求法的因缘很大程度上得靠弟子自己努力争取,太轻易得到的东西往往根本得不到人们的重视。当年禅宗二祖慧可大师就深明此理,他在向达摩祖师求法时就心下想到:先行者在求道之时,不惜抛头颅、洒热血;甚至以恭敬心割发布施、为善知识铺平道路;或者投崖饲虎、割肉喂鹰,以护持不退之菩提心。凡此种种,实难尽数。古德尚且若此,我一个凡夫又怎可妄言、妄想轻易就求得大法?因而当达摩祖师说过“诸佛无上妙道,凭旷劫精勤之力,难行能行、难忍能忍都难以窥其究竟,又岂可以小德小智轻心慢心欲冀真乘,这只能是徒劳勤苦而已。”后,立刻自取利刃割下左臂以向达摩祖师表白求法心迹。无独有偶,藏地的米拉日巴尊者在向玛尔巴译师求法时,同样历经了千难万险。所以说,对一个真正的求法者来说,他与上师之间的地理距离根本就不代表他与上师的心理距离。一个以解脱为己任的人,怎么可能会不想尽办法向掌握了解脱法门钥匙的上师求法、求开示?
因而我们说,具有正知正见的法师进行的任何发心清净的传法行为都值得随喜赞叹;至于传法后的善后工作一方面需要法师负起责任,他应该不忘时时以种种方便善巧继续关心、提携弟子;另一方面,弟子更应该负起主动求法的重任,要知道与你个人的所谓既得利益比较起来,佛法,也只有佛法才可以赋予你生生世世的利益,这之间的利害关系自不需我再多言。
最后谈一下所谓的结缘灌顶和修法灌顶。
未曾听说过藏传佛教中有“结缘灌顶”这一灌顶种类,只是有一种灌顶叫做开许灌顶,它并不等于真正意义上的灌顶,但依然要求具备生圆次第的内容与观想等修法。至于真正意义上的灌顶,它的要求是极为严格的。进行灌顶之金刚上师首先应具备上文所说的传密法之上师应具备的九项条件;同时,上师和弟子之间还应具备二因四缘才能保证灌顶如理如法地进行。
所谓二因是指相应因和俱生因,相应因是说弟子的风脉明点心等具足法性大乐智慧;俱生因是谓各种灌顶之物悉皆具备,且上师通过殊胜密咒、等持对其进行开光、加持。所谓四缘者是指第一因缘,也即是谓具有信心、智慧之弟子可堪为灌顶之法器。第二增上缘,是指上师已获得密宗修道之力,能加持弟子之相续,确是能传授灌顶之具相阿阇黎。第三所缘缘,是说上师具备种种具殊胜能力之灌顶物、密咒、等持等。第四等无间缘,是说灌顶仪轨等前前为因,而生后后。
若二因四缘具足,此灌顶方可称为真正的灌顶。否则即就是上师手拿宝瓶,弟子也得不到真正的灌顶。若各项条件全部具足,则由不可思议之法性大乐力、不可思议之缘起力、如来不可思议之加持力、密宗不可思议之方便力,定能使接受灌顶者现前自住智慧,就像摩尼宝及妙药等有无欺之力一样。正如《橛续》所云:“法性之真谛也,密咒之加持也,佛陀之胜力也。”
不过若详察当今的传法环境与现状,我们就会发现,尽管求灌顶的弟子多如牛毛,进行灌顶的上师也遍满大地,但能具备二因四缘的如法灌顶却寥若晨星。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二因四缘,更谈不上完全具足,不过他们照样敢进行灌顶,弟子也稀里糊涂地接受这种只具有形象特征的所谓灌顶。如从严格角度来说,二因四缘少一个环节都不行,这样的条件不知道上师与弟子们认真思考过没有。
所以说密宗灌顶绝非人们想象得那么简单,每一个欲授灌顶之上师都应该扪心自问一下自己是否够格,自己这样做到底对弟子有无真正利益;想接受灌顶的弟子也要深思并观察上师与自己之间是否完备二因四缘,同时还应考虑自己可否获得本来意义上的灌顶及其利益
假如上师毫无悲心,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些名闻利养之类的念头;弟子想的也是今生的福报之类现世、短暂的利益,于解脱毫无企盼、渴求之心,这样的灌顶也仅仅是徒有其名而已。
将这样的探讨再引申一步,我们就会发现,其实不仅是密宗中有灌顶,显宗中同样也以隐含的方式谈到了灌顶。我曾碰到过一些汉地的法师,他们常常误认为灌顶只是密宗的专利与特征,显宗中绝没有这样的名词与行为,其实这是很大的一种误解。比如《十地经》中就曾说过,十地菩萨最后获得十方诸佛的大光明灌顶而证正等觉。《集密经》也云:“若证佛陀之密意,复次明示于他众,此乃一切胜灌顶,彼得三有诸灌顶。”又《楞伽经》中说道:“一切佛刹,所有如来,皆舒其手,如转轮王子灌顶之法而灌其顶,超佛子地获自证法,成就如来自证法身。”既如此,那就希望所有的显密佛教徒都认认真真地深研一下有关灌顶的问题吧。
总之,传法灌顶都是严肃的佛事活动,它们自有其严格的规定。如理如法的传法灌顶所具功德实难以文字描述,任何对此种传法灌顶的圣洁性所进行的毁谤都难逃因果制裁;另一方面,非如理如法的灌顶行为则既害自己又害他人。但令人担忧的却是,某些假装的或不够格的活佛、上师正借着灌顶、传法之名大肆摄受徒弟,这种行为背后的丑陋动机,稍加分析就已是昭然若揭。而汉地的一些佛教徒又缺乏佛法的正知正见,他们往往从不观察上师的品行与修证就盲目地接受灌顶。结果没过几天这些人又开始议论上师的各种过失,接下来的行为便是随意诽谤。师徒之间的关系发展到如此地步,这又是谁的过错呢?
以藏传佛教的观点而言,一个人在一位上师前接受灌顶,按传统应先接触、观察上师二到三年左右,有了一定的了解后再去求灌顶也不为迟。一旦接受了灌顶,然后又去诽谤给自己灌顶的上师,这样做的果报将非常惨烈。
所以说我们坚决反对一切不如法的灌顶,并真诚希望各位大德高僧都能本着对佛法、对信徒负责的态度去进行所有的佛事活动;而佛教徒也应该切实为自己的解脱审慎三思,万不可草草从事、把灌顶当成儿戏。只有上师与弟子两方面都负起责来,进行或接受灌顶才能发挥它本具的不可思议之功用,佛法也才能不被人践踏、歪曲、玷污。

5、上师应为弟子传何法

济群法师:我认识一位信徒,她曾经接触了一些不同的上师,有的上师说她可以修这个法,有的上师又说她不能修这个法,结果使她感到无所适从。那么,在藏传佛教中,什么人可以修什么样的法,是否有具体的标准?

索达吉堪布:我们首先应明确一条基本原则,即并非所有佛教徒的话都百分之百地可信,因一些所谓的佛教徒根本就不深钻佛教教义,他们也从不按佛陀的教导切实次第实修。在这些人异想天开的白日梦中,似乎只要依止一位上师就可以解决一切修行上的事情。在他们的眼目中,个体的解脱、往生的希望、摆脱轮回的梦魇,所有这些需要修行者自己励力去做的事情,仿佛统统都可以交给上师代劳。其实藏地的大成就者华智仁波切早就说过,上师再好,也不可能像抛石块一样把你扔到清净刹土,最主要还是要靠你个人的努力修行。
对这位无所适从的信徒来说,我个人认为,如果某个上师说她不能修某个法,那就似乎意味着她本人可能不具备修这个法门的根基,也即她的根器不能适应这个法的要求。
不过一般说来,一个上师是不应该限定弟子修某些法的,因弟子的根基千差万别,正是为了因材施教,释迦牟尼佛才随宜开演出八万四千法门以救度不同根性的众生。如果一个修行者具备了大乘根基,此时师父却不让他修大乘法门,那这个上师就已犯了菩萨戒。
不仅是藏传佛教,整个佛教都对弟子的修法标准有严格规定。当一个人欲学小乘佛法时,按《俱舍论》的要求,他应该具备知足少欲、喜欢寂静地、具足出离心等条件。而一个欲学大承般若中观之人,则应具备《入中论》中形象地揭示出的此种根基者所应具足的一些基本特征:“若异生位闻空性,内心数数发欢喜,由喜引生泪流注,周身毛孔自动竖。彼身已有佛慧种,是可宣说真性器,当为彼说胜义谛,……”而《大幻化网续》中则描述了密乘根基者的基本特征:弟子应对密法中所宣示的等净无二之见解与甚深行为有坚固的信解。除此之外,密宗对弟子的根基要求并无什么特异于显宗的地方。
不过密宗中对下劣法器之弟子与贤善法器之弟子,却做出了明确划分。据无垢光尊者的《大圆满心性休息大车疏》中所言,下劣弟子之特征为:“劣缘弟子诸过根,无信惭愧悲心微,种姓行为缘皆卑,妄念业惑五毒粗,混淆善恶法非法,违犯学处破戒律,不守誓言无对治,愚痴慧浅难知足,增长嗔心多粗语,……”而尊者对贤善弟子之法相则描述为:“善缘弟子信心大,精进修法智慧高,具正知念不放逸,不违教言守戒誓,三门调柔悲心大,胸怀宽广不急躁,慷慨具有清净观,虔诚恭敬恒稳固。”
总而言之,弟子喜欢求何法,只要他本人按上述条件考察可堪为法器,那上师就应当毫无保留地向其传法。伟大的佛教修行者阿底峡尊者这样说过,弟子喜欢何法,就应给他传相应的法,这样会对他很有利益。因此,法师们在传法时首先要考虑的不应该是如何把弟子笼络到自己的宗派之网里,更不应该鼓动弟子去贬斥他宗、拒绝接受别的教派的教义,这实在有违佛陀开创无量法门的原意。宁玛派的全知麦彭仁波切说得好,修行者应在掌握自宗的基础上,学习、借鉴、参考其他的各种宗派之见解。这正像我们依止上师时,只要对上师有信心,依止数十个上师也是可以的。在藏传佛教的历史上,有很多大成就者都依止过多位上师。比如阿底峡尊者,据说他就曾依止过一百五十余位上师,且在他们面前求过不同的法。不过,若自己只对某一个上师具足信心,那就尽可以依止他一人。所以说传法上师不应把个人私欲夹杂在收授弟子的过程中,而弟子也应根据自身条件明智地抉择上师并祈请其赐予适合自己修学的法门。
概而言之,上师主要应看弟子的根基,然后再随顺他的意愿而传相应的法要。

6、密宗的不共正见

济群法师:在佛教的八正道中,是以正见为首,这也说明了正见在修行中的重要性。佛教各宗派的修行都有各自的指导正见:如声闻乘的无常见和无我见;唯识宗的唯识见;中观宗的性空见。密宗的修行有独立的体系和不共的修法,那么在知见上,是否也有着大乘显教之外的不共正见呢?或者说,密宗的不共正见是什么?如果是以显教为同一正见,又如何在修行上体现它的不共之处?

索达吉堪布:一般说来,八正道中的所谓正见并非指的是我们在修行前期所应具足的正见。前行时必须具有正见,但这正见却非与八正道中的正见属同一范畴。三十七道品与五道之间存在着一一对应的关系:小资粮道、中资粮道、大资粮道分别对应四念住、四正断、四神足;暖位、顶位等加行道则与五根、五力相对应;见道则与七觉支相对应;修道才对应着八正道。因此,具足八正道中的正见至少应是初地以上菩萨才能具有的功德。对位登一地以上的菩萨而言,正见在修行中所起的作用,显密的看法并无多少差别。
佛教中的声闻乘、唯识宗、中观宗以及密宗,在各自的见解上确实有很大不同,正因为见解不同,故各宗派在修行的具体方法上才呈现出千差万别的特征。对密宗来说,它不仅非常强调,而且更具有殊胜、独特的正见,其最引人之处即在于平等见、清净见两方面。密法中的平等见与显宗中观所重点抉择的空性见几无任何差别,但在清净见方面就大相径庭了。换句话说,密宗在抉择法界离戏方面与显宗的观点基本相同,在现见法界有境方面则有很大不同。对此实难以三言两语一下说清,只有那些以前世因缘或因长时闻思而对密宗具足信心之人,才能真正领会到密法见解的殊胜。如能掌握密宗的清净见,那么许多显宗中无法解答的难题以及困扰修行者的诸多疑惑,都可在最顶乘慧日之光的朗照下涣然冰释。
清净见中宣说了依靠观察究竟名言量而直接了知万法清净之理,此理在显宗佛经中也以不明显的方式被宣示过,比如佛经中就记载了这么一个公案:舍利子看到的佛刹是不清净的,但具髻梵天看到的佛刹却显得清净庄严。当二人争执不下时,佛陀告诉他们说:我的刹土本来清净,只是舍利子未能现量亲睹而已。由此可以看出,我们所居的刹土若以究竟名言量来衡量,它绝对是清净无染的。有关这种论点的明显而详细的阐述,显宗中几无觅处,倒是“一尘中有尘数刹,一一刹有难思佛。”的华严境界可资参照、借鉴,而密宗中却以大量的教证、理证、比喻广泛论述了这个道理。以一碗水为例,饿鬼道众生见为脓血,人道众生见为水,住净土者见为甘露……那么佛所见到的又是什么呢?对于上举的所谓净见量的问题,显宗里并没有详细的观察方法,只有在密宗中才能获得有关大清净与大光明的最究竟的解释。
进一步说来,在密宗中把能了知器情世界本来清净之见解称之为见有法之见;把能照见一切万法无二平等之见解称之为见法性之见;把能了知一切法在个别自证之前等净无二之见解称之为见自证之见。此大等净见在宁玛巴的诸多论点中都有窍诀性之宣说,有缘者若能亲历其中,定当对密法的不共殊胜之处生起莫大的信心,并最终彻见法性真谛。
密法之见解具体超胜显宗的地方表现在四个方面,即如《三相灯论》所云:“一义亦不昧,不难方便多,是为利根故,极胜密咒乘。”这里已非常清楚地指出了密法的超拔之处。如此宣说绝非出自狭隘的宗派主义观点而自赞毁他,只是想指出一个基本事实。就像在显宗中,禅宗的宗风同样高迈俊逸、远超凡俗一样,在其只接上根利智的教化范围内,一批最上根人在它的凌厉教法下脱颖而出、直抵万法绝顶。正如《六祖坛经》所云:“此法门是最上乘,为大智人说,为上根人说。”如果说惠能大师揭示出了禅宗在见解上超过其他宗派的本质特征的话,我们在这里强调的也是基于相同的理解--从显现而言,一山更比一山高,密宗无疑处在佛法的制高点上。
属于密法独有的不共见解还有很多,但等净无二是其最主要的殊胜正见,麦彭仁波切在《大幻化网总说光明藏论》中对此有过精辟阐述。不过,尽管密法拥有最高的见解,并有生起次第、圆满次第、直断等极其罕有、能令修行者迅疾证悟本性之修法,但它对修学密法者的人格、日常行为等要求却异常严格。正像莲花生大师所说的那样:“是故见比虚空高,取舍因果较粉细。”密宗绝对不会赞许它的修行者将所谓的高广大厦建立在一片断层之上,这一点也与禅宗很多大德的观点不谋而合。药山禅师有云:“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沩山禅师也说:“实际理地,不著一尘;万行门中,不舍一法。”这些都说明了汉藏古德先贤们在处理高见与实修之间的关系问题时,所表现出的高瞻远瞩。
总体说来,正是因为密宗与显宗的见解不尽相同,故密法中才有许多显宗所缺乏的不共修法。根据不同人的不同根基,密法中相应地开示出外、内、密、极密等多重次第。对利根者而言,他可以直接进入极密修法;对普通人来说,他仅仅接触密法的外在含义就已能得到无量利益。有关这些方面的论述,有兴趣者不妨深入密宗门庭,那里面极其细致之分析一定会让你有种别有洞天的感觉。
对我个人而言,我本人一直喜欢研讨唯识、中观、禅宗等宗派之见解,多年来的闻思修实践已让我越来越感觉到佛法的万法归一及圆融不二之特征。如果说千江万河最终都得汇入大海的话,我当然从内心希望已进入佛门的人士都能以种种因缘最终皆趋入无上金刚乘。因在此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它更殊胜的佛法宗乘了。
站在大乘中观宗的立场上回顾声闻乘的修法道路,我们会发现其实声闻乘的所有教法都可以被归纳在大乘的中观教义内,但中观见却绝对不可能被声闻乘见所纳受。与之同理,大乘显宗的所有见解都可被密宗吸纳,但密宗却不可能被显宗所涵盖。有关密法之见解及修法不共于显宗的地方尚有许多,论述此问题的著作也不胜枚举。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都以虔诚的求知欲与清净心渐渐靠近密法的大门吧。

7、见性成佛与即身成佛

济群法师:禅宗有“见性成佛”之说,但这个“佛”主要成就的是法性意义上的“佛”。而密宗则有“即身成佛”之说,我想知道的是,密宗所说的“即身成佛”的“佛”,和禅宗所说的“见性成佛”的“佛”是否一样?
索达吉堪布:不论禅宗标榜的是“见自本心、识自本性”还是“见性成佛”,强调的都是“心佛众生三无差别”的概念。一个修行人若能当下回光反照、溯本还原,透过种种色相而见境后之心,他便可谓已深解祖师西来密意了。正所谓:“汝心是佛,佛即是心,心佛不异,故云即心即佛。若离于心,别更无佛。”所谓的“见性”也即是“明心”,那么修行者到底要悟一颗什么样的“心”呢?这种“心”又具备什么样的功德与特征?通达“明心见性”的途径又是什么?禅宗的硕德黄檗断际禅师对此曾作过异常精辟的阐述:
“即心是佛。上至诸佛,下至蠢动含灵,皆有佛性,同一心体。所以达磨从西天来,唯传一心法,直指一切众生本来是佛,不假修行。但如今识取自心,见自本性,更莫别求。云何识自心?即如今言语者正是汝心。若不言语,又不作用,心体如虚空相似,无有相貌,亦无方所。亦不一向是无,有而不可见故。祖师云:‘真性心地藏,无头亦无尾。应缘而化物,方便呼为智。’若应缘之时,不可言其有无。正应之时,亦无踪迹。既知如此,如今但向无中栖泊,即是行诸佛路。经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一切众生轮回不息生死者,意缘走作心于六道不停,致使受种种苦。净名云:‘难化之人,心如猿猴。’故以若干种法制御其心,然后调伏。所以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故知一切诸法皆由心造,乃至人天六道、地狱修罗,尽由心造。如今但学无心,顿息诸缘,莫生妄想分别。无人无我、无贪嗔、无憎爱、无胜负,但除却如许多种妄想,性自本来清净,即是修行菩提法佛等。若不会此意,纵你广学、勤苦修行、木食草衣,不识自心,皆名邪行,尽作天魔外道、水陆诸神。如此修行,当复何益?志公云:‘本体是自心作,那得文字中求!’如今但识自心,息却思惟妄想,尘劳自然不生。净名云:‘唯置一床,寝疾而卧,心不起也。’如人卧疾,攀缘都息,妄想歇灭,即是菩提……。”
这些话非常清楚地表明了禅宗所谓的“见性”指的是见自本性,也即见到自身本具的天真佛性;而“成佛”则依靠“狂心顿歇,歇即菩提。”这些说法在密宗中都能找到一一对应之处。不过,也许是语言文字本身造成的障碍,也许是个人理解能力上的差异,也就是在这里,显密对成佛的理解,或者说是表述,或多或少表现出了一定的差异。
密宗中“即身成佛”所谓的“佛”,不仅仅是指一个修行人“见”到众生本性意义上所具的佛性,也并不仅仅代表他单从理论意义上明了了心、众生与佛毫无差别的道理。密法中的成佛不光是从众生心的本体角度而言,依靠密法不共的特殊加持力,除了成就法性意义上的“佛”以外,还同时成就了色身意义上的佛。我相信真正的禅宗祖师,当他们“见性成佛”时,也同样成就了色身佛。只不过因汉传佛教历来乏少对大光明见的阐述,而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为代表的空性见又深入人心,故而一些宗门大德便在显现上不过多地宣示有关色身成就与否的问题。如果我们的理解没有出现偏差,禅宗一直强调的“见性成佛”指的是圆满了三身的佛,那禅宗的“佛”与密宗的“佛”就无甚差别;如果按目前普遍的理解,大家都觉得禅宗的“佛”重点指的是心性本体意义层次上的“佛”,是说一切众生都本具佛性,而非过多强调修行者必须真正获得相好圆满的色身,那这样的“佛”就显现而言,肯定与密法的“佛”存在着一定差异。
在佛法看来,三身是不可分割的统一整体,(禅宗当然也同样认为,只是未广说、明显说而已。)一个修行人若获证了法身,他要是不同时得到色身,这在逻辑推理上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藏地的宁玛派、格鲁派、萨迦派、噶举派等四大教派一致公认,一个凡夫是可以即身成就圆满佛果的,这方面的典型代表是米拉日巴尊者。格鲁派的嘎丹江措格西也曾说过,若能依宗喀巴大师所传之显密圆融修法修持,最快可六个月成就佛果。而宗大师在圆寂之时,若按续部所言的成佛之相衡量,则大师本人已全部完备了所有征象。而熟悉《五灯会元》、《古尊宿语录》、《指月录》等禅宗典籍的读者也一定清楚,在这些典籍中同样记载了一些在临圆寂或圆寂后呈现出种种成就相的禅师生平,因此我们说,从最究竟的角度来看,禅宗与密宗在所成之佛的本性上并无差别;但在显现上,以及具体的成佛路径、方便及表达方式上却存在着一些区分。宁玛巴也认为“即身成佛”是指一生即获得金刚持如来之果位,且具足相好圆满之佛身。在各大教派的发展历史上,均记载有无数个这样的即身成就者。
有人也许会问,既然密宗、禅宗中有这么多的“佛”,那为何不见他们也像释迦牟尼佛那样广转法轮呢?其实这个问题一点也不难解,不论显宗密宗都承认,在三千大千世界的浩瀚时空中,有无数个获得各种果位的大菩萨,但并非所有的大菩萨都要示现为八大菩萨;同理,修学显密的汉藏修行人中,真正成就佛果的也不可胜数,他们各按因缘与自己的愿力而在不同刹土利益众生。不仅我们所处的娑婆世界有无数佛陀,别的刹土也同样。无数佛陀就这样以各自的大悲愿力而住持各自刹土,他们不一定非要显现在我们娑婆世界的众生眼前。就因为释迦牟尼佛当初发愿要摄受浊时众生,我们这才有了与他结缘的可能性。如果大家能对不可思议之华严境界有所了解,相信这个问题也就不成其为问题了。
上文着重谈的 主要是“成佛”的问题,下面重点谈一谈“见性”的问题。
如果所谓的“见性”指的是成就圆满的法、报、化三身,则禅宗的“见性成佛”与密宗的“即身成佛”即成无二无别。但密法中除去有上述的“见性”外,更有多层次的“见性”,这一点就与禅宗所着重强调的顿悟似的“见性”有了一些差别。有些密宗行者证悟到了资粮道的境界,这也是一种层次的“见性”;有些尚未断除烦恼,但在上师的帮助下也通达了心的本性,这也可算作是一种“见性”;有些修行人则通过上师的灌顶、开示、加持而证悟心的本性,这同样是一种“见性”;除此而外,尚有一地等地菩萨的“见性”;还有无学道的见性等很多层次,因而密宗中才有画月、水月、真实之月等表明“见性”之不同层次的比喻。
总括以上论述,我们应能明白:若以实相论之,三身圆满之“佛”应为显密所共同承认;而在现相上,密法的大光明见同样提倡三身圆满。特别是在密法的具体修行中,有太多不共且殊胜的修法可令修行者即身在显现上成就三身圆满之果位,这实在是密宗最引人之处。
而禅宗的所谓“见性”往往并无密法如此详细之划分,因它本身标榜的就是超离名相、远离分别,正所谓遮诠到底、空诸所有。在这种宗风影响下,要它举扬法身、色身并举倒是勉为其难了。
不过,不光是在禅宗中有对包括色身成就之“即身成佛”的略说、不明显说,别的显宗宗派中同样有对“即身成佛”的宣说。只不过就像释迦牟尼佛一贯的传法风格一样,他在显宗中经常隐含性地宣说密法,一如在小乘佛法中隐含性地宣讲大乘佛法一样。要说区别的话,一个在于广与略的区分;一个是在密法中有不共的窍诀及方便。再加上上师口耳相传的加持,以及灌顶等仪轨的殊胜作用,使得密法在万千法门中脱颖而出、与众不同。但万勿以为密宗是多么得怪异,是多么得异类,其实它的指导思想在显宗的很多宗派中都已略见端倪。
仅举一例:《妙法莲花经》中的龙女八岁成佛一事,难道不是即身成佛,且转变色身的一个典型事例?故而还是用那句老生常谈作结尾以帮助大家明了佛法大义:显密本来就是圆融不二、可以而且理当融会贯通的。

8、即身成就与三大阿僧祇劫之修行

济群法师:佛陀在因地上经历了漫长的菩萨道修行,才获得了圆满的智慧,并最终成就佛果。如果说密宗所说的“即身成佛”,成就的是佛果位上的佛陀,是否可以这样认为:只要通过观想的力量,就可以取代三大阿僧祇劫的菩萨道修行?

索达吉堪布:显宗经典中确实有佛陀历经三大阿僧祇劫之修行而后成佛之记载,若就显宗普遍观点言之,极为钝根之菩萨需经三十三阿僧祇劫而后成佛,即资粮道、加行道经过三大劫、十地中的每一地各经过三大劫;中根者需经七大阿僧祇劫而后成佛,即资粮道、加行道各经过两大劫、见道经过一大劫、修道经过两大劫;利根者则经过三大阿僧祇劫后成佛。正如印度著名阿阇黎巴雪在其所著的《中观宝灯论》中说所:“利根者经三大劫现前佛果,中根者经七大劫,钝根者经三十三大劫。”
关于利根者所需的三大劫,《经观庄严论》中云:“三大劫圆满,修行趋究竟。”对此,《般若八千颂广释》中解释道:“第一大劫从资粮道开始至一地之间圆满;第二大劫从二地至七地之间圆满;第三大劫从不动地至佛地之间圆满。”而《菩萨地论》则云:“资粮加行一大劫,一至七地一大劫,三清净地一大劫。”它们的意思是说,如同田地边缘以内皆算田地一样,一地已包括在资粮、加行道之一大劫中的说法,与《瑜伽师地论》中的意义相同。
以上所述乃针对一般状况而言,其实不论显宗密宗,除了承认三大阿僧祇劫成佛说以外,都或隐含或公开地同时承认、标榜即身成佛之说,只不过一为零散地见于各大经论,一为佛陀在有缘众前作集中、详细的明示,且具体指出种种即身成佛的方便法门。密宗中因依赖上师不共的传承加持,且拥有多种多样的观想等方便法,又具体对应着某些密宗行者的根基,众缘和合,即身成佛便不再是天方夜谭。况且从显密公认的道理来看,所谓的几大劫是根据修行者的根基而安立的,对利根者来说的三大劫成佛时间,也是依据他本人积累福德智慧这二资粮的时间长短而言的。既如此,那我们就不能否认,对某些根基的众生来说,如果他能在瞬间就集聚起无数劫的资粮,那他当然就可以即身成佛,因成佛所需资粮已圆满故。而显密佛法无不承认,具有大心力者每一刹那中都可圆满数劫资粮,因此并不需要像常人一般勤积三大劫资粮。如果说“于一毛端极微中,出现三世庄严刹,十方尘刹诸毛端,我皆深入而严净。”;“我能深入于未来,尽一切劫为一念,三世所有一切劫,为一念际我皆入。我于一念见三世,所有一切人师子,……”等华严境界深刻地表达了“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的大乘理念的话,那么显而易见的一个事实便是,有很多小乘修行人是根本无法理解到这一层次的。同样,对于瞬间就能积累起无数劫资粮的说法,许多对显密佛法所知甚少之人于此流露出相当程度的怀疑之情也就不足为奇了。
全知无垢光尊者曾说过:“心力大者每一刹那便可圆满无量资粮,(因而)连续修学积资迅速者一生可得解脱的说法是合理的。也就是说,获得灌顶后修生圆二次第即是进入了小资粮道,之后若依靠大精进与大方便勤修,则即生便可获得见道。获得见道后无有生死故即生可以究竟修道,获得菩提果。即获得见道后若欲求,则七日也可以成就菩提。”此种说法并非密宗所独具,显宗同样高举七日成佛之说。《般若两万颂》中云:“获得现见诸法清净法眼之大菩萨,若欲求正果,则七日亦可现前无上菩提圆满佛果。”而在《妙法莲花经·提婆达多品》中,更直接宣说了八岁的龙女因献上宝珠而刹那间成佛的事例。她不仅当下圆满相好,且立刻前往南方无垢世界,直上宝座,为众生宣说佛法。如果所有众生都得历经三大阿僧祇劫方能证悟菩提,那这龙女为何还要作如此示现呢?何况这一生的即身成就又焉知不是多生累劫积累后的一次顿悟。
密宗是依靠诸多甚深方便获得见道的,既得见道,当能七日成佛;至于见道之前,显宗密宗在精进及方便上实有种种差别。但见道之后,修学显宗的极利根之菩萨与趋入密宗之持明者在证果的时间先后上并无差别。若能静心思维,现实生活中这方面的事例也可为大家理解所谓的即身成佛提供注脚。比如拥有大智慧的人士,如果又能具备大精进、大善巧方便,此种人当然可以成办那些智力平庸、懒散懈怠又乏少方便法门的凡夫所不可能完成的各项任务与工作。并且从究竟角度来说,我们所说的成佛并非是指成就一个外在于我们的“佛”,而是指自性本具的佛性被我们自身再度认识到而已。解脱不是从此岸渡到彼岸,它的真正意义是说我们应把蒙蔽在本来光明的心性上的污垢清除掉,绝不是指所有欲求解脱之人都必须奋力借助于外在的“桨”,然后趋向一个非内在于众生心地中的目的地。既然大乘所有宗派都承认众生本具万德,那么众生在各自的自家宝藏中探寻到一些不可思议的成佛捷径也就无甚可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了。
况且对三大阿僧祇劫也不能只作单向度的唯一、刻板理解,佛陀在《解脱经》中就说过:“所谓的无数大劫(阿僧祇劫)是对众生各不相同之无量界、根、信解而言。” 正是因为众生的根基千差万别,为接引这些根基各不相同之众生,释迦牟尼佛才开显出三乘佛法及无量法门。尽管“条条大路通长安”,最终都能依凭各自因缘抵达目的地,但在显现上肯定有个你前我后、你快我慢的问题。对密法的修行者而言,根基除了指通常所说的“慧根”外,更特别强调“信根”、“精进根”,经常说到的利根者也即是指具备了大信念、大精进力的人。对先天就具足这些条件的人来说,若还要修行三大阿僧祇劫才能成佛,这样的说法也未免有些太过教条。《俱舍论》就此问题阐述道:“有者天生之种姓,有者修学而成也。”《解深密经》也表达了相同的思想:“有者自性利根众,有者钝根而安住。”《普作续》则云:“人天诸众异根基,有为天生利根者,有为修学之根基。”《等合续》中同样表述道:“众生有本来的利根和其余根基。”……正因为显密经论皆共同承认众生根基不同,因而修行时间也各异,所以我们对三大阿僧祇劫的理解才不应该固守一种见解。比如达摩祖师在《破相论》中,就将三大阿僧祇劫解释为三大恒沙毒恶之心。他就是从另外一种角度,也即是从众生的恶劣分别念的角度看待这三阿僧祇劫的。既如此,只要能当下勘破妄心、妄念的虚幻不实、毫无自性可言的本质,那又何劳历经无数劫的时间去向外趋驰、头上安头呢?故《金刚顶五种密经》中云:“于显教修行,须经三大阿僧祇劫,然后证果……。若依密教,则由加持威力故,于须臾顷,当证无量三昧耶,无量陀罗尼门。”其实不光是密教修行者可于须臾顷顿悟诸法实相,禅宗不也同样强调当下见性吗?原因就在于禅宗行者并非是从具体的数字概念去理解所谓的“劫”,在他们眼中,无数的“劫”即是无数的恶劣分别念,只要探本溯源到分别心的本质也就斩断了长劫轮回之根。故而我们在看待三阿僧祇劫时也应持有通融、全面的观点,毕竟在世间法里面,我们都既拥有针对智障儿童的特殊教育体系,又拥有允许破格选拔天才少年进入各类大学的考试、教育制度。因之对密宗倡导的即身成佛说同样应抱有一种宽容、理解的态度,因为一个无可否认的事实即是,有非常多的密宗修行人已经通过密法的修持而即身成就了。翻开密宗各大教派的历史,这样的成就者实在是不可胜数。我们如果既不能从经论当中找到否认即身成佛说的理论依据,又还要漠视大量活生生的事实,那就未免被偏见、成见所困了。
大家若能理解释迦牟尼佛在不同众生前的不同说法方式,若能直探显宗经论中很多以隐秘方式讲述密法的地方、内容,若能全面理解很多经论的深意(而非单从字面上读解),那么很多无谓的争论都可以烟消云散。以下列显宗经论为例,从中就可清楚地看出显宗对即身成佛说的赞许、褒扬以及理论支持。
《摩诃止观》有云:“利根者圆教下一生顿超十地。”;《宗镜录》云:“一念成佛”;《顿悟入道要门论》中说:“若悟道,现前身便解脱。”;《楞严经》则说:“不历僧祗获法身。”……
总之,了解每一众生根基及得度因缘的佛陀,在已于无量劫中积累了广大资粮的大乘一般根基众生面前,示现了三阿僧祇劫成道之相;而在不共同的密法根基者前又示现了于极短之时日内成佛之相。因密法保密规则所限,记载这些事例的续部经论不得在未经灌顶者前公开,故此处也只能割爱不宣。
以要言之,显密在看待成佛时间之长短这一问题上实无多少本质差别,若能融通二宗,对此问题自不难圆融观之;若不能通达显密甚深意义,那就只能观二派观点似水火一般难以相融。大家如果都能深入显密经藏,则到时自会领略到二者同中有异、异中有同的特点。所以少进行一些不明所以的宗派主义之争,多深入显密经藏才是一个佛教徒应尽的职责与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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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宗宗派源流——第十三章临济法门(四)临济宗再次分流六、圆悟复兴宗风

主编:吴立民
六、圆悟复兴宗风

明朝末年,随着国家对宗教管制的削弱,佛教打破以往的沉寂,重新活跃起来,在中国佛教发展史上形成一个高潮,这一时期佛教的兴盛,在思想的表现,主要在于继承发扬宋以来教禅并重、禅净合一的思潮,同时还有一些高僧不满佛教内部诸多流弊,而走上复古,即直追古来大德,竭力维护传统佛教的路子。在禅宗临济宗中,明末最活跃的是笑岩德宝的弟子幻有正传一系,正传的著名弟子有密云圆悟、天隐圆修和雪峤圆信,都在江南一带传禅,其中密云圆悟影响最大。

(一)密云圆悟

圆悟(1566-1642),号密云,俗姓蒋,宜兴人。少家贫,从事各种劳动。待其成为大禅师后,曾回忆说:“悟上座出身本非他乡异士之人,即本邑南岳山中一个樵夫耳。“又曾答其弟子汉月法藏云:“老僧渔也渔过,樵也樵过,耕也耕过,牧也牧过。只为不知本命元辰立地处,故入佛门来。“初受流行的净土信仰影响而“一意念佛,“二十六岁时,阅六祖《坛经》,始知宗门向上事,二十九岁,自觉时节成熟,抛妻离子,出外游历,立志出家,翌年,即万历二十三年(1595)正月,圆悟到常州龙池山参见幻有正传。正传以师学道勇锐,志期彻悟,故授法号“圆悟“。

本来幻有欲正式为圆悟薙染授戒,但圆悟自觉大事未明,立脚不稳而婉拒,情愿终身修苦行,服杂役。“身任众务,以至鬻薪陶器,负米百里之外“,不惮辛劳,刻苦任事,大有古德之风。乃至圆悟成一方化主,亦以此警策徒众,曾语众云:“老僧三十一上侍先师参禅学道,都在务作里办,汝辈要安坐修行耶?老僧不愿丛林遣此法式。“圆悟晚年先后住持常州龙池山禹门禅院、天台山通玄禅寺、福州黄檗山万福禅寺等六处寺院。每到一处,在领众修法之余,力倡百丈农禅之风,实行“作则均其劳,饭则同其食“,决不允许不劳而食的现象存在。在住持天童寺时,一次有十数僧不参加“普请“,他知道后立即将他们迁单,赶出山门。

圆悟在正传门下服杂役三年落发受戒,三年间圆悟勤勉任事,刻苦参究,侍奉正传更是殷勤周到。“传上下舟车,师随行有类厮养。“正传也赞许圆悟具大根器,可担大纲。在受戒次年,遵从正传的教导。“掩关本山,以千日为期。“

当时禅林存在“闭关“修行的风气。“闭关“又称“掩关“,指在一段时期内,足不出户,专事坐禅习定。其用意在抛却一切俗务,远离一切俗情,在一念不生处体认昭昭灵灵的心之本体,当然“闭关“也不是绝对不与外界通什么消息,只是不有攀援而已。一次正传到关房,与圆悟话及“有心无心之旨“。正传云:“你既有心,把将心来“。他呈偈说:“自心本自心,心不自自心,心不非自心,心心即自心。 ”正传说:“心不自心,自心非心,有无既非,无自心耶。 ”圆悟又呈偈说:“心心即自心,有无皆自心。 有无皆自心,无心无自心。 ”正传说:“今日张渚买两把青菜来,无个大萝卜头。“圆悟云:“某在关房不知。谢和尚三拜。“正传云:“终未大悟在。“

正传与圆悟徒间的往得问答有如打哑谜,门外人听来只会一头雾水,不明就里。其实师徒二人是围绕“心“的不同含义及其相互关系而相互辨难。“心“在禅宗的义理层面上,有三种内涵:肉团心、灵知心、本体心。所谓本体心,即绝对待,无生灭,至精微而又至广大的宇宙之心,亦即众生参禅明心见性之“心“。此心相对于前两种“心“,即识见纷纭烦恼炽盛之灵知心、思维意识之心,则是“无心“。因为本体之心亘古亘今,不生不灭,相对于人生而始具之心,则是“自心“。明白了以上概念的含义,则正传、圆悟的对答就容易理解了。圆悟最后所说“有无皆自心,无心无自心。“是说修行达到明心见性的境界,则起心动念皆本心之妙用,但此心念皆清净无染,与未悟前的心念又不同,是自然任运、无造作、无染著的,故说:“无心无自心“,圆悟自以为已洞见本来,无执无碍,但正传认为说食不饱,见地是否纯正,还必须在应世接物的生活实践中印证,所以对圆悟并不首肯。

圆悟三十八岁那年,一日自城归铜官山,到山顶,“忽觉情与无情焕然等现,觅纤毫过患不可得,“众生苦苦寻觅一生都难得证得的境界,在偶然一念间出现了。“尔时恍恍惚惚、昭昭灵灵底,要起起不来,欲觅觅不得,不知什么处去了。“圆悟意识到这就是古人所谓“大地平沉“境界。直到此时他总醒悟到正传当时在关房外不予首肯的良苦用心。他还说:“贫道若不得我幻有老人道‘未曾大悟在,‘又争得到铜官山顶忽自觉情与无情焕然等现,又争忘得人我相、得失是非,又争敢道‘大地分明一个炉,看来浑是火柴头,老僧信手轻挑拨,便解翻身动地流‘“。

万历三十年,正传去燕京,圆悟受命监理龙池山的院务,万历三十九年(1611),正传欲传“衣拂“给圆悟,圆悟固辞不受。正传圆寂(1614),圆悟坚持“心丧伴柩“三年,其间作颂古二百首“以明佛祖大意“。其一曰:“月到中秋滴露浓,崖前石菊花正红。山僧尽日茆堂睡,长萝毘那多口翁。“其二曰:“相逢不必论高深,觌面何须更用寻。君有胜情并玄度,我无名理况支林。一盂香积维摩供,万法惟吾独露襟。自觉个中无一定,客来谈笑懒言心。“圆悟少贫,未曾广读外典,出家后又服杂役,亦未泛览内典,但上述诗句皆清新典雅,落落有高人韵致,这只能说其宿慧深厚,天性颖悟,再加闭关苦修,由定生慧,实相般若当下现为文字般若。

圆悟一生历主名刹,在江苏、浙江、福建一带有很大影响,其弟子遍天下,剃度弟子二百余,嗣法弟子十二人,即五峰如学、汉月法藏、破山海明、费隐通容、石通秉公、朝宗通忍、万如通微、木陈道(一个文字头,一个心字)、海明,在明清之交,影响尤大。此外他与社会上倾慕佛教的名公巨儒,王臣国士亦多有交往。这些人或晨夕随侍,或尺素相通,或邂逅咨请,“得师激发,无不虚往而实归。“关于他的言行,有道(一个文字头,一个心字)编的《密云禅师语录》十二卷,有批语弟子法藏的《辟妄救略说》十卷,另有弟子通容所编《天童密云禅师年谱》,辑录其生平事迹。

(二)参禅要诀

圆悟禅风类德山,常举德山语云:“我宗无语句,亦无一法与人,“不让学人落入言语文字葛藤。不得已而为言,亦简明扼要,无论上堂法语抑或书信开示,常寥寥数言,点到为止,为学人自己留下自性自度的空间,“他人难用力,自度自家身“,圆悟常以此警策学人。

圆悟对参禅开悟的看法,集中体现在《参禅偈九首》中,这九首偈为:
参禅莫妄想,亦莫着除妄。一念未生前,试看底模样。
参禅一着子,不假异方便。须着自回光,悟取本来面。
参禅参直指,毋遭歧路使。竖起铁脊梁,直下超生死。
参禅直参直,莫着心意识。千差万别来,直下当头截。
参禅参自由,撒手复何求。赤身如白刃,谁取犯当头
参禅欲吐气,须参转身趣。转身吐气时,语语无剩句。
参禅节要处,切莫顾危凶,当机擒虎兕,信手捉狞龙。
参禅参真实,莫参口头弄。终不哄他人,到头终自哄。
参禅贵正因,弗用记时辰,佛法无多子,久长难得人。

这九首偈将学人参禅所应坚持与所应对治的方面都谈到了。第一首与第四首互映证,是讲参禅要停息一切思维情识,包括日常的起心动念千思万虑,也包括欲停息这些纷纭之念的想法本身。因为如果念念不忘自念停心,这本身又成执著、又成魔障。禅悟思维是心对心的观照,而日常思维都是心对外物的观照,即便是观心,也是把心视为客体,而禅悟则是心自体的内省、反照。所以欲明心见性,获得对宇宙、人生之根本——心的证悟,则必须消除日常思维的干扰,将向外驰求的心止息下来,在“一念未生“的状态,去认取自家本来面目。

第二首、第三首是说惟有参禅开悟,总是超脱生死最殊胜的法门,而其它种种修行的方便法门,都不如禅这么直截了当。参禅是大丈夫事,须“竖起铁脊梁“,树立信心,勇于担当。只要竖定信念,回光返视,不假方便,不入歧路,就一定能够一超直入,顿超生死流,直入涅槃彼岸,第九首也包含类似的内涵,参禅修行,不性根机浅,而怕不摸进路,不明禅修的原则和方式方法,此即因地不明。因地不明,就可能种下邪因,而因地既邪,虽累劫苦修,亦难成正果。

第六首是讲参禅的节要处在“参转身趣“,其实这里的“转身“实指“转心“,把“我执“之心,转为无我之心,即打破物我的质碍,在消除一切执著、一切染污习气之后,证得清净无染之本心。只有完成这一根本转变,总能转识成智,以无分别之心去成辨一切,无所挂碍自由自在,第五首所谓“自由“、“撒手“、“赤身“,都是对悟后洒脱自在境界的描述。

第七首是策励学人心存无异,发大勇猛,誓破修行中一切魔障。无始以来习气熏染,众生于八识因中形成种种结使烦恼,这些烦恼对凡夫众生来说是流转生死的直接原因,而对参禅修行者来说,则成为修行的魔障。而且“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修行越是有进境,魔障也越猖狂,用虎兕、狞龙形容决不过分。圆悟作为闭关修行三年、亲历险境的大禅师,对魔障的生起与对治之法,深有心得,所以此偈当是经验之谈。

第八首是警策学人真实用功,不可卖弄口头禅,自误误人。圆悟常开示众人,禅悟决定不在文字中,亦不在唇舌拔动处,惟有亲证亲到,总转得身、吐得气。若舍本求末,在枝节上生枝节,葛藤中缠葛藤,则横生颠倒,丧身失命。有居士求脱离尘纲、免于沉沦之文字,圆悟复书道:“某秉教外别传、不立文字之旨,岂有尘纲沉沦、脱离开示之文字耶?惟请老居士不立文字时着眼,则无事不毕矣。“又有居士求开示法语,圆悟亦道:“来谕欲贫道法语于一言之下少有开发,不知贫道若有一言加于居士分上,即障居士,非开发也。居士但向不立一言时看觑,忽然觑透,本无一物一言遮障底,即自开发矣。“既然禅宗讲不立一言,则一切皆是剩语,虽有言语文字,皆无实义。但第六首为什么又说“转身吐气时,语语无剩句“呢?实际上不可泥著语言文字只是对初学者或未悟者而言的,对他们来说,一旦横生执著则永无出离之期,但对那些已证已悟者,则实相般若与文字般若不一不异,言言流露真性,句句通达佛心,一切语言文字皆成说法道具。圆悟曾云:“佛法二字虽不是偶然亦非特意会得。但有个悟入处,不妨信手拈来,自然贴体,随分道出,自然恰好。“

(三)一条白棒

圆悟曾花费许多时间致力于公案的研究。在他的《语录》中,有“举古“、“拈古“、“徵古“、“别古“、“代古“和“颂古“达三卷之多。但圆悟并没有走上参究公案的路子,他曾总结自己数十年修行的经验为“直指人心,见性成佛“。

山僧出家将四十载,别也无成得什么事,只明得祖师西来,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一著子。

“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是南宗禅的宗旨,圆悟重提这一宗旨,实际上是对后世林林总总的诸多方便法门的拒斥和否定。他自己开启学人“见性成佛“的手段很简单,只一味从头棒去:

老僧生平不解打之绕,惟以条棒一味从头棒将去,直要人向棒头拂着处豁开正眼,彻见自家境界,不从他得。

时人评圆悟禅风曰:“大师为人,不惜身命,宁使丧身失命,终不为开第二门。此是彻骨精髓,独超千七百则宗门。“此独超千七百法门之殊胜法门,就是棒打。圆悟之所以独尊此法门,据他自己解释:“盖缘贫道无学识,兼之只讷,不善委曲接人,故以一条白棒当头直指耳。“然究其实,圆悟行棒行喝,另有深意在,此即匡正当时颓迷的禅风,重新张扬德山临济等先代祖师大德的大机大用。

棒打之风,肇始于马祖道一,马祖道一在接引弟子时,竭力否定语言文字的作用,,多采取隐语、动作等特殊的方式诱导其悟入,并且为使“钝根“之人当下转为“利根上智“之人,培养学人的大机大用,马祖还使用极端化的踏、打、喝等段,以令学生醒悟,这种以“粗打“来诱导学人方式经百丈怀海、黄檗希运、归宗禅师等传扬,很快在禅林中盛行,临济义玄据“黄檗宗旨“,广接徒众,独树一帜,形成临济禅宗。但棒打的意义到底何在,后人并非都能理解,故胡棒乱喝者有之,棒下懵懂者有之,“死“于棒下者亦不乏人。圆悟又是如何理解,行施棒打的呢?

有位名叫王选的居士,因不知修行入门及下手处,欲求圆悟婆心开示,以终生奉而行之,圆悟复函曰:

祖师西来,禀教外别传之旨,直指人自悟,乘悟力而行,是为修行。故临济三度问黄檗的大意,三度被打,而临济自悟棒头指处,便道:‘如蒿枝拂着相似‘,此从上入门下手之法也。今选侍已奉毗尼,复能以生死因缘为念,但不知何以入门、何以下手,欲冀贫道婆心开示法语,将终身奉之出于火宅者,贫道但请选侍向拂著处自看,是生耶?死耶?苦耶?乐耶?行耶?坐耶?忽然觑破拂着处,则动静二相,了然不生,觅生死且了不可得,何苦乐之有哉?故大慧云‘未悟时心识纷飞,悟了时方怗怗地‘。然则怗怗地便是拂着处,拂着处便是不从人得、超佛越祖之向上事也,又岂有旋起旋失之心、舍此取彼之念哉?惟愿选待自信自悟,决不相赚。

禅宗修行虽不讲求礼诵、打坐、忏悔等传形式,但并不是一切根机的人皆可轻易有得。必须有宿慧利根,或者说要有悟性,即能够透过一切事相的质碍,去体悟事相背后的本质、本性。就禅师的棒打而言,禅师禅棒的起处、落处,非素具信心,禀性颖悟者不能知。

首先,对棒打不能从痛痒处会,如果以为一棒打来头痛向痒,就以知痛痒者为本心,则大谬不然。因为知痛痒者只是人的灵知之心,即古人所说的“识神“。此识神也是本心的一种作用,全本身并非本心,此识神是一种分别意识、有生有灭,而本心则是无分别,无生灭,故古人云:“学道之人不识真,只为从前认识神。无量劫来生死本,痴人认作本来人。“如此则识神不仅非本心,而且是体证本心的障道因缘,也是众生烦恼炽盛、流转生死的根源,若于此错认,则是执妄为实、认贼作父。古人于棒头指处亦有说法,所谓“棒打石人头嚗嚗,“即受棒打,应该忘却痛痒,如同禅棒打在石人头上一样,临济义玄谈及自己于黄檗处三次被打而且开悟的因缘时说:“我被黄檗先师打六十棒,如蒿枝拂首相似。“这不是说临济禅师丧失知觉,不知痛痒,或者有什么硬气功之类,不觉痛痒,而是说对禅师之棒打,不可以心意识会,若一棒将来即识浪翻滚,疑惑纷呈,去追问禅师为何棒打,自己错在何处,以及执持知痛痒之神识为本命元辰,则不说六十棒,即使一百棒下去,亦会愈打愈迷,甚或丧身失命。

其实不可生分别想。根机不利或因缘未熟的众生,一旦遭禅师棒打,或晕头转向,或识见纷纭,生空见、有见,生苦想,乐想,甚或生嗔念、恼念。其实禅师之棒打,正在于打碎无始以来的烦恼习气,让人返本还源,向不睹不闻,未有知觉意识之前,直下觑透。若于此见得分晓。“如黑漆桶处于黑夜,初无二色,即无二见。既无二见,则不见有男,有见有女,不见有缠缚,不解脱,不见有凡圣、有净秽,亦不见有玄有妙,有觉不觉,亦不见有道不道,不见有空不空,不见有真不真,不见有苦乐昏慧,火宅清凉。“二见既灭,则言思路绝(分别意识和分别思维即停息),言思路绝,自然一心不生。一心不生则妄情不起。妄情不起则无现业流识。无现业流识,则旷劫习气顿净,生死烦恼顿超矣。

最后,一条白棒意味着当头直指,一超直入,深达源底。在当时的禅宗中,存在着对“悟“的不同理解,有所谓“大悟十八遍,小悟不计其数“之说,把“悟“看成是需要反复多次总能完成的过程。圆悟则不然,他强调“一悟不再悟,深达法源底,坠地便称尊。“对待学人,一棒打去,力求一切放下,一念不生,全体呈现,顿悟未来,这就简化了修行的层次阶段,也是对当时禅林繁缛颓迷之风的一种纠正。

圆悟把“棒打“视为自己的“家法“、“家风“,屡屡以“一条白棒“付嘱传法弟子。其《破山明请》云:“不识好恶,不分皂白,人若问着,当头便楔,无法与人,那来剩迹。“《费隐容请》云:“描不成兮画不就,赞何益兮毁何及。从来千圣不能识,一切时人妄名测。一条白棒惟直指,所以千古为标格。“《牧云门请》云:“这老汉,只可看,不可判,拈条棒子当头打,一一鼻头穿一贯,正眼从来廓顶门,历历绵绵续不乱。“圆悟的棒打禅风确有德山临济之古风,但时移势异,此时的禅林已不复有盛唐时的气象,宗门廖落,龙象鲜出,圆悟虽愿力宏大,欲挥动禅棒,横扫宗门尘障,无奈势单力薄,难成气候,其后世弟子有不明就里者,专以打人为事,棒喝完全失去原来的严肃内容,成为学人逃避艰苦修行的招牌和借口,则非圆悟所能逆料者也。

(四)禅宗五家与本分一着

圆悟禅风痛快直捷,在其《语录》中虽不乏巧方善辩的机语酬对,但在总体上他倾向于运用棒打等手段启悟学人,不太看重语言文字的功用。这突出表现在他对五家宗旨的看法上。在圆悟看来,参禅要有大丈夫气概,只有不被世出世间一切境界语言所转,总能就是达到自由自在的境界,具体到五家宗旨,圆悟并不否认它们的存在,他为黎眉居士所刻《五家语录》所作的序云:“五家语者,自达摩西来,至六传再四世,法遍中华。禅备众体,机语不一,无心而分,自成五家,故谓沩仰、临济、曹洞、云门、法眼。“但他强调五家宗旨其实只是一旨,即佛祖所付嘱之单传直指、明心见性之旨。如此则五家不同的机用法式,都不过是彰显佛祖之心,众生之性的道具,“纵五宗差别之语言,亦无非明人人本分一着。若离人人本分一着,别有差别之智,则随名相展转。生差别之情识,依旧无自由分。“故圆悟奉劝学人研习五家语录,不可泥著语言名相,而应该“尽五家差别之元,以明自己差别之智,总归当人本地风光,全机大用,出于文字之表。“

涅槃心与差别智的关系问题,一直是禅师门十分关注的问题。应当说二者有质的差别:涅槃心是宇宙人生的本相,无生无灭,亘古亘今,而差别智则是有形质(语言文字),有分别、有起灭的,当众生未证未悟涅槃心,则分别智与无分别根本智是相隔相碍的,众生只会随名相转换而生诸种差别情识。一旦证得涅槃妙心,则差别智与根本智融通一体,不一不异,差别智当下就是涅槃心,涅槃心当下亦即分别智,如果仍把二者判为两截,则说明未真正悟入实相。故圆悟云:“当知涅槃妙心是大海,差别智是雨滴。滴虽不同,总归大海,自无差别,所谓‘惟此一事实,余二则非真‘是正宗正旨。若有差别之智胜过涅槃者,是为魔说。“

由此可见,圆悟虽承认禅宗五家各有家风,但他实际上更重视“人人本分一着,“它们之间是本兴末的关系,即人人本具的妙明圆心是根本。而所谓五家差别之言,皆是妙明圆心的随缘呈现而已,启学人用功处,当在佛祖直指处,即真参实悟,证得本命元辰,而不在费尽神识去研辨五家宗旨,有居士吴道婆问五家宗旨之疑,圆悟复书曰:“细观来书,于本分一着,尚未亲证。当据实呈本分,然后所疑五家说话不妨开来,贫道方好点化,否则断不敢细解注也。“圆悟后来与其传法弟子汉月法藏及再传弟子潭吉弘忍之间的论争,也是围绕如何看待五家宗旨而展开的。在驳斥藏忍师徒的观点过程中,圆悟将自己的观点表述得更加明确。… Read the rest

雪峰义存禅师语录(真觉禅师语录)

No. 1333-A
刻雪峰语录缘起

余于二十年前梦游一萧寺。见雪峰祖师趺坐其上。遂五体投地。师见余。微笑为摩顶授记曰。敬重师长如敬重父母。余心异之。客春。余集生大居士入闽。深悲祖庭凋落。力为整顿。为延古航禅师总其事。余时同邵剑津。䇿杖相从。见堂中有宝像与三门殿宇。恍如梦中所见。因悉师资相遇。千古犹通。自愧流浪愚蒙。乃承师付嘱。津津法乳。恩极难酬。每叹沧桑变幻。教迹渐湮。欲寻师之遗语。少有存者。仅仅于蠹蚀之余。得其一二。偶支提上人超尘过草堂。出一帙相示。大生欢喜。焚盥读之。不忍释手。第苦错简居多。回。携入松庵。与青林.曹源二道人搜求旧本。细为考订。阅月始就。适石雨大师飞锡入西禅。甫相对。即询斯录何以无刻。乃余政以是日付剞劂。奇哉大师之问。不觉相视而笑。因念师言之于七百年之前。余刻之于七百年之后。琉璃殿里把手同行。无处非身。无时不言。师犹在也。若曰必待石卵剥尽。柽枝倒拂。方为再来。是又同余一齐说梦耳。

崇祯己卯夏日闽中得山居士林弘衍焚香敬书

No. 1333-B 雪峰禅师语录序

古尊宿剩语如雪峰者。殊难多得。但其间赵州不肯处。至今疑赚杀人。若不是个里转身。具一只眼。未易望残蠹而津津也。得山林居士以入道因缘。纪号于雪峰梦里。云门先师奇之。将谓拾得.寒山同时说梦。居士亦以梦身奇缘。不忍忘却雪峰法脉。辄寻诸简编。获玄沙稿。请序于先师。然犹以未行雪峰语为怅耳。偶从云水拾全帙。欣未曾有。书付剞劂。政山野抵西禅日也。适问及雪峰语录。居士跃然曰。何缘奇若此。因备述前话并梦中景。索予弁言。窃谓居士梦入雪峰。见的是紫衣罗汉。胡亲到时。面目俨然而衣焕金色。脱无主僧说破。未免觌面疑生。则是录也。虽现成古板。在乎眼底一新者。亦须另着一番话会。庶几与雪峰亲相见乎。顾所喜当年原梦于先师者。今日梦破于山野矣。

戊寅佛成道日传曹洞正宗 石雨明方 撰

No. 1333-C 附余集生居士答黄元公居士书

(𥙿)曾见禅灯世谱一书。不许龙潭嗣天皇。要硬差他嗣天王。又苦无所谓天王也。因于马祖下添一天王。教龙潭儿孙之为德山.雪峰者。领了佗家云门.法眼两宗。辞了石头一路。改上马祖家坟。此等妖怪事。公然行之而不疑。竟亦别无考信。不过以五灯会元天皇下小注所引两伪碑为据耳。冤哉。(𥙿)拟一驳正而未暇。及适法兄有辨见示。细读一过。庆快平生。殆两宗之灵实式凭之。以借手名笔。奋此诛魔之萧斧。作彼僧史之董狐语云。功不在禹下。正谓斯乎。即所据雪峰语录。自谓从先德山.石头以来。传此秘密法门。又钦山问德山之天皇也恁么道。龙潭也恁么道。此二老皆青原五世孙。岂遂不能远纪其祖。而一则系德山于石头。一则属龙潭于天皇。亦可见自家骨肉。自叙其家谱。此非区区陌路人之口碑所可遥夺而旁挠。明甚矣。又古尊宿语录载鼓山玄要广集序。自少室之华开六叶。曹溪之胤布诸方。爰出石头。号纯金铺。盍以格高调古。言险理幽。厥后子孙。行步阔狭。毫厘弗差。则有先兴圣国师法嗣雪峰。乃石头五叶也。又书广集后云。鼓山晏得法于雪峰存。盍石头第六世云。据此。不又一石头家谱乎。佗如明教嵩。为云门四代孙。去石头十世矣。虽世系稍远。然誉之者谓宋之高僧。北斗以南一人而已。著有传法正宗记。力辟付法藏传之谬。就中证据明文一出大经大论。仁宗览至为道不为名。为法不为身。嘉叹不已。故一时韩.欧诸巨公皆翕然归之。而以此正宗。即以此定祖。迄今按其图记。嗣石头者。不曰荆州天皇道悟乎。嗣天皇者。不曰澧州龙潭崇信乎。以彼渊博大智。方将于五百年前为达磨辨诬。何得于其十世祖不能自认。而必烦后代小学替他指迷。挽使驴鞍边觅阿爷下颔。可谓多见其不知量矣。所尤可怪笑者。是古人引作注脚。犹存阙疑之义。今则偏信伪碑。擅改龙藏。何其敢于僭诞无等一至此。(𥙿)抱不平。偶触于雄辨。不觉[托-七+友]刀相助尔。尔所谓为道不为名。为法不为身。亦自我辈今日事。无容旁委也。(𥙿)此日在横山。耳目不远。不知法兄近状何似。且有嗣音相闻。不殚
宗风。又唱衣钵为信。至于五祖。尚有旁正之分者。亦以衣钵故也。六祖则法道大行。衣钵随止。正恐人以旁正作争端耳。近有等怪妄不知此意。反多出是非。故余居士之书。不得不拈雪峰大师之言为指的。且于此中剖哳无剩。余刻雪峰录。尤恐后人无所考信。为怪诞所疑惑。故特以余居士之言。表而出之。

得山居士 林弘衍 敬识

No. 1333

雪峰真觉禅师语录卷之上

闽中得山居士 林弘衍 编次

师讳义存。泉州南安曾氏子。家世奉佛。师生恶荤茹。于襁褓中。闻钟梵之声。或见幡华像设。必为之动容。年十二。从其父游莆田玉㵎寺。见庆玄律师。遽拜曰。我师也。遂留侍焉。十七落发。谒芙蓉弘照大师。照抚而器之。后往幽州宝刹寺受戒。久历禅会。缘契德山。唐咸通中。回闽中雪峰创院。徒侣翕然。懿宗锡号真觉禅师。仍赐紫袈裟。师在洞山作饭头。淘米次。山问。淘沙去米。淘米去沙。师曰。沙米一时去。山曰。大众吃个什么。师遂覆却米盆。山曰。据于因缘。合在德山。洞山一日问师。作甚么来。师曰。斫槽来。山曰。几斧斫成。师曰。一斧斫成。山曰。犹是这边事。那边事作么生。师曰。直得无下手处。山曰。犹是这边事。那边事作么生。师休去。师蒸饭次。洞山问。今日蒸多少。师云。二石。山云。莫不足么。师云。于中有不吃者。山云。忽然总吃。又作么生。师无对(先云居代云。总吃即不见有不足者)。洞山见师来。云。入门来须得有语。不得道蚤个了。师云。某甲无口。山云。无口即且从。还我眼来。师便休(先云居云。待某甲有口即道。长庆云。与么则某甲谨退。云居征云。秪如雪峰与么道。是入门语。不是入门语)。师辞洞山。山曰。子甚处去。师曰。归岭中去。山曰。当时从甚么路出。师曰。从飞猿岭出。山曰。今回向甚么路去。师曰。从飞猿岭去。山曰。有一人不从飞猿岭去。子还识么。师曰。不识。山曰。为甚么不识。师曰。佗无面目。山曰。子既不识。争知无面目。师无对(师参投子机缘具如投子录中)。师谒德山。问。从上宗乘。学人还有分也无。山打一棒。曰。道甚么。师曰。不会。至明日。请益山曰。我宗无语句。实无一法与人。师有省。后与岩头至澧州鳌山镇。阻雪。头每日祇是打睡。师一向坐禅。一日。唤曰。师兄。师兄。且起来。头曰。作甚么。师曰。今生不着便。共文䆳个汉行脚。到处被佗带累。今日到此又祗管打睡。头喝曰。噇眠去。每日床上坐。恰似七村里土地。佗时后日魔魅人家男女去在。师自点胸曰。我这里未稳在。不敢自谩。头曰。我将谓你佗日向孤峰顶上盘结草庵。播扬大教。犹作这个语话。师曰。我实未稳在。头曰。你若实如此。据你所见处。一一通来。是处与你证明。不是处与你刬却。师曰。我初到盐官。见上堂。举色空义。得个入处。头曰。此去三十年。切忌举着。又见洞山过水偈曰。切忌从佗觅。迢迢与我疏。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头曰。若与么。自救也未撤在。师又曰。后问德山。从上宗乘中事。学人还有分也无。德山打一棒。曰。道甚么。我当时如桶底脱相似。头喝曰。你不闻道。从门入者。不是家珍。师曰。佗后如何即是。头曰。佗后若欲播扬大教。一一从自己胸襟流出。将来与我盍天盍地去。师于言下大悟。便作礼起。连声叫曰。师兄。今日始是鳌山成道(师与钦山.岩头。自湘中入江南。至新吴之下。钦山濯足㵎侧。见[卄/釆]叶而喜曰。此山必有道人。可沿流寻之。师恚曰。你智眼大浊。佗日如何辨人。彼不惜福。如此住山。何为哉)。住后。僧问。和尚见德山得个甚么便休去。师曰。我空手去。空手归。

有两僧来。师以手拓庵门。放身出曰。是甚么。僧亦曰。是甚么。师低头归庵。僧辞去。师问。甚么处去。曰。湖南。师曰。我有个同行住岩头。附汝一书去。书曰。某书上师兄。某一自鳌山成道后。迄至于今饱不饥。同参某书上。僧到岩头。问。甚么处来。曰。雪峰来。有书达和尚。头接了。乃问僧。别有何言句。僧遂举前话。头曰。佗道甚么。曰。佗无语。低头归庵。头曰。噫。我当初悔不向伊道末后句。若向伊道。天下人不奈雪老何。僧至夏末。请益前话。头曰。何不早问。曰。未敢容易。头曰。雪峰虽与我同条生。不与我同条死。要识末后句。祇这是。

上堂。众立久。师云。诸和尚子。打钟打鼓上来觅什么。有什么苦屈事。还识羞么。且有什么罪过。看着少有特达者。我事不得已。向汝道。是什么。汝诸人才入门来。共汝商量了。便与么承当。却好省心力。莫教到老师口里来。还会么。良久。又云。三世诸佛不能唱。十二分教不能载。如今嚼涕唾汉争得会。我寻常向你道。是什么。近前来觅答话处。驴年识得么。事不获已。向你与么道。已是平欺你了也。向你道未入门已前。早共你商量了也。还会么。亦是老婆心也。省力处不肯当荷。但知踏步向前觅言觅语。向你道尽乾坤是个解脱门。总不肯入。但知在里许乱走。逢人便问。那个是我。还羞么。祇是自受屈。所以临河渴杀人无数。饭箩里受饥人如恒沙。莫将等闲。上座子。若实未得悟入。直须悟入始得。不可虚度时光。莫祇傍家相邀掠虚。赚说误人。是阿谁分上事。亦须着精彩好。菩提达磨来道。我以心传心。不立文字。且作么生是诸人心。不可乱统即便休去。自己事若未明。何处消得许多妄想。时中无汝安身处。便见凡见圣.有男女僧俗。高低胜劣。大地面前吵吵地铺沙相似。未曾一念暂返神光。流浪生死。尽劫不息。大须惭愧。各自努力。

上堂。僧问。初心.后心不会。乞师指示。师云。教我指示什么。进云。争奈不会。师云。汝自不会。我无罪过。进云。再乞指示。师云。会么。进云。不会。师云。苦哉。苦哉。争得与么难救。 问。如何是真俗二谛。师云。真俗二谛且从。仁者自己事作么生。进云。不会。师云。自己尚不会。问什么二谛三谛。 问。如何是诸佛。师云。莫触讳。进云。如何是不触讳。师云。解无惭愧。 问。学人近入丛林。乞师指示。师云。宁可碎身如微尘。终不瞎个师僧眼。师乃云。诸和尚子为什么到者里来。是你当人分上事欠少什么。未曾有寸草解盍覆得伊。为什么却不会去。拟蹈步向前觅。祇欲得人说。论劫去。终不敢相带累。是汝自己事。为什么不会去。唯是佗人屋里事总会得。祇是傍家吃老师涕唾。向意识里作解。忽被人问着自家屋里事。便将相似语来用。被明眼汉一时扑却。便去不得。黑漫漫地漆桶相似。祇为从前行脚不遇奇人。所以道。苦屈在初。从来事不可似。你与么语话作么。和尚子。尘劫来事。祇在如今。拟移丝发地。便是失命汉。若受持一字。历劫野狐精。若是灵利者。不假老师开者虾蟆口。还会么。

上堂。僧问。曹溪一路。阖国知闻。未审雪峰意旨如何。师云。医生门下多病鬼。 问。古今相传。复有何言。师云。你自看。进云。岂无视听。师云。不可患聋去也。 问。君臣道合时如何。师云。我不曾收得老胡家具。 问。不犯目前机。请师道。师云。看你亦无自裁分。 问。者里还有着句处也无。师云。合取两片皮。 问。不托三寸。不问无言时如何。师云。你是罪过汉。 问。方外不挂寸丝时如何。师云。争得与么。进云。岂无知识出世。师云。拽出去。 问。行至万丈崖边。如何进步。师云。踤动即丧。 问。弓弦作桥梁。过得时如何。师云。陷身也。 问。啮旋时如何。师云。穿腮过也。 问。至尊至贵。如何亲近得。师云。无事人亦亲近不得。进云。直得无身。还亲近得否。师云。不妨随分亲近得。进云。亲近得后如何。师云。胡蜂不恋旧时窠。师乃云。诸人与么来。尽言我亲近。且作么生亲近。拟亲即疏。拟近即远。僧拟问。师以拂子蓦口打。云。还会么。问。不与一物为邻时如何。师云。噪汝耳。问。不惜口。还许商量否。师云。临危不悚人。师又云。三世诸佛是草里汉。十经五论是系驴橛。八十卷华严经是草蔀头搏饭食言语。十二分教是虾蟆口里事。还知么。所以道。如今千百人中。若有一人大肯与我做驴驼物。供养佗有什么罪过。

问。祖意教意。是同是别。师云。阇黎行脚为什么事。

问。向上一路。未审如何。师云。锁口有分。复云。三世诸佛向者里出头不得。大藏教着一字不得。天下老师口向者里百杂碎。还知么。诸人若实明白得去。免被人惑。设有言句。亦不佗疑。自己若未明白。切不得掠虚。枉度时光。莫祇向诸方老师颔腮下记得一言半句。将当自己胸襟。大错。兄弟。我道祇三寸能杀人。能活人。我寻常向师僧道。是什么。佗便乱道。口喃喃地。似此等辈。驴年解承当得么。且问汝诸和尚子。诸方老宿还与阇梨说事么。曾指示阇梨么。还曾与阇梨商量禅道么。大须体悉审实看。 问。如何是觌面事。师云。千里未是远。 问。如何是者里事。师云。是什么。进云。乞师指示。师云。新罗国里去也。师垂语云。临河渴死人无数。饭箩边受饿人如恒沙。非但一个半个。兄弟。若也根思迟回。切须勤勤着地。莫祇者边过冬。那边过夏。收拾些些涕唾。便道一生事了。但拟钞记取。尽是识学依通。者般底我唤作虾蟆衣下客。亦唤作黑牛卧死水。汝还会么。 问。六国进宝。王还纳否。师云。老胡家风。不同草店。 问。如何是和尚家风。师云。尽大地未有与么[朦-卄+((并-(前-刖))-一)]朣汉。 问。祖意与教意。是同是别。师云。䨓声震地。室内不闻。 问。如何是大人相。师云。瞻仰有分。 问。才有言句尽是错。未审不错事如何。师云。眼向甚么处去。 问。维摩与文殊对谈何事。师云。义堕也。 问。苦海无舟。如何得渡。师云。寸草亦不借。 问。一拨后如何。师云。闻梨生命上切忌修造。 问。如何是西来意。师云。青天白日寐语作么。

问。瀑布岩前为什么不停杇木。师云。急。 问。众手淘金。谁是得者。师云。仁者不得。进云。酌尽清流。金归何所。师云。水到渠成。 问。寂然无依时如何。师云。犹是病。进云。转后如何。师云。船子下扬州去也。

问。洞山.道吾常于此切。未审意旨如何。师云。老僧九度上洞山。僧拟议。师云。拽出者僧去。 问。古人有言。师便倒卧。良久起来。云。你适来问什么。僧复问。古人有言。师云。虚生浪死汉。 问。文彩未分时。还有主也无。师云。若有主。即文彩。进云。还转也无。师云。汝自看。 问。箭头露锋时如何。师云。好手不中的。进云。尽眼没标的时如何。师云。不妨随分好手。 问。如何是衲衣下事。师云。衲衣下觅取。 问。承和尚有言。此僧从定州夯一具骨来到者里。未审是什么物夯。师云。分明向汝道。

问。虚空还钉橛也无。师云。我道虚空是橛。

僧辞师去。乃云。忽然到别处。老宿问和尚有什么言教指示于人。作么生举似。师云。汝还会我语么。云。不会。师云。且作㯃桶。

上堂。谓众云。此个水牯牛。年多少。众皆无语。师云。七十九也。问。和尚为什么作水牯牛。师云。有什么罪过。问。和尚是什么人。师云。我是俗人。进云。为什么入僧堂。师云。有什么罪过。 问。古人有言。路逢达道人。莫将语默对。未审将什么对。师云。且吃茶去。 问。承和尚有言。三乘教外别传。如何是别传底事。师云。为什么不怕师僧笑汝。 问。百不思时如何。师云。又向阴界里坐作么。进云。向后作么生。师云。又打过作什么。

问。直得面前不分。请师拨破。师云。阿谁拨破汝者屎垛。僧拟进语。师便喝出。 师问僧。什么处来。僧云。神光来。师云。昼唤作日光。夜唤作火光。如何是神光。僧无对。师代云。日光.火光。 问。十二分教为凡夫开演。不为凡夫开演事作么生。师云。不消一曲杨柳枝。

问。古人有言。须知有佛向上事。方有语话分。如何语话。师云。汝道什么。 问。师僧与么来。和尚作么生共佗商量。师云。道什么。 问。如何是西来意。师云。仁者即今是什么意。 问。如何是一剑。师云。死汉。进云。不死。师云。头落多时。 问。如何是浑仑。师云。汝争奈何。 问。国师三唤侍者。意旨如何。师把柱杖趁出去。

问。剃发染衣。受佛依荫。为什么不许认佛。师云。好事不如无。 问。如何是觌面事。师云。是什么。 问。远远来者。盍为不明者个。如何是者个。师云。会么。进云。此个合作么生伸示于人。师云。者汉乱走。堪什么共语。 问。如何是佛。师云。法林下无天子位。问。四十九年事即不问。四十九年前事如何。师云。汝虾蟆口争奈何。僧拟进语。师便喝出去。 问。急要相投。迅速者如何。师云。道什么。僧拟议。师唤维那。维那应诺。师云。普请去。 问。雪峰主是谁。师云。不识好恶汉。拽出去。

问。如何是向上一路。师云。谢指示。 问。如何是佛向上事。师唱。浪淘沙。 问。和尚到天台。还见智者也无。师云。今日出头不着。便遇瞌睡老翁。 问。急要相投。请师指示。师云。苦。苦。 问。直问。请师道。师云。好。

问。海阔云深。如何得渡。师云。借汝便风。进云。架起舟楫。便请相送。师云。这瞌睡汉。到岸也不知。 问。最亲处如何。师以拄杖子蓦口打。 问。不问不答时如何。师云。钝汉。 问。擗面来时如何。师云。道什么。僧拟进语。师云。你虚有者问。 问。吞尽毗卢时如何。师云。福唐归来。还平善也无。僧再问。师便起去。 问。不犯时节者如何。师喝出去。 问。如何是牧童歌。师乃作舞出法堂去。 问。如何是触目事。师云。是什么。 问。如何是句外事。师云。问。问。僧再问。师云。拽出。 问。古人觌面相呈时如何。师答云。是。进云。如何是觌面相呈。师云。苍天。苍天。 问。如何是诸佛出身处。师云。自己分事作么生。进云。是什么。师云。无我。且问你。僧无对。师云。我识得你。 问。一切言句及得处。尽收为大千顶。未审顶外事如何。师云。问。问。僧再问。师云。者漆桶。出去。 问。如何是触目事。师云。苍天。苍天。 问。离言句。阿那个是雪峰。师云。大地上未有与么[朦-卄+((并-(前-刖))-一)]朣汉。

问。诸方随分与人说。未审和尚此间如何。师云。向你道什么。进云。不可不接人也。师云。堪什么共语。 问。我眼本正。因师故邪时如何。师云。迷逢达磨。进云。我眼何在。师云。得不从师。 问。吹毛之剑用时。还握也无。师云。三寸堕地。汝还知么。 问。宝剑悬空时如何。师云。者没头汉。 问。如何是三乘教外别传底事。师云。汝亦须知时。 问。学人道不得处。请师道。师云。我为法惜人。 问。近视提遇时如何。师云。莫触讳。 问。如何是法身。师云。虽是缘生口。不可咬屎橛也。问。问即累及祖宗。不问时如何。师云。唱起祖宗事。进云。学人不能遘。再乞指示。师云。情知你不识好恶。 问。如何是出世中事。师云。汝虽是后生。不散点污汝。进云。出世与不出世时如何。师云。汝为什么无礼。师复云。有人相扑。下得第一拳。出头来。时有僧出云。出来。师什么弄闪。师云。汝倒也。 问。长大不语。群众何依。师云。但自救去。 问。拟即成点污。不与么时如何。师云。汝自承当取。进云。未审教学人向何处承当。师云。还是抛去也。进云。即认者个如何。师云。咄。 问。把即落有。不把即落无。去此二途。请师道。师云。晴干不肯去。直要雨淋头。 问。承和尚有言。三世诸佛向者里出头不得。未审诸佛有何过。所以出头不得。师云。不识羞耻汉。 问。第二拳即不问。如何是第一拳。师云。汝胜置得么。 问。如何是学人本分眼。师云。石上栽花。师却问僧。会么。对云。不会。师云。珍重。 问。西院大师迁化向什么处去。师云。非但仁者。尽大地人也不知。问。如何是玄学。师云。更觅什么。 师问僧。甚处来。僧云。沩山来。师云。沩山有什么言句。僧云。某甲曾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沩山默坐。师云。你肯佗也无。僧云。某甲不肯佗。师云。沩山古佛。汝速去忏悔。师一日在僧堂内烧火。闭却前后门。乃叫云。救火。救火。师不开门。玄沙将一片柴从牕中抛入。师便开门。

上堂。众集。有一僧珍重出去。师云。总似者个僧。省我多少心力。玄沙云。和尚与么接人。瞎却闽中一城人眼。师云。你作么生。沙云。好与三十棒。师垂语云。尽大地是沙门一只眼。汝等诸人向什么处屙。 僧到赵州。州问。甚处来。僧云。雪峰来。州云。雪峰近日有何言句。僧举前话。州云。你过去时寄个锹子去。后雪窦拈云。者僧不从雪峰来。可惜赵州锹子。 灵观和尚常闭门独坐。一日。师去扣门。观便开门。师搊住云。是凡是圣。观唾云。野狐精。拓开。再闭却门。师云。也祇要识老汉。 问。如何是学人本分事。师云。秋夜与么长。为什么日昼瞌睡。 问。如何是奇特事。师云。问。问。

问。拍盲底人如何过日。师云。吃茶吃饭。进云。莫虚过日么。师云。虚过日。进云。如何得不虚过日。师云。是什么。

问。如何是异类。师把棒趁出。 问。如何是步内一旨。师云。如今是什么旨。 问。擗面来时如何。师云。蹉过也。 问。文采未分时如何。师掴一下。进云。和尚太粗生。师云。不知是你粗。我粗。 问。如何是触目事。师提起拂子。进云。即者个莫便是么。师云。是什么。僧无对。 问。即近事作么生。师云。我未尝见有人问。进云。即今问和尚。师喝云。者没精神汉。 问。如何是古人格。师云。我不曾逢。进云。和尚为什么不曾逢。师云。汝向什么处逢见古人。僧无对。 问。如何是其中事。师云。且去。别来商量。 问。如何是句外事。师云。你向者里觅什么。进云。即今问和尚。师云。将谓是个灵利汉。繇来是个[朦-卄+((并-(前-刖))-一)]袋。 问。多多不敢问。省要处乞师一言。师云。莫多多不。进云。如何得不多多。师云。拽出去。

问。如何是本来本。师云。什么处得者个消息来。进云。若有消息。即不是本来本。师云。作么生是本来本。僧无对。师云。汝问我。我与汝道。僧便问。师将僧脱下衲衣。打数下趁出。 问。拟即隔千里。未审琢磨事如何。师云。千里也。 问。古关不转时如何。师云。转也未对。云。不转。师云。转取好。 问。承和尚有言。有物密救人。争奈人不知。如何密救人。师云。汝争得知。 问。如何是空王殿。师云。大小。进云。如何是空王佛。师云。是什么。 问。承和尚有言。含容方丈。未审含容什么。师云。出方丈来。与汝商量。进云。即今在什么处。师云。出来未。 问。学人拟归乡去时如何。师云。汝即今在什么处。僧无对。 问。如何是学人眼。师云。为国惜才。为法惜人。 问。诸余即不问。请师直道。师云。好。 问。承古人有言。归根得旨。如何是根。师云。萝卜根.蔓菁根。

问。如何是随照失宗。师云。失也。 师问座主。如是两字尽是科文。作么生是本文。座主无对。师自代云。不入藏。 问。元正一日。四相尽朝。未审王有何祗待。师云。四相随年老。真王不预春。

问。严凝之际。将何御寒。师云。不重被。 问。僧繇为什么邈志公真不得。师云。笔头不到。 问。生死海阔。如何得过舟楫。师云。上棑即棑沈。上船即船沈。

问。悄然无依时如何。师云。困鱼止泺。病鸟栖芦。

问。虚空作眼时如何。师以手拭目。 问。万法归一。一归何所。师云。牛皮鞔髑髅。师又云。若实是个人。从地积黄金至青天供养佗亦不足。莫道片衣口食。师忽云。是什么。 师有时问僧。什么处来。对云。搬柴来。师云。搬柴为阿谁。僧云。莫错一问。师云。未是错。 师因举。祖师语云。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仁者心动。乃云。大小祖师龙头蛇尾。好与二十棒。时孚上座在边立。咬指头。师见云。我与么道。也好与二十棒。 问。如何是触目菩提。师云。好个露柱。

师夏满于僧堂前坐。僧才集次。师拈起拄杖云。我者个。为中下根人。僧便问。忽遇上上根人来。又作么生。师便打。 师问僧。见说大德曾为天使来。是否。云。不敢。师云。争解与么来得。云。仰慕道得。岂惮关山。师云。汝犹醉在。出去。僧便出。师乃召。大德。僧回首。师云。是什么。僧亦云。是什么。师云。者漆桶。僧无语。师却顾谓镜清云。好个师僧。向漆桶里着到。清云。和尚岂不是据款结案。师云。也是我寻常用底。忽若唤回。是什么。被佗道者漆桶。又作么生。清云。成何道理。师云。我与么及伊。你又道据款结案。佗与么及我。又道成何道理。一等是漝么时节。其间有得不得。清云。不见道。醍醐上味。为世所珍。遇此之人。翻成毒药。 师一日采得个木蛇。背上题云本自天然。不劳雕琢。送与西院。西院接得。云。本色住山人。且无刀斧痕。师云。莫强为。 问。赵州无宾主话。未审作么生。师便踏其僧。复唤僧近前来。僧近前来。师云。去。 师有时云。尽乾坤大地是你。将为别更有在。所以楞严经云。众生迷己逐物。若能转物。即同如来。 师因吃饭处问僧。吃个什么。无对。傍僧问师。者僧吃个什么。师举起糊饼。旋一转。却问僧。是汝舌头还痛么。

上堂云。便恁么承当。最好省要。莫教到老僧口里。还会么。若是达磨子孙。不肯吃人嚼了饭。亦莫自屈。如今欠少什么。当人事论劫来。如青天白日相似。未曾有丝发许为碍。因甚却不知去。若教你移半步。用一毫功。看一字经。向三寸上借问人。方会是诳吓你。直下是。是什么。既承当不得。又不能退步。向己审细自看。但知傍家[朦-卄+((并-(前-刖))-一)]朣老师颔腮下记持言句。有什么交涉。还知道不是口里事么。向你道记着一句语。论劫作野狐精。还会么。

上堂云。看看者个七八尺汉傍天下走。到处人问作么生事。便即不审。珍重。扬眉动目。进步退后。放者般恶气息。下手便入野狐窟里去。认奴作郎。不识触净。直下自瞒。腊月三十日。祇是成得个野狐群队。还会么。出得什么好人。受佗释迦庥荫。把佗圣种灭却。是什么心行。大唐国内胡种看看是灭。莫当等间。我今在者里坐。不见有一个是从上宗旨中苗稼。祇是一场乱统。尽是一队灭胡种族。古人唤作谤般若辈。亦须叵耐始得。承当者个事。须是大丈夫汉始得。莫时时走上。靠者老汉觅言觅语。是者般大丈夫钝置人。你还识好恶么。乃以棒趁云。者一队漆桶。

上堂云。可惜许。可惜许。诸和尚子。若未省。省取好。若未会。会取好。我未有一时不苦口相劝。自己事若未明白。得向世谛流布。切忌近着。大须努力。莫辜负人好。若知有事。便承当去。若也实未会。深信此事不从唇觜得。不从黄卷上得。不从诸方老师处得。且合从什么处得。也须子细好。如今若不了。百劫千生亦不了。欲知久远。祇在如今。且即今是什么。莫乱走。好看着。一生早是蹉过也。若有一人继嗣得从上来种子。也莫趁謴好。一切人与汝园林田地。供汝衣食。道我是出家人。多少人荷负汝。国王大臣荷负汝。土地龙神荷负汝。十方施主荷负汝。父母不供甘旨。汝将何报答。和尚子。出息虽存。入息难保。时光易过。大须急急。莫祇事持唇觜。腊月三十日受苦去。如未通彻。也须初中后夜纯静去好。间却心识。时中莫驻着事。者个唤作死马医。若是大丈夫汉。用如许多辛苦作么。如今且嫌什么。莫时时上来。觅个什么。团簇个老师。拟骋者唇舌。还识羞么。踏前踏后。恰似醉人相似。大须具惭愧好。莫灭胡种。出去。

师示众云。还会么。早是老婆心也。如今总未知去处。便刺头入言句里。向世谛流布。共伊相扶持。便有气味。忽被人把住。靠实问。佗便乱蹋步。似夜里放乌鸡相似。堪什么共语。到处便踏前踏后。问君问臣。问佛问祖。问出身转身。问身前身后。有者般不识好恶老师。但知唱和。问着便答。两个相趁。草里乱走。为什么不拓转伊。把者般恶水灌注佗心识。祇向草里作活计。何处知有从上宗乘中事。总被者般底埋没却。且有什么救处。和尚子。四大身都卢似个破沙盆相似。忽然半夜离散去。者一片田地总未有主在。说什么大话。还识羞么。苦哉。苦哉。 问。实际理地。不受一尘。是了义。是不了义。师云。粪扫堆头不可更添榼𣜂。进云。向上如何。师云。不可更作口业也。 问。学人未尽其机。请师尽机。师良久。僧便礼拜。师云。忽到别处。有人问汝。汝作么生举。进云。终不敢错举。师云。未出门。早见者笑具也。 问。如何是密旨。师云。与么又争得。师因闽王送银交床来与师。僧问。和尚受大王如此供养。将何报答。师以两手拓地云。轻打我。轻打我(僧问疏山云。雪峰道。轻打我。意作么生。山云。头上插瓜齑。垂尾脚跟齐)。问。顺逆无差底人来。向佗道什么。师云。者驴汉来者里作什么。 问。古人据个什么道理。焚却四十本经论。师云。你须礼拜始得。 问。如何是触目不会道。运足焉知路。师云。苍天。苍天。 问。佛未出世时如何。师横按拄杖而坐。

师一日同玄沙游山次。师云。欲将此一片地作长生。沙云。看此一片地。好造个无缝塔。师作量地势。沙云。是即是。某甲不与么。师云。你作么生。沙云。造塔。师云。好。好。 瓦官在德山为侍者。一日。同入山斫木。山将一碗水与官。官接得便吃却。山云。会么。官云。不会。山又将一碗水与官。官又接吃却。山云。会么。官云。不会。山云。何不成禠取不会底。官云。不会。又成禠个什么。山云。子太似个铁橛。官住后。师去访官。茶话次。师问瓦官。当时在德山会里斫木因缘作么生。官云。先师当时肯我。师云。和尚离先师太早。其时。面前有一碗水。师索将来。官度水与师。师接得便蓦面泼。 有僧辞师。去参灵云。乃问。佛未出世时如何。云竖起拂子。进云。出世后如何。云亦竖起拂子。其僧却回。师云。返太速。来僧云。某甲到彼。问佛法不契。乃回。师云。汝问甚么事。僧遂举前因缘。师云。汝问。我与汝道。僧便问。佛未出世时如何。师竖起拂子。进云。出世后如何。师放下拂子。僧礼拜。师便打。 师垂语云。我若东道西道。汝则寻言逐句。我若羚羊挂角。你向什么处摸索。

师因到甘贽行者处。行者见师来。闭却门。召云。请和尚入。师隔篱。掉过衲衣。行者便开门。 师因普请畬田。见一条蛇。以杖挑起。召众云。看看。遂芟为两段。玄沙以杖抛于背后。更不顾视。众愕然。师云。俊哉。

问。祇如古德岂不是以心传心。师云。兼不立文字语句。僧云。不立文字语句。师如何传。师良久。僧礼拜。师云。更问我一转语岂不好。僧云。学人就师处请一转问头。得么。师云。祇恁么。别更有商量。僧云。在和尚漝么道即得。师云。你作么生。僧云。辜负杀人。 师谓镜清云。古来有老宿引官人巡堂。云。此一众尽是学佛法僧。官人云。金屑虽贵。落眼成翳。又作么生。老宿无对。清云。比来抛砖引玉。法眼别云。官人何得贵耳而贱目。 师一日与岩头.钦山聚话。师蓦然指一碗水。山曰。水清月现。师云。水清月不现。岩头踢却水碗而去。 师一日问镜清。何处来。清云。从外来。师云。什么处逢达磨。清云。更什么处。师云。未信汝在。清云。和尚莫与么黏泥好。师便休。 问。如何是第一句。师良久。僧退。举似长生。生云。此是第二句。师却令其僧问长生。如何是第一句。生云。苍天。苍天。 师问僧。什么处来。僧云。江西来。师云。江西与此间相去多少。云。不遥。师竖起拂子云。还隔者个么。云。若隔者个。即遥去也。师便打。 师问长生云。持经者能荷担如来。作么生。生乃捧师向禅床上。师便休。 保福初参师。师云。还会么。福拟欲近前。师以杖拄之。福当下知归。 师与绍卿山行。见芋叶动。指示之。绍卿云。某甲甚生怕怖。师云。是汝屋里底。怕怖什么。卿脱然省悟。 师问灵云。古人道前三三。后三三。意旨如何。灵云。水中鱼。山上鸟。师云。意作么生。云云。高可射兮深可钓。 问僧。近离什么处。僧云。石霜。师云。石霜有何言句。僧云。某甲曾问。咫尺之间。为什么不睹师颜。石霜云。遍界不曾藏。师云。你会么。僧云。不会。师云。什么处不是石霜。僧回。举似石霜。霜云。雪峰老汉着什么死急。师闻之。乃云。老僧罪过。 僧问。拈槌竖拂总不当宗乘。未审和尚如何。师竖起拂子。僧乃抱头出去。师不顾。 云岩问师从什么处来。师云。天台来。岩云。见智者否。师云。某甲吃铁棒有分。 僧问西山和尚。如何是祖师西来的的意。山举拂子示之。其僧不肯。礼拜出去。后参师。师问。什么处来。僧云。淅中来。师云。今夏在什么处。僧云。苏州西山。师云。和尚安否。僧云。来时万福。师云。何不且从容。僧云。佛法不明。师云。有什么事。僧举前话。师云。汝作么生不肯佗。僧云。是境。师云。汝见苏州城里人家男女否。僧云。见。师云。汝见路上林木否。僧云。见。师云。凡睹人家男女.大地林沼总是境。汝还肯否。僧云。肯。师云。祇如拈起拂子。汝作么生不肯。僧乃礼拜云。学人取次发言。乞师慈悲。师云。尽乾坤是个眼。汝向什么处蹲坐。僧无语。 僧辞赵州。州问。什么处去。僧云。雪峰去。州云。雪峰忽问汝。和尚有什么言句。汝作么生道。僧云。却请和尚道。州云。冬即寒。夏即热。州又问。忽然问汝毕竟事。又作么生。僧无语。州自代云。某甲亲从赵州来。不是传语汉。其僧后到雪峰。师便问。什么处来。僧云。赵州来。师云。赵州有什么言句。其僧举前话。师云。须是我赵州始得。 师一日见长庆云。是什么。庆云。天晴好普请。 师问僧。什么处来。僧云。江西来。师云。什么处逢见达磨。僧云。达磨早[勉-力+日]离此间。长庆代云。昨夜大目宿。 … Read the rest

禅宗宗派源流——第十章 法眼宗风

主编:吴立民

一、文益创法眼

文益(885-958),俗姓鲁,余杭(杭州)人。年甫七岁,即投新定之智通院全伟落发,弱龄即受具戒于越州(绍兴)之开元寺。后于明州(宁波)育王寺希觉禅师门下习律,同时“傍探儒典,游文雅之场”,希觉称他为“佛门之游、夏”。后到福州长庆寺谒长庆慧棱,未契玄旨,乃结伴从西湖出游,因大雨,停留在城西之地藏院,得参桂琛。桂琛问他:“行脚作么生?”文益曰:“不知。”琛曰:“不知最亲切。”文益豁然开悟。又指庭下片石问他:“寻常说三界惟心,万法惟识。且道此石在心内。在心外?”文益曰:“在心内,”琛云:“行脚人著甚么来由安片石在心头?”益窘无以对,遂放下包袱,依止月余。从“词穷理绝”处悟“一切现成”、言下大悟。至临川(江西抚州),州牧请住崇寿院。由此传法,四远参徒翕然而至,不下千人。南唐初(937后)受江南国主李氏之请,住金陵报恩院,号净慧禅师,再迁清凉寺,持续开堂。异域慕其法者,涉远而至。玄沙正宗,兴于江表。周显德五年(958)卒,谥大法眼禅师。著有偈颂、真赞、铭记、诠注等,共数万言,流布天下。现存《语录》、《宗门十规论》、《大法眼禅师颂十四首》首。

关于文益法眼宗禅风的纲宗,有谓曰“三界惟心,万法惟识”,有谓曰“先利济”,有曰“消除情解”,有曰“一切见成”,当以“先利济”、“削除情解”为当。“先利济”为接引学人之手段,“削除情解”为解脱之目的。至于“三界惟心,万法惟识”则为佛教一切宗派,尤为法相宗之纲宗。“一切见成”亦禅宗各宗派,尤为杨歧派之纲宗,似不宜作为法眼宗之纲宗。

(一)先利济,削情解

《参禅要略门》把法眼宗“随对方人之机宜,接得自在”之宗风,称为“先利济”。济,即度人、济物。前面举桂琛接引文益之例;从“不知行脚作么生”,“不知最亲切”,再到“言下有省”;从“不知安片石在心内何故”,到“词穷理绝”,再到“悟一切见成”,都说明法眼宗接引学人之特殊宗风。

先利济、削除情解,可以针对不同话头,也可以在不同场合、以不同情境题偈作赋启示学人。如文益从金陵报恩禅院迁清凉寺后,一日与南唐李主观赏牡丹花,李命作偈。益即赋云:“拥毳对芳丛,由来趣不同。发从今日白,花是去年红,艳冶随朝露,馨香逐晚风。何须待零落,然后始知空?”不仅诗趣高雅,而且寓意深刻,至今传诵不绝,脍炙人口。他之所以在金陵三坐大道场,朝夕演法,诸方禅林,皆靡然风化,是与这种“先利济”的禅风不一匠。

(二)教禅融合,活用《华严》

忽滑谷快天在评价法眼宗之禅风时说:“其宣扬法门,禅教融合,浑然无瑕(一个王字旁,一个此字)。语不险而理幽,机锋不露而用活。不隐当时之禅弊者,盖益一人耳。益法道之特色是发挥石头明暗理事回互之妙用体现华严之圆理于禅,兼带三界惟心、万法惟识之真理者。”禅教融合,体华严圆理于禅,此确是法眼宗又一鲜明特点。

文益在《宗门十规论》中,针对丛林的弊端,指出:“大凡祖佛之宗,具理具事,事依理立,理假事明,理事相资,还同目足。若有事而无理,则滞泥不通,若有理而无事,则汗漫无归。欲其不二,贵有圆融。且如曹洞家风,则有偏有正,有明有暗,临济有主有宾,有体有用。然建化之不类,且血脉而相通,无一而不该,举动皆集。又如法界观,具谈理事,断自色空,海性无边,摄在一毫之上;须弥至大,归藏一芥之中,故非圣量使然,真猷合尔。又非神通变现。诞生推称,不著它求,尽由心造,佛及众生,具平等故……苟或不知其旨,妄有谈论,致令偏正滞于回互,体用混于自然,是其五。”“若欲举扬宗乘,须先明佛意,次契祖心。……倘或不议义理,只当专守门风,如辄妄有引证,自取讥诮,是其八。”文益批语专守门风不识义理,不明佛意之人,也批评对于偏正、体用的宗旨不明之人,主张禅与教,理与事融通。

文益还要求其门下阅读法藏《华严奥旨》、《华严经义海百门》、《华严论》、《涅槃经》等经论,同时要活用,不要滞于教,滞于相,他批评有些门徒“只凭么念策(册)子,有什么用处。”他用华严六相义来接引学人。《华严六相颂》说:“华严六相义,同中还有异,异若异于同,全非诸佛意,诸佛意总别,何曾有同异,男子身中入定时,女子身中不留意,不留意,绝名字,万象明明无理事。”“华严六相”,是就所缘境界进行辩证思维,不偏执于某一点、某一方面,于有无、能所、动静、成坏圆融无碍,从而求得解脱。《宗镜录》说:“若究竟欲免断常边邪之风,须明华严六相义门,则能住法施为,自忘能所,随缘动静,不碍有无,具大总持,究竟无过矣。”六相的具体内容是:“六相者,一总、二别、三同、四异、五成、六坏。总相者,譬如一舍是总相,椽等是别相,椽等诸缘和合作舍,各不相违,非作余物,故名同相;椽等诸缘,递相互生,一一不同,名异相;椽等诸缘,一多相成名成相;椽等诸缘,各住自法不作,故名坏相。则知真如一心为总相,能摄世间出世间法故,约摄诸法得总名,能生诸缘成别号,法法皆齐为同相,随顺不同称异门,建立境界故称成,不动自位而为坏。”总相即对世间、出世间的总体把握;其本体即真如一心。别相是指世间、出世间一一具体现象、具体境界。诸相之相互关联同相。诸相不同特点称异相;一种境界产生、形成叫成相;这种境界停滞不前,固步自封,叫坏相。

总、别、同、异、成、坏、是对世间、出世间一切境界及其关系的性质的总体把握。它们之间是相互对待的。而“空”作为一切有质碍之“色界”与无质碍的“无色界”的本质抽象,则是绝对的,无待的,因此,文益与永明道濳的机缘法语中就谈到“空还具六相也无”的问题。《文益禅师语录》说:“永明道濳禅师,河中府人。初参师,师问云:子于参请外,看什么经?道濳云:《华严经》。师云:总别同异成坏六相,是何门摄属?濳云:文在十地品中,据理,则世、出世间一切法,皆具六相也。师云:空还具六相也无?濳懵然无对。师云:汝问我,我向汝道。濳乃问:空还具六相也无?师云:空。濳于是开悟,踊跃礼谢。”道濳始认为世间、出世间一切法皆具六相,从经文益启发,认识到“空”是对诸法本质的概括,因而它不存在着总与别、同与异、成与坏问题。空本身就是不能有任何规定性的,是无待的,绝对的。所谓“何须待零落,然后始知空”,不管是零落还是不零落,都是“空”,这总是对一切色、法、一切色界、无色界的彻底的悟。由此看来,文益对于禅教之融合,对于华严理事圆融思想的证悟,是达到相当高的思辩水平的。

(三)啐啄同时,针砭时弊

法眼文益接引学人,啐啄同时,十分亲切。如鸡孵蛋,小鸡要出壳时,用嘴吮吸,叫啐;母鸡为了使小鸡出来,用嘴啄壳,叫啄。啐啄同时,即比喻禅林师徒之间机缘相契,毫无间隙。文益与门人德韶的悟道因缘即可说明这一点。“师一日上堂,僧问:如何是曹源一滴水?师云:是曹源一滴水。僧惘然而退。时韶国师于坐侧,豁然开悟,韶遂以所悟闻于师,师云:汝向后当为国王所师,致祖道光大,吾不如也。国师后有偈云:通玄峰顶,不是人间。心外无法,满目青山。师闻云:即此一偈,可起吾宗。”文益啐啄同时,大体上有两层意义:第一、在于根据徒众的不同根缘,予以及时肯定、引导、让他们受到启发,自己得到证悟。从问到答,虽然内容重复,但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使徒众由不悟而生疑,激发他去努力参究、证悟;第二、实质上是“当下即是”的自我证悟。这样,徒众通过启发,更通过证悟,达到很高的境界,证悟虽然离不开师父的启发,却又不离自心(心外无法、法在心中),无怪乎文益因此一偈而肯定德韶“可起吾宗”,为法眼宗的光大找到一个得力传人。

啐啄同时,从文益与玄则关于“丙丁童子求火”的公案也同样看得很清楚。“玄则禅师,滑州卫南人,初问青峰,如何是学人自已?青峰云:丙丁童子来求火。”后来,文益与之继续讨论,玄则以此反问文益,文益同样以此作答,“则于言下大悟。“前后答案虽然一致,但答案即包含在问题之中,而文益之所以先加以否定,后加以肯定,目的同样在于促进玄则因疑而努力参究,不满足于从文字、名言上的知解,玄则果然由此得到启悟,可见这种接引禅人的禅风确有独特效果。

文益针对当时丛林的弊端,著《宗门十规论》。这对于加强禅宗的道风建设,有十分重要作用,至今仍有重要启示。其内容是:

第一、批评懒于参求,徒具虚名的禅风。文益说:“近代之人,虽入丛林,懒于参求,纵或留心,不择宗匠,心地尚未明,急务住持,滥称知识,且贵虚名在,是其一。”

第二、批评播弄是非,以争门为神通的宗派主义。文益说:“德山、临济、沩仰、曹洞、雪峰、云门、各有门庭施设。子孙护宗党祖,不展真际,意出多歧,矛盾相攻,以争门为神通,骋唇舌作三昧,是非锋起,人我山高,是其二。”

第三、批评剽窃人言,真伪不分之弊。文益说:“今人多不量已力,剽窃人言,但知放,而不知收;虽有生而无杀,奴郎不辨、真伪不分。此其三。”

第四、批评对于各宗派不辨纲宗,不知融通。文益说:“曹洞则敲唱为用,临济则互换为机,韶阳(云门)则函盖截流,沩仰则方圆默契,如谷应韵,似关合符。虽差别于规仪,且无碍于融会。近代宗师……对答即不辨纲宗作用,又焉知要眼,诳谑群小,欺昧圣贤。是其四。”

第五、批语对于偏正、体用没有正确把握的人,不能知道理事相资的根本宗旨。文益说:“大凡祖佛之过,理事相资,还同具足。苟或不知其旨,妄有谈论,致令偏正滞于回互,体用混于自然,是其五。”

第六、批语一些人缺乏先德那种为追求解脱真理而努力修持的求实、严谨精神,却臆断古今的弊病,文益说:“先德梯航山海,不避死生,为一两转之因缘,有纤瑕之疑事,须凭抉择,贵要分明。。。。如不经淘汰,臆断古今,则何异未学剑而强舞太阿,是其六。”

第七、批语一些学人滞于言句,自以为是,则处炫耀的弊病。文益说:“近代学人,专守师门,记持露布,切忌承言滞句,便鼓吻摇唇,以为妙解,是其七。”

第八、批语一些人不识学理,却专守门风、自取讥诮的片面性。“若欲举扬宗乘,须先明佛意,以契祖心,傥或不识义理,只当专守门风,如辄妄有引证,自取讥诮,是其八。”

第九、批语一些宗匠歌颂,制作的轻率,谬误流传,害人不浅。“诸方宗匠,以歌颂为等闲,将制作为末事,任情直吐,多类于野谈,率意便成。识者览之嗤笑,愚者信之流传。是其九。”

第十、批语一些住持不守戒律,护已之短,攻人之长,不搞正信、搞迷信之弊病。文益说:“盖有望风承嗣、窃位住持,便谓我已得上乘,护已之短,毁人之长。以讦露为慈悲,以佚滥为德行,破佛禁戒,弃僧威仪,反凌铄于二乘,倒排斥于三学。口谈解脱之因,心弄鬼神之事,是其十。”

文益对五代末丛林弊病痛下针砭,十分深刻,其批语之尖锐性,为历代所不多见,其中所阐明的道理对后来佛教的信仰,道风、人才、教制、组织建设,都有深远的指导意义,值得引为鉴戒。

二、法眼宗传承

法眼宗的传承,在南唐、南越至五代间,据《五灯会元》、《传法正宗记》资料统计,其传承约一八三人,据本书末附录传承图统计,则有三百六十余人,法眼文益法嗣中,著名的有天台德韶、清凉泰钦、百丈道恒、净德智筠、永明道潜、永明延寿、灵隐清耸,报恩慧明、报慈行言、报恩法安、归宗策真等。

(一)德韶得般若真宗

天台山德韶国师(891-972),处州龙泉(今浙江龙泉)陈氏子。十七岁,依龙泉寺受业,十八岁纳戒于信州开元寺,后唐同光中游方,首诣投子见同禅师,次谒龙牙,屡问玄旨,竟不喻,再请垂诲,牙曰:“道者,汝以后自会去。”后于通玄峰澡浴次,忽省前语,遂具威仪,焚香遥望龙邪礼拜曰:“当时若向我说,今日决定骂也。”历参五十四位善知识,皆法缘未契,最后于临川谒法眼文益,文益一见,深器之。一日在回答“如何是曹源一滴水”的问题时,文益答“是曹源一滴水”,韶豁然开悟。文益称赞他“向后当为国王所师,至祖道光大,吾不如也。”寻回本道,游天台,参智顗禅师遗踪。后止白沙,时忠懿王为王子,刺台州,向师之名,延请问道。师谓曰:“他日为霸主,无忘佛恩。”后汉乾佑元年(948)王子嗣国位,遣使迎之,伸弟子之礼,并遵师之意,遣使住新罗国缮写该国流传的天台智者之教籍回国,盛行于世,开宝五年(972)六月,卒于天台般若寺。

德韶主张超越见闻言句,从脚下亲参实悟。其上堂法语说:“大凡言句,应须绝渗漏始得。”批评在言语中转圈圈的人,“依草附木”,只能“与佛法天地悬隔”。“假若答话拣辨如悬河,只成得个颠倒知见,若只贵答话拣辨,有什么难,但恐无益于人,翻成慊语。”他指明学人为什么“说道理极多”,疑心不息,闻古圣方便,特地不会?“只为多虚少实。上座不如从脚跟下一时觐破,看是什么道理?……所以古人道:见闻不脱,如水里月,无事珍重!”他之所以强调超越见闻、言语,在于以般若智慧求得证悟。

关于般若智慧,德韶在般若寺开堂说法有十分深刻的论述。有僧问:“承古有言:若人见般若,即被般若缚。若人不见般若,亦被般若缚。既见般若,为什么却被缚?”德韶曰:“若见般若,不名般若;不见般若,亦不名般若。且作么生说见与不见?所以古人道:若欠一法,不成法身;若剩一法,不成法身;若有一法,不成法身;若无一法,不成法身。此是般若之真宗也。”般若智慧是不立一法,又不破一法,有法皆立,无法不破。也就是说,般若与法身是不一不二,不离不成的。任何执着于名言法身都不能得其真谛。所以,德韶又说:“夫一切问答,如针锋相投,无纤毫参差。无事不通,理无不备。良由一切言语,一切三昧,横竖深浅,隐显去来,是诸佛实相门。只据如今一时验取。珍重!”这确是得般若真谛之论,亦是禅宗发展达到日益成熟的一个里程碑。自道信、弘忍以《般若》与《楞伽》融通以来,禅宗在以般若智慧指导禅修上,曾出现一些偏差。南北顿渐之争,一方面固然对禅学的发展有促进作用(以顿悟为究竟),另一方面,徒众之间,以门派之见,如同水火,则不能说是好事。偏执于一端,排斥异已,当属偏差,流弊甚多。德韶以不欠、不剩、不有、不无,辩证地处理法身与般若的关系。确实在理论上,实践上对于禅宗素质的提高,对于丛林的理论建设提供了比较正确的答案。这是应当予以重视的。

德韶吸取了道家自然无为思想,继承了僧肇“般若无知”的思辨和慧能归依自身三宝的思想,对佛法一切现成,修行即无所造作,彻悟本有之性作了卓越的阐述和发挥。他上堂法语说:“佛法现成,一切具足。岂不见道圆同太虚,无欠无余。若如是也,且谁欠谁剩,谁是谁非,谁是会者,谁是不会者……若会得,自然见闻觉知路绝,一切诸法现前。何故如此?为法身无相,触目皆形,般若无知,对缘而照。一时彻底会取好。诸上座,出家儿合作么生?此是本有之理,未为分外,识心达本源,故名为沙门。”他还对百千神通妙用,不出般若海中作了论述:

  “百千三昧门,百千神通门,百千妙用门,尽不出得般若海中。何以故?为于无住本建立诸法。所以道,生灭去来,邪正动静,千变万化,是诸佛大定门,无过于此。”

德韶通过般若智慧,彻悟本源,即是在言语道断、心行处灭而证悟。他上堂说:“吾有一言,天上人间,若人不会,满目青山。且作么生是一言底道理?古人语须是晓达始得。若是将言而名。于言未有个会处,良由究尽诸法根蒂,始会一言,不是一言半句思量解会,唤作一言。若会言语道断。心行处灭,始到古人境界,亦不是闭目藏睛,暗中无所见,唤作言语道断,且莫赚会,佛法不是这个道理。要会么?假饶经尘沙劫说,亦未曾有半句到诸上座,经尘沙劫不说,亦不曾欠少半句。应须彻底会去始得。若如是斟酌名言,空劳心力,并无用处。与诸上座共相证明,后学初心,速须究取。”对于佛法道理,须通过证悟而通晓,不是一言半句去思维、审虑,也不是闭目藏睛无所见所能知晓的,这种境界十分玄妙,若能达到,就如同到了天上人间,若达不到,则依然满目青山。

德韶作为一个深受国主敬重的禅师,既有宗教家循循善诱的品格,又有依附于当政的统治者、并与之协调的能力。他着力发挥佛教“报四恩”的思想,说:“灵山付嘱分明,诸上座一时验取。若验得更无别理,只是如今,譬如太虚,月明云暗,山河大地,一切有为世界,悉皆明现。乃至无为,亦复如是。世尊付嘱,迄至于今,并无丝毫差别,更付阿谁?所以祖师道:心自本来心,本心非有法,有法有本心,非心非本法。此是灵山付嘱榜样。诸上座彻底会取好,莫虚度时光。国王恩难报,诸佛恩难报,父母师长恩难报,十方施主恩难报。况建置如是次第,佛法兴隆,若非国王恩力,焉得如此,若要报恩,应须明彻道眼,入般若性海始得。”他上堂屡祝佛法久住,增益人天寿命,国王安乐,也确实反映了五代末社会动乱形势下人心思定,人心思治的要求与愿望。

德韶之弟子甚众,达五十八人之多,其最著名者,有永明延寿、报恩绍安、普门希辩、五云志逢等。

(二)清凉泰钦理事圆融

清凉泰钦灯禅师(910-974),魏府(河北大名)人。生而知道,入法眼之室,海众归之。初住洪州双林院,开堂日,僧问:”如何是双林境?“师曰:“画也画不成。”又问:“一佛出世,震动乾坤。和尚出世,震动何方?”师曰:“什么处见震动?”次住上蓝护国院,后又住金陵龙光院清凉大道场。于清凉近一纪(十二年),上堂曰:“本欲居山藏拙,养病过时,奈缘先师有未了底公案,出来与他了却。”僧问:“如何是先师未了底公案?”师便打。僧曰:“祖祢未了,殃及儿孙。”曰:“过在什么处?”师曰:“过在我殃及你。”主张“不见一法即如来,方得名为观自在。”开宝七年(974)六月示疾。二十四日安坐而终。

泰钦禅师继承法眼圆融教禅和活用《华严》的思想,主张:“百骸一的,一物百骸。”理事圆融;对于江南国主也相交甚深,时与相论玄旨,宣扬报四恩思想。

其传法弟子有云居道齐,道齐传云居契环,灵隐文胜、瑞岩义海、广慧志全、大梅居熙、南明惟宿等11人,文胜、义海又传延珊等3人。

(三)清耸以非取非舍释般若

灵隐清耸(?-948),俗姓蔡,福州福清人。初参法眼,不喻旨。后因阅《华严》感悟,承眼印可,回止明州四明山卓庵。忠懿王命于临安两处开法。后居灵隐上寺,署了悟禅师。上堂法语主张“一切法不生,一切法不灭,若能如是解,诸佛常现前。……见如今直下承当,顿豁本心,皎然无一物可作见闻。若离心别求解脱者,古人唤作迷波讨源,卒难晓悟。”僧问:“如何是和尚家风?”师曰:“亘古亘今。”曰:“牛头未见四祖时如何?”师曰:“青山绿水。”曰:“见后如何?”师答:“绿水青山。”问:“如何是摩诃般若?”师问:“雪落茫茫……非取非舍。若人不会,风寒雪下。”他以“非取非舍”释般若大义,言简意赅,颇得要领,与德韶“不欠、不剩、不有、不无”的“般若真宗”的异曲同工之妙。

清耸的传法弟子功臣道慈、罗汉愿昭、报恩师智,瀔宁可先、光寺道端、保清遇宁、支提辨隆、瑞龙希圆、国泰德文等九人。

(四)道恒不离三句口诀

百丈道恒(916-991)禅师,出家于洪州百丈夫智院,参清凉文益得法,留充侍者,复司函牍。僧问:“如何是百丈境?”师曰:“何似云居?”问:“如何是百丈为人一句?”师曰:“若到诸方,总须问过。”乃曰:“实是无事,诸人各各是佛,更有何疑,得到这里?古人道,十方同聚会,个个学无为。此是选佛场,心空及第归。且作么生是心空?不是那里闭目冷坐是心空,此正是意识想解。上座要会心空么,便且识心,便见心空。所以道,过去已过去,未来更莫算。兀然无事坐,何曾有人唤。……三世体空,且不是木头也。所以古人道,心空见法王。还见法王么?也只是老病僧,又莫道渠自伐(自夸)好。珍重!”上堂法语说:“古人云:参他不如自参。所以道森罗万象,是善财之宗师;业惑尘劳,乃普贤之境界。若恁么参,得与善财同参。若不肯与么参,却归堂向火,参取胜热婆罗门。珍重!”他以“吃茶、珍重、歇”为三句口诀,要学人但且识心,但见心空,把“森罗万象”之“事”与善财宗师之“理”、业惑尘劳之“世间”与普贤境界之“出世间”圆融起来,发扬了文益禅教结合、活用《华严》之禅风。

其传承弟子有栖贤澄湜、万寿德兴、云门永等三人。澄湜后传兴教惟等三人。

(五)报恩慧明折群彦

报恩慧明禅师(895-975)俗姓蒋,幼岁出家,三学精炼,南游于闽越,莫契本心。后至临川谒法眼,师资道合,寻回鄞水大梅山庵居。吴越郡内,禅学虽盛,而以玄沙正宗置之阃外,师欲整而导之。寻迁天台山白少卓庵,整导禅学。后汉乾祐中,忠懿王延入府中问法,王命翠岩令参诸禅匠及城下名公定其胜负,群彦弭伏。王甚赞赏,延居杭州报恩寺,阐扬宗道,其嗣为保明道诚。

慧明之整导禅学及效果如何,不详,但他既以“玄沙正宗”为旗帜,当邓是针对禅林之种种弊端而弘扬正信禅宗者。惜乎法嗣仅道诚一人。

(六)行言旨在旧处投师

报慈行言玄觉导师,泉州人,上堂“古人有言,譬如披沙识宝,沙砾若除,真金自现,便唤作常住世间,具足僧宝。亦如一味之雨,一般之地,生长万物,大小不同。甘辛有异,不可道地与雨有大小之名也。所以道,方即现方,圆即现圆。何以故尔?法无偏正,随相应现,唤作对现色身,还见么?若不见也,莫闲坐地。”江南国主建报慈院,命师大阐宗猷。海会二千余众,别署玄觉导师之号。还说:“林罗万象,诸佛洪源,显明则海印光澄,冥味则情迷自惑。苟非通心上士,逸格高人,则何以于诸尘中发扬妙极,卷舒物象。纵夺森罗,示生非生,应灭非灭。生灭洞已,乃曰真常。言假则影散千途,论真别一空绝迹。岂可以有无生灭而计之哉!”僧问:“远远投师,请垂一接。”师曰:“却依旧处去。”他认为法无偏正,随相应现,方即现方,圆即现圆。是以森罗万像,尽诸佛洪源。主张于诸尘中发扬妙极,依旧处投师,不可以生灭计之。

其法嗣有北禅清皎、云居义能。

(七)契稠“佛法”即现成

崇寿契稠(958-992),泉州人,嗣法眼文益禅师。住抚州崇寿院。上常曰:“大众欲知佛性义,当视时节因缘。……第一义现成,何劳更观?凭么显明得佛性常照,一切法常住。若见有法常住,犹未是法之真源,作么生是法之真源?上座不见古人道,一人发真归源,十方虚空悉皆消殒。还有一法为意解么?古人有如是大事因缘,依而行之即是,何劳长劳多说。”这种佛法一切现成,不劳把捉之义是深刻的。

其法嗣有净土惟素、资国圆进、云台令岑、天童子凝。惟素传净土惟正。后不详。

(八)法安旨曰“无法与人”

报恩法安禅师(?-967)太和人,为清凉文益法嗣。初住曹山崇寿院。学人云集。上堂说:“夫佛性亘古亘今,未尝不现前。诸上座,一切时中,咸承此威光,须具大信根,荷担得起始得。不见佛赞猛利底人堪为器用,亦不赏他向善,久修净业者,要似他广额凶屠,抛下操刀,便证阿罗汉果,直须凭么始得。所以长者道,如将梵位直援凡庸。”江南国主请居报恩,署号摄众大师。上堂曰:“夫禅宗示要,法尔常规,圆明显露,亘古亘今。至于达摩西来,也只与诸人证明,亦无法可得与人。只道直下是,便教立地构取。古人虽则道立地构取,如今坐地还构得也无。有疑请问。”开宝中示灭于本院。他主张法尔如是,无法可入,直下便是,其法嗣有归宗慧诚、栖贤道坚。

(九)道钦主“向衣钵下坐地”

章义道钦禅师,太原人,清凉文益法嗣。初住庐山栖贤。上堂:“道远乎哉,触事而真。圣远乎哉,体之则神。我寻常示汝,何不向衣钵下坐地,直下参取。须要上来,讨个什么?既上来,我即事不获已,便举古德少许方便,抖擞些子龟毛兔角,解落向汝。诸上座欲得省要,僧堂里、三门下、寮舍里参取好。还有会处也未?若有会处,试说看。与上座证明。”后江南国主请居金陵钟山章义道场,上堂:“总来这里立,作什么?善知识如河沙数,常与汝为伴。行住坐卧,不相舍离。但长连床上稳坐地,十方善知识自来参,上座何不信取,作得如许多难易……诸上座但于佛法中留心,无不得者,无事体道去。”向衣钵下坐地,直下参取,亦是一切现成,顿悟之意。

其法嗣不详。

(十)匡逸“无失亦无得”

报恩匡逸禅师(?-958),明州人,清凉文益法嗣。初住润州慈云院,后江南国主请居金陵报恩寺,署凝密禅师,上堂曰:“依而行之,即无累矣。还信么?如太阳赫奕皎然地,更莫思量,思量不及;设尔思得及,唤作分限智慧。不见先德云:人无心合道,道无心合人,人道既合,是名无事。人且自何而凡,自何而圣?于此若未会,可谓为迷情可覆,便去离不得。迷时即有窒碍,为对为待,种种不同,忽然惺去,亦无所得,譬如演若达多认影迷头,岂不担头觅头!然正迷之时,头且不失。乃乎悟去,亦不为得。何以故?人迷谓之失,人悟谓之得。得失在于人,何关于动静?”他主张莫思量,离动静,迷时人不失,悟时也无所得。演若达多以镜照面,见镜中影像眉目清秀而喜,想返观已头之眉目而不可得,遂大怒,以为是妖摩作怪而狂走。那种妄取幻境为真性却忘却真性的做法,正是认影迷头的迷悟的表现。

(十一)金陵文遂离言句

金陵文遂导师(915-990),杭州陆氏子,尝究《首楞严》,甄会真妄缘起,本末精博,并加注释,后谒法眼禅师,师令焚其注文,从此服膺法眼,始忘知解。初住吉州止观院,迁长庆、清凉、报慈诸寺,金陵国主署雷音觉海大导师。上堂曰:“天人群生类,皆承此恩力,对根设教,便有如此如彼,流出无穷。若能依而奉行,有何不可。所以清凉先师道:佛是无事人。且如今觅个无事人也不可得。”可知文遂服膺文益,主张离言句,作个无事人。而不少人随于是非之中,分彼此,究高低,如何能得清净自在!

其法嗣有齐云慧、双岭祥、观音真、龙沙茂、大宁奖等。

(十二)守仁“无汝着眼处”

罗汉守仁禅师(?-958),泉州人。初住本郡东安兴教寺上方院,后迁漳州罗汉院。后迁漳州罗汉院。世称罗汉仁。上堂:“只据如今,谁欠谁剩?然虽如此,犹是第二义门。上座若明达得去也,且是一是二,更须子细看。”僧众晚参,师曰:“物物本来无处所,一轮明月印心池。”便归方丈。后住报恩,上堂,僧问:“如何是报恩家风?”师曰:“无汝着眼处。”问僧:“什么处来?”曰:“福州来。”师曰:“跋涉如许多山岭,阿那个是上座自己?”亦主张佛法一切现成,无余无欠,修行无着眼无,根本在认取自家本来面目。其徒有龙潭从晓。

(十三)智筠“直下眼明始得”

净德智筠达观禅师(906-969),河中府(山西水济)王氏子。初住庐山栖贤寺,上堂:“从上诸圣方便门不少,大抵只要诸仁者有个见处。然虽未见,且不参差一丝发许,诸仁者亦未尝违背一丝发许。何以故?炟赫地显露,如今便会取,更不费一毫气力。还省要么?设道毗卢有师,法身有主,斯乃抑扬,对机施设,诸仁者作么生会对底道理?若也会,且莫嫌他佛语,莫重祖师,直下是自己眼明始得。”李后主于金陵北苑创净德道场,延师居之,署达观禅师。上堂,“夫欲慕道,也须上上机始得。造次中下,不易承当。何以故?佛法非心意识境界。……所以诸佛赞叹,赞叹不及比喻,比喻不及道。上座威光赫奕,亘古亘今,幸有如是家风,何不绍续取,为什么自生卑劣,枉受辛勤,不能晓悟?只为如此,所以诸佛出兴于世;只为如此,所以诸佛唱入涅槃;只为如此,所以祖师特地西来。”后屡辞归故山,国主赐以五峰栖玄兰若。

智筠似乎排斥“佛语”、“祖师”,强调自己眼明始得,其实是如同惠能“自归依三宝”一样,把佛、众生、自性统一在一起的。他虽然强调上根利器始能顿悟。“造次中下不易承当”,但“不易”,并不是不可能。因此既倡当下即是,又对机施设,方便接引众人。这是可取的。

(十四)宝塔的绍岩重明心

宝塔绍岩禅师(899-971),雍州刘氏子,吴越王命师开法,署了空大智常照禅师,常欲舍身弘法,每谋自焚,不许;投水又得救,不死。上堂:“山僧素寡知见,本期闲放,念经待死,岂谓今日大王勤重,苦勉公僧,效诸方宿德,施张法筵。然大王致请,也只图诸仁者明心,此外别无道理。诸仁者还明心也未?莫不是语言谭笑时,凝然杜默时,参寻知识时,道畔商略时,观山玩水时,耳目绝对时,是汝心否?如上所解,尽为魔魅所摄,岂曰明心?更有一类人,离身中妄想外别认遍十方世界,含日月,包太虚,谓是本来真心,斯亦外道所计,非明心也。诸仁者要会么?心无是者,亦无不是者,汝拟执认,其可得乎?”开宝四年(971)七月示病,谓门弟子曰:“诸行无常,即常住相。”言讫跏趺而逝。

绍岩对明心有深刻的论述,明心即心中不存妄想,亦不执偏十方世界为平等真心。心无是、无不是,不可执着,即谓明心。

(十五)策真“觉知只一度”

归宗策真禅师(905-979),曹州魏氏子也。初名慧真,谒法眼,言下悟入。住后,上堂:“诸上座,见闻觉知,只可一度,只如会了是见闻觉知,不是见闻觉知要会么。与诸上座说破了也,待汝悟始得。久立,珍重!”僧问:“承教有言,将此深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尘刹则不问,如何是报佛恩?”师曰:“汝若是,则报佛恩。”

策真之“见闻觉知,只可一度”,也许即灵云志勤禅师“一见桃花悟道”之旨吧!明末清初思想家王夫之曾批评释氏“见闻觉知只可一度”是认识一次完成论。然而,策真“会了”是“见闻觉知,”是说顿悟是一刹那间的事,但并不排斥平时通过多次是闻觉知而渐修,并没有把顿悟与渐修对立起来。

三、延寿振宗风

永明延寿禅师(905-975),字仲玄,号抱一子,余杭王氏子。总角之岁,归心佛乘,既冠,不茹荤,日惟一食。持《法华经》,七行俱下,二十八岁为华亭镇将,一日乘舟归钱塘,见渔船之万尾戢戢,恻然以钱易之,放生入江中。吴越文穆王知师慕道,乃从其志,礼翠岩令岑为师,行清苦头陀。寻往天台山天柱峰,九旬习定,暨谒德韶国师,一见而深器之,密授玄旨。初开法雪窦,上堂,有偈曰:“孤猿叫落中岩月,野客吟残半夜灯。此境此时谁得意?白云深处坐禅僧。”宋太祖建隆元年(960)吴越忠懿王请开山灵隐新寺,为第一世,明年迁永明大道场(杭州净慈)为第二世,众盈二千人。僧问永明妙旨,答曰:“欲识永明旨,门前一湖水。日照光明生,风来波浪起。”居永明十五年,度弟子一千七百人。开宝七年(974)入天台山度戒约万余人。常为七众授菩萨戒,夜施食鬼神。六时散花行道,余力念《法华经》,计一万三千部,著《宗镜录》一百卷,诗偈赋咏凡千万言,播于海外。高丽国光宗大成王览师言教,遣使赍书,叙弟子之礼。该国僧三十六人,皆承印记,前后归本国,各化一方,于是,法眼一宗,行于海外。开宝八年(975)十二月卒,塔于大慈山。

永明延寿,被清世宗《御前万善同归集》称为六祖心后“古今第一大善知识也。”忽滑谷快天说延寿为“禅道烂熟时代之代表者,”他们的评价确实很高,综观《宗镜录》、《万善同归集》,此说确有道理,延寿之禅风,不仅继承了六祖慧能、圭峰宗密、清凉文益、天台德韶之优良传统、而且有所发展,其突出特点是:会通禅教、融入净密,综合折衷,会相归性。

(一)会通禅教

延寿折衷法相、三论、华严、天台、净土、密宗,以融合于禅。慧日永明寺《智觉禅师自行录》载:延寿每日每夜作108件佛事,如受持神咒、念佛净业、礼佛、忏悔、行道、诵经、以及坐禅、说法等,其中坐禅、说法或被置于不太重要之地位,而对持咒、念佛尤为重视。《万善同归集》说明延寿一身而兼念佛、持咒、修禅等。他说:

夫万善是菩萨入圣之资粮,众行乃诸佛助道之阶渐……《法华》会三归一。万善悉向菩提,大品一切无二,众行咸归种智。……《目莲所问经》云:我说无量寿佛国,易往易取,而人不能修行往生,反事九十六种邪道,我说是人名无眼人,名无耳人。《大集月藏经》云:……当今末法,现是五浊恶世,惟有净土一门,可通入路,当知自行难圆,他力易就。……兹旨叮咛,须铭肌骨。

延寿集方等秘经六十部,西天东上圣贤语三百家,以佐贤首、慈恩三宗之义,成《宗镜录》一百卷,但禅教结合。其理论根据,即圆修十义:一、理事无阂;二、权实双行;三、二谛并陈;四、性相融即;五、体用自在;六、空有相成;七、正助兼修;八、同异一际;九、修性不二;十、因果无并。其根本乃在《大乘起信论》所倡之心法,他著《惟心诀》说:“千金异说,随顺机宜,无不指归一法而已。 故《般若》唯言无二,《法华》但说一乘,《思益》平等如如,《华严》纯真法界,《圆觉》建立一切,《楞严》含裹十方,《大集》染净融通,《宝积》根尘泯合,《涅槃》咸安秘藏,《净名》无非道场……是以一法千名,应缘立足,”了此一心,即能知佛心,即能知祖意。延寿说:“此一心法,理事圆备,是大悲父、般若母、法宝藏、万行原。……是以若了自心,顿成佛慧,可谓汇百川为一湿,搏众尘为一丸,融钚钏为一金,变酥酪为一味,如《华严经》颂云:不能了自心,焉能知佛慧?”

他还论大乘各主要经典,皆说一心,如释《妙法莲华经》经题曰:绝待真心称妙,莲华出水无著,心性随流,堕凡而不染垢,返流出尘,为华而不著净;释《大方广华严经》:大方广是一心所证之法,佛华严是一心能证之人,摄所归能,人法冥合,皆是一心;释《维摩经》曰:净名,即是一切众生自性清净心,此心弗澄而自清,弗磨而自莹,处凡而不垢,在圣而不净,故云自性清净,云名,即心无形,但有名故;释《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者,即是本心不动,喻若金刚,般若真智乃灵台妙性,达此而即到涅槃彼岸,昧此则住生列迷津。这样,他就以一心而贯穿诸经,会通诸经。

(二)会相归性

《宗镜录》融会性相,会相归性。问:此《宗镜录》何教所摄?答:“真惟识性,理无偏圆,约见不同,略分五教。一、小乘教,惟说六识,不知第八赖耶。二、初教,说有赖耶生灭,亦不言有如来藏。三、终教,有如来藏,生灭、不生灭和合为赖耶识。四、顿教,总无六、七、八识等,何以故?以一心真实,从本已来无有动念,体用无二,是故无有妄法可显。五、一乘圆教,说普贤圆明之智,不言惟识次第,又言佛子,三界虚伪,惟一心作,亦摄入故。此宗则圆教所摄,乃是如来所说法门之根本,以如来依此心成佛故。”

(三)针砭时弊

针对禅宗纯熟时代的一些弊端,永明延寿对于教内之弊端力加抨击,他说:“近代或有滥参禅门不得旨者,相承不信即心即佛之方,判为是教乘所说,未得幽玄,我自有宗门向上事在,惟重非心非佛之说。并是指鹿为马,期悟遭迷,执影是真,以病为法,只要门风紧峻,问答尖新,发狂慧而守痴禅,迷方便而违宗旨,立格量而据道理,犹入假之金,存现矩而定边隅,如添水之乳。”这与清凉文益《宗门十规》一样,是关系禅宗前途命运之重要著作。

(四)语录之纂集

延寿《宗镜录》录有禅宗四祖、五祖、青原行思等人之语录,为他书所不载,虽不可尽信,但可作参考。如记四祖语录曰:“第四祖道信大师云:夫欲识心定者,正坐者知坐,是心知有妄起,是心知无妄起,是心知无内外,是心理尽归心。心既清净,净即本性,内外惟一心,是智慧明了,无动心,名自性定,”又收弘忍之言曰:“第五祖弘忍大师云:欲知法要,心是十二部经之根本,惟有一乘法,一乘者一心是,但守一心,即心真如门。一切法门,不出自心,惟心自知,心无形色,诸祖只是以心传心,达者即可,更无别法。又云一切由心,邪正在已,不思一物,即是本心,惟智能知,更无别行。”大体均以不动心为清净本性,心真如门即守本心,忽滑谷快天认为此与六祖之旨符合。

又记青原行思之法语说:“吉州思和尚云:即今语言,即是汝心,此心是佛,是实相法身佛。《经》云有三阿僧祗百千名号,随世界应处立名。……若入三昧门,无不是三昧,若入无相门,总是无相。随立之处,尽得宗门,语言啼笑,屈伸俯仰,各从性海所发,故得宗名,相好之佛是因果佛,即实相佛。《家用经》云: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皆从心想出。亦元法性家焰。又云法性功勋,随其心净即佛士净,诸念若生,随念得果,应物而现,谓之如来。随应而去,故无所求,一切时中更无一法可行,自是得法,不以得更得,是以法不知法,法不闻法,平等即佛,佛即平等,不以平等更行平等,故云独一无伴,迷时迷于悟,悟时悟于迷,迷还自迷,悟还自性,无有一法不从心生,无有一法不坐心灭,是以迷悟总有一心。”

这些法语亦他书所不载,可资参考。

(五)延寿之失误

延寿对于融通经教、调和折衰确实在禅宗史上立下不可磨灭的功勋。但其书间或亦有违背历史事实者,如说宝志识菩提达摩“是传佛心印观音圣人”。还引《起世界经》等伪经言说:“佛言我遣二圣者,往震旦行化,一者老子,是迦叶菩萨,二者孔子,是儒童菩萨。”这说明他在引证中亦有失考、违背事实之处,尽管如此,永明延寿在法眼宗、禅宗乃至中国佛教史上的重大贡献,仍是不可低估的。

延寿的传法弟子有富阳子蒙、乾明院津,详情待考。

法眼宗于宋初极盛,传至四五代后(前后不过百年),在中土即渐衰,然而在高丽却仍兴盛不衰,文益禅风兴于一时,以天台德韶门庭最荣,以永明延寿为首,有长寿明彦、五云志逢,报恩永安、光庆遇安、齐云遇臻等百余人,高丽王派来求法僧也很多,得法者有三十六人,此宗遂流布海东。文益、延寿、希辩门下都有高丽国弟子,他们是慧炬、灵鉴、智宗(圆空国师)、慧洪等,慧炬学成回国,被封为国师;智宗(930-1081)投永明延寿习禅,又拜天台宗净光大师义寂,受天台教旨,回国四十九年,历五期,均受殊礼,是高丽前期禅教双弘一高僧。《宗镜录》、《宗门十规论》均在朝鲜流传,可见法眼宗流传之盛。因此,法眼宗虽然与沩仰宗一样,流布时间短促,五世而斩,而法眼宗“墙内开花墙外红”,毕竟命运比沩仰宗好得多,法不孤起,随缘而生,信不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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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谂禅师语录选登

从谂禅师语录选登

目录

一、从谂禅师介绍

二、从谂禅师语录卷上

三、从谂禅师语录卷中

四、从谂禅师语录卷下

从谂禅师介绍

圆证直指真际赵州谂禅师语录御制序

夫达摩西来,九年面壁,无多言句,而能直指人心,见性成佛,首开震旦之宗风。后人演唱提持,照用权实,鸣涂毒鼓,挥太阿锋于言象不该之表,形名未兆之先,机如 电掣雷奔,谈似河流海注。青莲花纷飘舌本,大狮子吼断十方,穿透百千诸佛耳根,畟 跳三十三天空外。究其所归,不过铺荆列棘,遍地生枝,甘草黄莲,自心甘苦耳。然则自 利利他,固不在于多言欤。

赵州谂禅师,圆证无生法忍,以本分事接人。龙门之桐,高百尺而无枝,朕阅其言句,真所 谓皮肤剥落尽,独见一真实者,诚达摩之所护念。狮乳一滴,足迸散千斛驴乳,但禅师垂示,如五色珠,若小知浅见,会于言表,则辜负古佛之慈悲,落草之婆心也。观师信手拈来,信口说出,皆令十方智者一时直入如来地,可谓壁立万仞,月印千江。如赵州之接人,诚为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之古佛云。爰录其精粹者著于篇,以示后学,俾知真宗轨范,如是如是尔。

雍正十一年癸丑五月望日

重刻赵州祖师语录序

(一)闻夫破家散宅于十八上,而善舞太阿;纵宾夺主于贤圣前,而逢场作戏。

(二)一物不将来,便教放下著。不起一念时,向道须弥山。每拈一茎草,而唤作丈六金身;口惟一个齿,而尽知世间滋味。镇州萝卜,诸方谩云即是师承;青州布衫,学者休向言中取的。

(三)一个老实头,杀活临机,顿超他动棒用喝;三寸绵软舌,纵横自在,何尝用怪语 奇言。其犹水上按葫芦,垂手东捺西捺;室中悬宝镜,任教凡来圣来。拈提向上宗乘,念佛则漱口三日。善解拖泥带水,随问随答有无。

(四)南泉真子,马祖的孙,其惟此老一人而已矣。其垂迹也,螣蛇入口,而糠食自安;转现报也,明珠出海,而二王供养。如此则宁非先佛示现利生者哉。

(五)惜其语录不能尽传,学者仅获一帙,真如尝鼎一脔,饮海一滴者矣。奈旧刻岁久 ,字迹模糊,吾徒明声发心重刻,诏示后来,真报祖师之恩,深惬老朽之意。因佳其志,聊缀数言。其全机大用,非予劣智能解。造渊洞微,自有通方作者。

传曹洞正宗第二十七代

云门显圣寺住持散木圆澄撰

公元一九六一年四月八日

秋月龙珉 校订

铃木大拙 校阅

佛历二五三六年次岁壬申佛诞日

嗣祖沙门本宗净慧标点重校

赵州真际禅师行状

(一)师即南泉门人也,俗姓郝氏,本曹州郝乡人也,讳从谂。

(二)镇府有《记塔》云:“师得七百甲子欤!值武王微沐,避地岨崃,木食草衣,僧仪不易。”

(三)师初随本师行脚到南泉。本师先人事了,师方乃人事。南泉在方丈内卧次,见师 来参,便问:“近离什么处?”师云:“瑞像院。”南泉云:“还见瑞像么?”师云:“瑞像即不见,只见卧如来!”南泉乃起问:“你是有主沙弥,无主沙弥?”师对云:“有主沙 弥。”泉云:“哪个是你主?”师云:“孟春犹寒,伏惟和尚尊体起居万福!”泉乃唤维那云:“此沙弥别处安排。”

(四)师受戒后,闻受业师在曹州西住护国院,乃归院省觐。到后,本师令郝氏云:“ 君家之子,游方已回。”其家亲属,忻怿不已。只候来日,咸往观焉。师闻之,乃云:“俗尘爱网,无有了期;已辞出家,不愿再见。”乃于是夜结束前迈。

(五)其后自携瓶锡,遍历诸方,常自谓曰:“七岁童儿胜我者,我即问伊;百岁老翁 不及我者,我即教他。”

(六)年至八十,方住赵州城东观音院,去石桥十里已来。住持枯槁,志效古人。僧堂无前后架,旋营斋食;绳床一脚折,以烧断薪用绳系之。每有别制新者,师不许也。住持四十 年来,未尝赍一封书告其檀越。

(七)因有南方僧来举:问雪峰“古涧寒泉时如何?”雪峰云:“瞪目不见底。”学云 :“饮者如何?”峰云:“不从口入。”师闻之曰:“不从口入,从鼻孔里入?”其僧却问师:“古涧寒泉时如何?”师云:“苦!”学云:“饮者如何?”师云:“死!”雪峰闻师 此语,赞云:“古佛!古佛!”雪峰因此后不答话矣。

(八)厥后因河北燕王领兵收镇府,既到界上,有观气象者奏曰:“赵州有圣人所居, 战必不胜。”燕赵二王因展筵会,俱息交锋。乃问:“赵之金地,上士何人?”或曰:“有讲《华严经》大师,节行孤邈。若岁大旱,咸命往台山祈祷。大师未回,甘泽如泻。”乃曰 :“恐未尽善。”或云:“此去一百二十里,有赵州观音院,有禅师年腊高邈,道眼明白。 ”佥曰:“此可应兆乎!”

(九)二王税驾观焉。既届院内,师乃端坐不起。燕王遂问曰:“人王尊耶?法王尊耶 ?”师云:“若在人王,人王中尊;若在法王,法王中尊。”燕王唯然矣。师良久中间问: “

阿那个是镇府大王?”赵王应诺:“弟子!” (缘赵州属镇府,以表知重之礼。)师云:“老僧滥在山河,不及趋面。”

(十)须臾,左右请师为大王说法。师云:“大王左右多,争教老僧说法。”乃约令左 右退。师身畔时有沙弥文远,高声云:“启大王:不是者个左右!”大王乃问:“是什么左右?”对曰:“大王尊讳多,和尚所以不敢说法!”燕王乃云:“请禅师去讳说法!”师云 :“故知大王曩劫眷属,俱是冤家;我佛世尊,一称名号,罪灭福生。”大王先祖,才有人触著名字,便生嗔怒。师慈悲非倦,说法多时。二王稽首赞叹,珍敬无尽。

(十一)来日将回,燕王下先锋使,闻师不起,凌晨入院,责师傲亢君侯。师闻之,乃 出迎接。先锋乃问曰:“昨日见二王来不起,今日见某甲来,因何起接?”师云:“待都衙得似大王,老僧亦不起接!”先锋聆师此语,再三拜而去。

(十二)寻后,赵王发使,取师供养。既届城门,阖城威仪,迎之入内。师才下宝辇, 王乃设拜,请师上殿,正位而坐。师良久以手斫额,云:“阶下立者是何官长?”左右云: “是诸院尊宿并大师、大德。”师云:“他各是一方化主,若在阶下,老僧亦起。”王乃命 上殿。

(十三)是日斋筵将罢,僧官排定,从上至下,一人一问。一人问佛法,师既望见,乃 问:“作什么?”云:“问佛法。”师云:“这里已坐却老僧,那里问什么法?二尊不并化。”(此乃语之词也)王乃令止。

(十四)其时国后与王俱在左右侍立,国后云:“请禅师为大王摩顶受记。”师以手摩 大王顶云:“愿大王与老僧齐年。”

(十五)是时迎师权在近院驻泊,获时选地,建造禅宫,师闻之,令人谓王曰:“若动 著一茎草,老僧却归赵州。”其时窦行军愿舍果园一所,直一万五千贯,号为真际禅院,亦云窦家园。师入院后,海众云臻。

(十六)是时赵王礼奉燕王从幽州奏到命服,镇府具威仪迎接,师坚让不受。左右舁箱 ,至师面前,云:“大王为禅师佛法故,坚请师著此衣。”师云:“老僧为佛法故,所以不著此衣。”左右云:“且看大王面。”师云:“又干俗官什么事!”王乃躬自取衣挂身上, 礼贺再三,师惟知应诺而已。

(十七)师住镇府二年,将谢世时,谓弟子曰:“吾去世之后,焚烧了,不用净淘舍利 。宗师弟子,不同浮俗;且身是幻,舍利何生,斯不可也。”

(十八)令小师送拂子一枝与赵王,传语云:“此是老僧一生用不尽的。”

(十九)师于戊午岁十一月十日,端坐而终。于时窦家园,道俗车马数万余人,哀声振 动原野。

(二十)赵王于时尽送终之礼,感叹之泣,无异金棺匿彩于俱尸矣,莫不高营雁塔,特 竖丰碑。谥号曰真际禅师,光祖之塔。

(二十一)后唐保大十一年孟夏月旬有三日,有学者咨问东都东院惠通禅师,赵州先人 行化厥由。作礼而退,乃授笔录之。

赵王与师作真赞

碧溪之月,清镜中头。我师我化,天下赵州。

哭赵州和尚二首

师离涕水动王侯,心印光潜麈尾收。

碧落雾霾松岭月,沧溟浪覆济人舟。一灯乍灭波旬喜,双眼重昏道侣愁。纵是了然云外客,每瞻瓶几泪还流!

其二

佛日西倾祖印隳,珠沉丹沼月沉辉。影敷丈室炉烟惨,风起禅堂松韵微。

只履乍来留化迹,五天何处又逢归。解空弟子绝悲喜,犹自潸然对雪帏!

庐山栖贤宝觉禅院住持

传法赐紫沙门澄是重详定

赵州禅师语录卷上

(一)师问南泉:“如何是道?”泉云:“平常心是。”师云:“还可趣向否?”泉云:“拟向即乖。”师云:“不拟争知是道?”泉云:“道不属知不知。知是 妄觉,不知是无记。若真达不疑之道,犹如太虚,廓然虚豁。岂可强是非也!”师于言下,顿悟玄旨,心如朗月。

(二)南泉上堂,师问:“明头合,暗头合?”泉便归方丈。师便下堂,云:“这老和 尚被我一问,直得无言可对。”首座云:“莫道和尚无语,自是上座不会。”师便打。又云:“这棒合是堂头老汉吃!”

(三)师问南泉:“知有的人,向什么处去?”泉云:“山前檀越家,作一头水牯牛去 !”师云:“谢和尚指示!”泉云:“昨夜三更月到窗。”

(四)师在南泉作炉头,大众普请择菜。师在堂内叫:“救火!救火!”大众一时到僧 堂前,师乃关却僧堂门,大众无对。泉乃抛钥匙,从窗内入堂中,师便开门。

(五)师在南泉井楼上打水次,见南泉过,便抱柱悬却脚,云:“相救!相救!”南泉上扶梯,云:“一二三四五。”师少时间,却去礼谢,云:“适来谢和尚相救。”

(六)南泉因东西两堂争猫儿,泉来堂内,提起猫儿,云:“道得即不斩,道不得即斩 却。”大众下语,皆不契泉意,当时即斩却猫儿了。至晚间,师从外归来,问讯次,泉乃举前话了,云:“你作么生救得猫儿?”师遂将一只鞋戴在头上出去。泉云:“子若在,救得 猫儿。”

(七)师问南泉:“异即不问,如何是类?”泉以两手托地,师便踏倒,却归涅FDA1 堂内,叫:“悔!悔!”泉闻,乃令人去问:“悔个什么?”师云:“悔不更与两踏。”

(八)南泉从浴室里过,见浴头烧火,问云:“作什么?”云:“烧浴。”泉云:“记 取来,唤水牯牛浴。”浴头应诺。至晚间,浴头入方丈。泉问:“作什么?”云:“请水牯牛去浴!”泉云:“将得绳索来否?”浴头无对。师来问讯泉,泉举似师。师云:“某甲有语。”泉便云:“还将得绳索来么”师便近前 ,蓦鼻便拽。泉云:“是即是,太粗生。”

(九)师问南泉:“离四句绝百非外,请道。”泉便归方丈。师云:“这老和尚,每常口 吧吧地,及其问著,一言不措。”侍者云:“莫道和尚无语好。”师便打一掌。

(十)南泉一日掩却方丈门,便把灰围却门外,问僧云:“道得即开门。”多有人下语 ,并不契泉意。师云:“苍天!苍天!”泉便开门。

(十一)师问南泉云:“心不是佛,智不是道,还有过也无?”泉云:“有。”师云: “过在什么处?请师道。”泉遂举,师便出去。

(十二)师上堂谓众曰:“此事的的,没量大人,出这里不得。老僧到沩山,僧问:‘ 如何是祖师西来意?’沩山云:‘与我将床子来。'若是宗师,须以本分事接人始得。”时有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云:“庭前柏树子!”学云:“和尚莫将境示人。”师云:“我不将境示人。”云:“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云:“庭前柏树子。”

(十三)师又云:“老僧九十年前,见马祖大师下八十余员善知识,个个俱是作家,不 似如今知识,枝蔓上生枝蔓,大都是去圣遥远,一代不如一代。只如南泉寻常道:‘须向异类中行。’且作么生会?如今黄口小儿,向十安街头说葛藤、博饭口童、觅礼拜,聚三五百众,云:‘我是 善知识,你是学人。’”

(十四)僧问:“如何是清净伽蓝?”师云:“丫角女子。”云:“如何是伽蓝中人? ”师云:“丫角女子有孕。”

(十五)问:“承闻和尚亲见南泉,是否?”师云:“镇州出大萝卜头。”

(十六)问:“和尚生缘什么处?”师以手指云:“西边、更向西。”

(十七)问:“法无别法,如何是法?”师云:“外空、内空、内外空。”

(十八)问:“如何是佛真法身?”师云:“更嫌什么!”

(十九)问:“如何是心地法门?”师云:“古今榜样!”

(二十)问:“如何是宾中主?”师云:“山僧不问妇!”问:“如何是主中宾?”师 云:“老僧无丈人!”

(二十一)问:“如何是一切法常住?”师云:“老僧不讳祖!”其僧再问,师云:“ 今日不答话。”

(二十二)师上堂云:“兄弟!莫久立,有事商量,无事向衣钵下坐,穷理好。老僧行 脚时,除二时斋粥,是杂用心力处,余外更无别用心处也。若不如此,出家大远在!”

(二十三)问:“万物中何物最坚?”师云:“相骂饶汝接嘴,相唾饶汝泼水。”

(二十四)问:“晓夜不停时如何?”师云:“僧中无与么两税百姓!”

(二十五)问:“如何是一句?”师云:“若守著一句,老却你。”

(二十六)师上堂,谓众云:“若一生不离丛林,不语十年五载,无人唤你作哑汉,已 后佛也不奈你何!你若不信,截取老僧头去。”

(二十七)师上堂云:“兄弟!你正在第三冤里。所以道:‘但改旧时行履处,莫改旧 时人。’共你各自家出家,比来无事。更问禅问道,三十二十人聚头来问,恰似欠伊禅道相似。你唤作善知识,我是同受拷。老僧不是戏好,恐带累他古人,所以东道西说。”

(二十八)问:“十二时中,如何用心?”师云:“你被十二时使,老僧使得十二时。 你问哪个时!”

(二十九)问:“如何是赵州主人公?”师咄云:“这箍桶汉!”学人应诺。师云:“ 如法箍桶著!”

(三十)问:“如何是学人本分事?”师云:“树摇鸟散,鱼惊水浑。”

(三十一)问:“如何是少神的人?”师云:“老僧不如你!”学云:“不占胜。”师 云:“你因什么少神!”

(三十二)问:“至道无难,唯嫌拣择,是时人窠窟?”师云:“曾有问我,直得五年分 疏不得。”

(三十三)有官人问:“丹霞烧木佛,院主为什么眉须堕落?”师云:“官人宅中,变生 作熟,是什么人?”云:“所使。”师云:“却是他好手。”

(三十四)问:“毗目仙人执善财手,见微尘佛时如何?”师遂执僧手,云:“你见个 什么?”

(三十五)有尼问:“如何是沙门行?”师云:“莫生儿!”尼云:“和尚勿交涉。” 师云:“我若共你打交涉,堪作什么。”

(三十六)问:“如何是赵州主人公?”师云:“田库奴。”

(三十七)问:“如何是王索仙陀婆?”师云:“你道老僧要个什么?”

(三十八)问:“如何是玄中玄?”师云:“说什么玄中玄,七中七,八中八!”

(三十九)问:“如何是仙陀婆?”师云:“静处萨婆诃。”

(四十)问:“如何是法非法?”师云:“东西南北。”学云:“如何会去?”师云:“ 上下四维。”

(四十一)问:“如何是玄中玄?”师云:“那个师僧若在,今年七十四五。”

(四十二)问:“王索仙陀婆时如何?”师蓦起,打躬叉手。

(四十三)问:“如何是道?”师云:“不敢!不敢!”

(四十四)问:“如何是法?”师云:“敕敕,摄摄!”

(四十五)问:“赵州去镇府多少?”师云:“三百。”学云:“镇府来赵州多少?” 师云:“不隔。”

(四十六)僧问:“如何是玄中玄?”师云:“玄来多少时也?”学云:“玄来久矣! ”师云:“赖遇老僧,洎合玄杀这屡生。”

(四十七)问:“如何是学人自己?”师云:“还见庭前柏树子么!”

(四十八)师上堂云:“若是久参的人,莫非真实,莫非亘古亘今。若是新入众的人, 也须究理始得。莫趁者边三百、五百、一千,傍边二众丛林,称道:好个住持,洎乎问著佛法,恰似炒砂作饭相似,无可施为,无可下口。却言他非我是,面赫赤地,良由世间出非法 语。真实欲明者意,莫辜负老僧。”

(四十九)问:“在尘为诸圣说法,总属披搭。未审和尚如何示人?”师云:“什么处见老僧?”学云:“请和尚说。”师云:“一堂师僧,总不会这僧语话。”别有一僧问:“请 和尚说。”师云:“你说,我听。”

(五十)问:“真化无迹,无师、弟子时如何?”师云:“谁教你来问?”学云:“更不是别人。”师便打之。

(五十一)问:“此事如何辨?”师云:“我怪你。”学云:“如何辨得?”师云:“我怪你不辨。”学云:“还保任否?”师云:“保任、不保任自看。”

(五十二)问:“如何是无知解的人?”师云:“说什么事!”

(五十三)僧问:“如何是西来意?”师下禅床。学云:“莫便是否?”师云:“老僧 未有语在。”

(五十四)问:“佛法久远,如何用心?”师云:“你见前汉、后汉把揽天下,临终时 半钱也无分。”

(五十五)问:“时人以珍宝为贵,沙门以何为贵?”师云:“急合取口。”学云:“ 合口还得也无?”师云:“口若不合,争能辨得。”

(五十六)问:“如何是赵州一句?”师云:“老僧半句也无。”学云:“岂无和尚在 ?”师云:“老僧不是一句!”

(五十七)问:“如何得不被诸境惑?”师垂一足,僧便出鞋;师收起足,僧无语。

(五十八)有俗官问:“佛在日,一切众生归依佛;佛灭度后,一切众生归依什么处? ”师云:“未有众生。”学云:“现问次。”师云:“更觅什么佛!”

(五十九)问:“还有不报四恩、三有者也无?”师云:“有。”学云:“如何是?” 师云:“这杀父汉,算你只少此一问。”

(六十)问:“如何是和尚意?”师云:“无施设处。”

(六十一)师上堂云:“兄弟!但改往修来;若不改,大有著你处在!”

(六十二)师又云:“老僧在此间三十余年,未曾有一个禅师到此间。设有来,一宿一 食急走过,且趁软暖处去也。”问:“忽遇禅师到来,向伊道什么?”师云:“千钧之弩,不为鼷鼠而发机。”

(六十三)师又云:“兄弟!若从南方来者,即与下载;若从北方来,即与装载。所以 道:‘近上人问道,即失道;近下人问道者,即得道。’”

(六十四)师又云:“兄弟!正人说邪法,邪法亦随正;邪人说正法,正法亦随邪。诸 … Read the rest

肇论

后秦长安释僧肇作

肇论序

小招提寺沙门慧达作

慧达率愚。通序长安释僧肇法师所作宗本物不迁等四论。但末代弘经。允属四依菩萨。爰传兹土。抑亦其例。至如弥天大德童寿桑门。并创始命宗图辩格致。播扬宣述。所事玄虚。唯斯拟圣默之所祖。自降乎已还。历代古今。凡著名僧传。及传所不载者。释僧睿等三千余僧。清信檀越谢灵运等八百许人。至能辩正方言节文阶级。善核名教精搜义理。揖此群贤语之所统。有美若人。超语兼默。标本则句句深达佛心。明末则言言备通众教。谅是大乘懿典。方等博书。自古自今著文着笔。详汰名贤所作诸论。或六七宗。爰延十二。并判其臧否。辩其差当。唯此宪章无弊斯咎。良由襟情泛若。不知何系。譬彼渊海数越九流。挺拔清虚。萧然物外。知公者希。归公采什。如曰不知。则公贵矣。达猥生天幸。逢此正音。忻跃弗已。飨宴无疲。每至披寻。不胜手舞。誓愿生生尽命弘述。达于肇之遗文。其犹若是。况中百门观。爰洎方等深经。而不至增乎。世谚咸云。肇之所作故是诚实真谛。地论通宗。庄老所资猛浪之说。此实巨蛊之言。欺诬亡没。街巷陋音。未之足拾。夫神道不形。心敏难绘。既文拘而义远。故众端之所诡。肇之卜意岂徒然哉。良有以也。如复徇狎其言。愿生生不面。至获忍心。还度斯下。达留连讲肆二十余年。颇逢重席。末睹斯论。聊寄一序。托悟在中。同我贤余请俟来哲。夫大分深义。厥号本无。故建言宗旨。标乎实相。开空法道。莫逾真俗。所以次释二谛显佛教门。但圆正之因。无上般若。至极之果。唯有涅槃。故末启重玄。明众圣之所宅。虽以性空拟本。无本可称。语本绝言。非心行处。然则不迁当俗。俗则不生。不真为真。真但名说。若能放旷荡然。崇兹一道。清耳虚襟。无言二谛。斯则净照之功着。故般若无知。无名之德兴。而涅槃不称。余谓此说周圆。罄佛渊海。浩博无涯。穷法体相。虽复言约而义丰。文华而理诣。语势连环。意实孤诞。敢是绝妙好辞。莫不竭兹洪论。所以童寿叹言。解空第一。肇公其人。斯言有由矣。彰在翰牍。但宗本萧然。莫能致诘。不迁等四论。事开接引。问答析微。所以称论

肇论

后秦长安释僧肇作

宗本义

本无。实相。法性。性空。缘会。一义耳。何则。一切诸法。缘会而生。缘会而生。则未生无有。缘离则灭。如其真有。有则无灭。以此而推。故知虽今现有。有而性常自空。性常自空。故谓之性空。性空故。故曰法性。法性如是。故曰实相。实相自无。非推之使无。故名本无。言不有不无者。不如有见常见之有。邪见断见之无耳。若以有为有。则以无为无。夫不存无以观法者。可谓识法实相矣。虽观有而无所取相。然则法相为无相之相。圣人之心。为住无所住矣。三乘等观性空而得道也。性空者。谓诸法实相也。见法实相。故云正观。若其异者。便为邪观。设二乘不见此理。则颠倒也。是以三乘观法无异。但心有大小为差耳。沤和般若者。大慧之称也。诸法实相。谓之般若。能不形证。沤和功也。适化众生。谓之沤和。不染尘累。般若力也。然则般若之门观空。沤和之门涉有。涉有未始迷虚。故常处有而不染。不厌有而观空。故观空而不证。是谓一念之力。权慧具矣。一念之力。权慧具矣。好思。历然可解。泥洹尽谛者。直结尽而已。则生死永灭。故谓尽耳。无复别有一尽处耳

物不迁论第一

夫生死交谢。寒暑迭迁。有物流动。人之常情。余则谓之不然。何者。放光云。法无去来。无动转者。寻夫不动之作。岂释动以求静。必求静于诸动。必求静于诸动。故虽动而常静。不释动以求静。故虽静而不离动。然则动静未始异。而惑者不同。缘使真言滞于竞辩。宗途屈于好异。所以静躁之极。未易言也。何者。夫谈真则逆俗。顺俗则违真。违真故迷性而莫返。逆俗故言淡而无味。缘使中人未分于存亡。下士抚掌而弗顾。近而不可知者。其唯物性乎。然不能自已。聊复寄心于动静之际。岂曰必然。试论之曰。道行云。语法本无所从来。去亦无所至。中观云。观方知彼去。去者不至方。斯皆即动而求静以知物不迁。明矣。夫人之所谓动者。以昔物不至今。故曰动而非静。我之所谓静者。亦以昔物不至今。故曰静而非动。动而非静。以其不来。静而非动。以其不去。然则所造未尝异。所见未尝同。逆之所谓塞。顺之所谓通。苟得其道。复何滞哉。伤夫人情之惑也久矣。目对真而莫觉。既知往物而不来。而谓今物而可往。往物既不来。今物何所往。何则。求向物于向。于向未尝无。责向物于今。于今未尝有。于今未尝有。以明物不来。于向未尝无。故知物不去。覆而求今。今亦不往。是谓昔物自在昔。不从今以至昔。今物自在今。不从昔以至今。故仲尼曰。回也见新交臂非故。如此。则物不相往来。明矣。既无往返之微朕。有何物而可动乎。然则旋岚偃岳而常静。江河兢注而不流。野马飘鼓而不动。日月历天而不周。复何怪哉。噫。圣人有言曰。人命逝速。速于川流。是以声闻悟非常以成道。缘觉觉缘离以即真。苟万动而非化。岂寻化以阶道。覆寻圣言。微隐难测。若动而静。似去而留。可以神会。难以事求。是以言去不必去。闲人之常想。称住不必住。释人之所谓往耳。岂曰去而可遣。住而可留也。故成具云。菩萨处计常之中。而演非常之教。摩诃衍论云。诸法不动。无去来处。斯皆导达群方。两言一会。岂曰文殊。而乖其致哉。是以言常而不住。称去而不迁。不迁。故虽往而常静。不住。故虽静而常往。虽静而常往。故往而弗迁。虽往而常静。故静而弗留矣。然则庄生之所以藏山。仲尼之所以临川。斯皆感往者之难留。岂曰排今而可往。是以观圣人心者。不同人之所见得也。何者。人则谓少壮同体。百龄一质。徒知年往。不觉形随。是以梵志出家。白首而归。邻人见之曰。昔人尚存乎。梵志曰。吾犹昔人。非昔人也。邻人皆愕然。非其言也。所谓有力者负之而趋。昧者不觉。其斯之谓欤。是以如来因群情之所滞。则方言以辩惑。乘莫二之真心。吐不一之殊教。乖而不可异者。其唯圣言乎。故谈真有不迁之称。导俗有流动之说。虽复千途异唱。会归同致矣。而征文者闻不迁。则谓昔物不至今。聆流动者。而谓今物可至昔。既曰古今。而欲迁之者。何也是以言往不必往。古今常存。以其不动。称去不必去。谓不从今至古。以其不来。不来。故不驰骋于古今。不动。故各性住于一世。然则群籍殊文。百家异说。苟得其会。岂殊文之能惑哉。是以人之所谓住。我则言其去。人之所谓去。我则言其住。然则去住虽殊。其致一也。故经云。正言似反。谁当信者。斯言有由矣。何者。人则求古于今。谓其不住。吾则求今于古。知其不去。今若至古。古应有今。古若至今。今应有古。今而无古。以知不来。古而无今。以知不去。若古不至今。今亦不至古。事各性住于一世。有何物而可去来。然则四象风驰。璇玑电卷。得意毫微。虽速而不转。是以如来。功流万世而常存。道通百劫而弥固。成山假就于始篑。修途托至于初步。果以功业不可朽故也。功业不可朽。故虽在昔而不化。不化故不迁。不迁故则湛然明矣。故经云。三灾弥纶。而行业湛然。信其言也。何者。果不俱因。因因而果。因因而果。因不昔灭。果不俱因。因不来今。不灭不来。则不迁之致明矣。复何惑于去留。踟蹰于动静之间哉。然则乾坤倒覆。无谓不静。洪流滔天。无谓其动。苟能契神于即物。斯不远而可知矣

物不迁论 (终)

不真空论第二

夫至虚无生者。盖是般若玄鉴之妙趣。有物之宗极者也。自非圣明特达。何能契神于有无之间哉。是以至人通神心于无穷。穷所不能滞。极耳目于视听。声色所不能制者。岂不以其即万物之自虚。故物不能累其神明者也。是以圣人乘真心而理顺。则无滞而不通。审一气以观化。故所遇而顺适。无滞而不通。故能混杂致湻。所遇而顺适。故则触物而一。如此。则万象虽殊。而不能自异。不能自异。故知象非真象。象非真象故。则虽象而非象。然则物我同根。是非一气。潜微幽隐。殆非群情之所尽。故顷尔谈论。至于虚宗。每有不同。夫以不同而适同。有何物而可同哉。故众论竞作。而性莫同焉。何则。心无者。无心于万物。万物未尝无。此得在于神静。失在于物虚。即色者。明色不自色。故虽色而非色也。夫言色者。但当色即色。岂待色色而后为色哉。此直语色不自色。未领色之非色也。本无者。情尚于无。多触言以宾无。故非有。有即无。非无。无亦无。寻夫立文之本旨者。直以非有。非真有。非无。非真无耳。何必非有无此有。非无无彼无。此直好无之谈。岂谓顺通事实。即物之情哉。以夫物物于物。则所物而可物。以物物非物。故虽物而非物。是以物不即名而就实。名不即物而履真。然则真谛独静于名教之外。岂曰文言之能辨哉。然不能杜默。聊复厝言以拟之。试论之曰。摩诃衍论云。诸法亦非有相。亦非无相。中论云。诸法不有不无者。第一真谛也。寻夫不有不无者。岂谓涤除万物。杜塞视听。寂寥虚豁。然后为真谛者乎。诚以即物顺通。故物莫之逆。即伪即真。故性莫之易。性莫之易。故虽无而有。物莫之逆。故虽有而无。虽有而无。所谓非有。虽无而有。所谓非无。如此。则非无物也。物非真物。物非真物。故于何而可物。故经云。色之性空。非色败空。以明夫圣人之于物也。即万物之自虚。岂待宰割以求通哉。是以寝疾有不真之谈。超日有即虚之称。然则三藏殊文。统之者一也。故放光云。第一真谛。无成无得。世俗谛故。便有成有得。夫有得即是无得之伪号。无得即是有得之真名。真名故。虽真而非有。伪号故。虽伪而非无。是以言真未尝有。言伪未尝无。二言未始一。二理未始殊。故经云。真谛俗谛谓有异耶。答曰无异也。此经直辩真谛以明非有。俗谛以明非无。岂以谛二而二于物哉。然则万物果有其所以不有。有其所以不无。有其所以不有。故虽有而非有。有其所以不无。故虽无而非无。虽无而非无。无者不绝虚。虽有而非有。有者非真有。若有不即真。无不夷迹。然则有无称异。其致一也。故童子叹曰。说法不有亦不无。以因缘故诸法生。璎珞经云。转法轮者。亦非有转。亦非无转。是谓转无所转。此乃众经之微言也。何者。谓物无耶。则邪见非惑。谓物有耶。则常见为得。以物非无。故邪见为惑。以物非有。故常见不得。然则非有非无者。信真谛之谈也。故道行云。心亦不有亦不无。中观云。物从因缘故不有。缘起故不无。寻理即其然矣。所以然者。夫有若真有。有自常有。岂待缘而后有哉。譬彼真无。无自常无。岂待缘而后无也。若有不自有。待缘而后有者。故知有非真有。有非真有。虽有不可谓之有矣。不无者。夫无则湛然不动。可谓之无。万物若无。则不应起。起则非无。以明缘起故不无也。故摩诃衍论云。一切诸法。一切因缘故应有。一切诸法。一切因缘故不应有。一切无法。一切因缘故应有。一切有法。一切因缘故不应有。寻此有无之言。岂直反论而已哉。若应有。即是有。不应言无。若应无。即是无。不应言有。言有。是为假有以明非无。借无以辨非有。此事一称二。其文有似不同。苟领其所同。则无异而不同。然则万法果有其所以不有。不可得而有。有其所以不无。不可得而无。何则。欲言其有。有非真生。欲言其无。事象既形。象形不即无。非真非实有。然则不真空义。显于兹矣。故放光云。诸法假号不真。譬如幻化人。非无幻化人。幻化人。非真人也。夫以名求物。物无当名之实。以物求名。名无得物之功。物无当名之实。非物也。名无得物之功。非名也。是以名不当实。实不当名。名实无当。万物安在。故中观云。物无彼此。而人以此为此。以彼为彼。彼亦以此为彼。以彼为此。此彼莫定乎一名。而惑者怀必然之志。然则彼此初非有。惑者初非无。既悟彼此之非有。有何物而可有哉。故知万物非真。假号久矣。是以成具立强名之文。园林托指马之况。如此。则深远之言。于何而不在。是以圣人乘千化而不变。履万惑而常通者。以其即万物之自虚。不假虚而虚物也。故经云。甚奇世尊。不动真际为诸法立处。非离真而立处。立处即真也。然则道远乎哉。触事而真。圣远乎哉。体之即神

不真空论 (终)

般若无知论第三

夫般若虚玄者。盖是三乘之宗极也。诚真一之无差。然异端之论。纷然久矣。有天竺沙门鸠摩罗什者。少践大方。研机斯趣。独拔于言象之表。妙契于希夷之境。齐异学于迦夷。扬湻风于东扇。将爰烛殊方而匿籴凉土者。所以道不虚应。应必有由矣。弘始三年。岁次星纪。秦乘入国之谋。举师以来之意也。北天之运。数其然也。大秦天王者。道契百王之端。德洽千载之下。游刃万机。弘道终日。信季俗苍生之所天。释迦遗法之所仗也。时乃集义学沙门五百余人于逍遥观。躬执秦文。与什公参定方等。其所开拓者。岂谓当时之益。乃累劫之津梁矣。余以短乏。曾厕嘉会。以为上闻异要。始于时也。然则圣智幽微。深隐难测。无相无名。乃非言象之所得。为试罔象其怀。寄之狂言耳。岂曰圣心而可辨哉。试论之曰。放光云。般若无所有相。无生灭相。道行云。般若无所知。无所见。此辨智照之用。而曰无相无知者何耶。果有无相之知。不知之照明矣。何者。夫有所知。则有所不知。以圣心无知。故无所不知。不知之知。乃曰一切知。故经云。圣心无所知。无所不知。信矣。是以圣人虚其心而实其照。终日知而未尝知也。故能默耀韬光。虚心玄鉴。闭智塞聪。而独觉冥冥者矣。然则智有穷幽之鉴。而无知焉。神有应会之用。而无虑焉。神无虑。故能独王于世表。智无知。故能玄照于事外。智虽事外。未始无事。神虽世表。终日域中。所以俯仰顺化。应接无穷。无幽不察。而无照功。斯则无知之所知。圣神之所会也。然其为物也。实而不有。虚而不无。存而不可论者。其唯圣智乎。何者。欲言其有。无状无名。欲言其无。圣以之灵。圣以之灵。故虚不失照。无状无名。故照不失虚。照不失虚。故混而不渝。虚不失照。故动以接粗。是以圣智之用。未始暂废。求之形相。未暂可得。故宝积曰。以无心意而现行。放光云。不动等觉而建立诸法。所以圣迹万端。其致一而已矣。是以般若可虚而照。真谛可亡而知。万动可即而静。圣应可无而为。斯则不知而自知。不为而自为矣。复何知哉。复何为哉

难曰。夫圣人真心独朗。物物斯照。应接无方。动与事会。物物斯照。故知无所遗。动与事会。故会不失机。会不失机故。必有会于可会。知无所遗故。必有知于可知。必有知于可知。故圣不虚知。必有会于可会。故圣不虚会。既知既会。而曰无知无会者。何耶。若夫忘知遗会者。则是圣人无私于知会。以成其私耳。斯可谓不自有其知。安得无知哉。答曰。夫圣人功高二仪而不仁。明逾日月而弥昏。岂曰木石瞽其怀。其于无知而已哉。诚以异于人者神明。故不可以事相求之耳。子意欲令圣人不自有其知。而圣人未尝不有知。无乃乖于圣心。失于文旨者乎。何者。经云。真般若者。清净如虚空。无知无见。无作无缘。斯则知自无知矣。岂待返照。然后无知哉。若有知性空而称净者。则不辨于惑智。三毒四倒亦皆清净。有何独尊于般若。若以所知美般若。所知非般若。所知自常净。故般若未尝净。亦无缘致净叹于般若。然经云般若清净者。将无以般若体性真净。本无惑取之知。本无惑取之知。不可以知名哉。岂唯无知名无知。知自无知矣。是以圣人以无知之般若。照彼无相之真谛。真谛无兔马之遗。般若无不穷之鉴。所以会而不差。当而无是。寂怕。无知。而无不知者矣

难曰。夫物无以自通。故立名以通物。物虽非名。果有可名之物当于此名矣。是以即名求物。物不能隐。而论云圣心无知。又云无所不知。意谓无知未尝知。知未尝无知。斯则名教之所通。立言之本意也。然论者欲一于圣心。异于文旨。寻文求实。未见其当。何者。若知得于圣心。无知无所辨。若无知得于圣心。知亦无所辨。若二都无得。无所复论哉。答曰。经云。般若义者。无名无说。非有非无。非实非虚。虚不失照。照不失虚。斯则无名之法。故非言所能言也。言虽不能言。然非言无以传。是以圣人终日言而未尝言也。今试为子狂言辨之夫圣心者。微妙无相。不可为有。用之弥勤。不可为无。不可为无。故圣智存焉。不可为有。故名教绝焉。是以言知不为知。欲以通其鉴。不知非不知。欲以辨其相。辨相不为无。通鉴不为有。非有。故知而无知。非无。故无知而知。是以知即无知。无知即知。无以言异。而异于圣心也

难曰。夫真谛深玄。非智不测。圣智之能。在兹而显。故经云。不得般若。不见真谛。真谛则般若之缘也。以缘求智。智则知矣。答曰。以缘求智。智非知也。何者。放光云。不缘色生识。是名不见色。又云。五阴清净故。般若清净。般若即能知也。五阴即所知也。所知即缘也。夫知与所知。相与而有。相与而无。相与而无。故物莫之有。相与而有。故物莫之无。物莫之无故。为缘之所起。物莫之有故。则缘所不能生。缘所不能生。故照缘而非知。为缘之所起。故知缘相因而生。是以知与无知。生于所知矣何者。夫智以知所知。取相故名知。真谛自无相。真智何由知。所以然者。夫所知非所知。所知生于知。所知既生知。知亦生所知。所知既相生。相生即缘法。缘法故非真。非真。故非真谛也。故中观云。物从因缘有。故不真。不从因缘有。故即真。今真谛曰真。真则非缘。真非缘。故无物从缘而生也。故经云。不见有法无缘而生。是以真智观真谛。未尝取所知。智不取所知。此智何由知。然智非无知。但真谛非所知。故真智亦非知。而子欲以缘求智。故以智为知。缘自非缘。于何而求知

难曰。论云不取者。为无知故不取。为知然后不取耶。若无知故不取。圣人则冥若夜游。不辨缁素之异耶。若知然后不取。知则异于不取矣。答曰。非无知故不取。又非知然后不取。知即不取。故能不取而知

难曰。论云不取者。诚以圣心不物于物。故无惑取也。无取则无是。无是则无当。谁当圣心。而云圣心无所不知耶。答曰。然。无是无当者。夫无当则物无不当。无是则物无不是。物无不是。故是而无是。物无不当。故当而无当。故经云。尽见诸法而无所见

难曰。圣心非不能是。诚以无是可是。虽无是可是。故当是于无是矣。是以经云。真谛无相故般若无知者。诚以般若无有有相之知。若以无相为无相。有何累于真谛耶。答曰。圣人无无相也。何者。若以无相为无相。无相即为相。舍有而之无。譬犹逃峰而赴壑。俱不免于患矣。是以至人处有而不有。居无而不无。虽不取于有无。然亦不舍于有无。所以和光尘劳。周旋五趣。寂然而往。怕尔而来。恬淡无为。而无不为

难曰。圣心虽无知。然其应会之道不差。是以可应者应之。不可应者存之。然则圣心有时而生。有时而灭。可得然乎。答曰。生灭者。生灭心也。圣人无心。生灭焉起。然非无心。但是无心心耳。又非不应。但是不应应耳。是以圣人应会之道。则信若四时之质。直以虚无为体。斯不可得而生。不可得而灭也

难曰。圣智之无。惑智之无。俱无生灭。何以异之。答曰。圣智之无者。无知。惑智之无者。知无。其无虽同。所以无者异也。何者。夫圣心虚静。无知可无。可曰无知。非谓知无。惑智有知。故有知可无。可谓知无。非曰无知也。无知。即般若之无也。知无。即真谛之无也。是以般若之与真谛。言用即同而异。言寂即异而同。同故无心于彼此。异故不失于照功。是以辨同者同于异。辨异者异于同。斯则不可得而异。不可得而同也。何者。内有独鉴之明。外有万法之实。万法虽实。然非照不得。内外相与以成其照功。此则圣所不能同。用也。内虽照而无知。外虽实而无相。内外寂然。相与俱无。此则圣所不能异。寂也。是以经云诸法不异者。岂曰续凫截鹤。夷岳盈壑。然后无异哉。诚以不异于异。故虽异而不异也。故经云。甚奇世尊。于无异法中而说诸法异。又云。般若与诸法。亦不一相。亦不异相。信矣

难曰。论云。言用则异。言寂则同。未详般若之内。则有用寂之异乎。答曰。用即寂。寂即用。用寂体一。同出而异名。更无无用之寂。而主于用也。是以智弥昧。照逾明。神弥静。应逾动。岂曰明昧动静之异哉。故成具云。不为而过为。宝积曰。无心无识。无不觉知。斯则穷神尽智。极象外之谈也。即之明文。圣心可知矣

般若无知论 (终)

刘遗民书问附

遗民和南顷餐徽闻。有怀遥伫。岁未寒严。体中如何。音寄壅隔。增用抱蕴。弟子沉痾草泽。常有弊瘵耳。因慧明道人北游。裁通其情。古人不以形疏致淡。悟涉则亲。是以虽复江山悠邈。不面当年。至于企怀风味。镜心象迹。伫悦之勤。良以深矣。缅然无因。瞻霞永叹。顺时爱敬。冀因行李。数有承问。伏愿彼大众康和。外国法师休纳。上人以悟发之器。而遘兹渊对。想开究之功。足以尽过半之思。故以每惟乖阔。愤愧何深。此山僧清常。道戒弥励。禅隐之余。则惟研惟讲。恂恂穆穆。故可乐矣。弟子既以遂宿心。而睹兹上轨。感寄之诚。日月铭至。远法师顷恒履宜。思业精诣。干干宵夕。自非道用潜流。理为神御。孰以过顺之年。湛气若兹之勤。所以凭慰既深。仰谢逾绝。去年夏末。始见生上人示无知论。才运清俊。旨中沈允。推涉圣文。婉而有归。披味殷勤。不能释手。直可谓浴心方等之渊。而悟怀绝冥之肆者矣。若令此辨遂通。则般若众流。殆不言而会。可不欣乎。可不欣乎。夫理微者辞险。唱独者应希。苟非绝言象之表者。将以存象而致乖乎。意谓答以缘求智之章。婉转穷尽。极为精巧。无所间然矣。但暗者难以顿晓。犹有余疑一两。今辄题之如别。想从容之暇。复能粗为释之。论序云。般若之体。非有非无。虚不失照。照不失虚。故曰不动等觉而建立诸法。下章云。异乎人者神明。故不可以事相求之耳。又云。用即寂。寂即用。神弥静。应逾动。夫圣心冥寂。理极同无。不疾而疾。不徐而徐。是以知不废寂。寂不废知。未始不寂。未始不知。故其运物成功化世之道。虽处有名之中。而远与无名同。斯理之玄。固常所弥昧者矣。但今谈者。所疑于高论之旨。欲求圣心之异。为谓穷灵极数。妙尽冥符耶。为将心体自然。灵怕独感耶。若穷灵极数。妙尽冥符。则寂照之名。故是定慧之体耳。若心体自然。灵怕独感。则群数之应。固以几乎息矣。夫心数既玄。而孤运其照。神湻化表。而慧明独存。当有深证。可试为辨之。疑者。当以抚会应机睹变之知。不可谓之不有矣。而论旨云本无惑取之知。而未释所以不取之理。谓宜先定圣心所以应会之道。为当唯照无相耶。为当咸睹其变耶。若睹其变。则异乎无相。若唯照无相。则无会可抚。既无会可抚。而有抚会之功。意有未悟。幸复诲之。论云。无当。则物无不当。无是。则物无不是。物无不是。故是而无是。物无不当。故当而无当。夫无当而物无不当。乃所以为至当。无是而物无不是。乃所以为真是。岂有真是而非是。至当而非当。而云当而无当。是而无是耶。若谓至当非常当。真是非常是。此盖悟惑之言本异耳。固论旨所以不明也。愿复重喻以祛其惑矣。论至日。即与远法师详省之。法师亦好相领得意。但标位似各有本。或当不必理尽同矣。顷兼以班诸有怀。屡有击其节者。而恨不得与斯人同时也

答刘遗民书

不面在昔。伫想用劳。慧明道人至。得去年十二月疏。并问。披寻返覆。欣若暂对。凉风届节。顷常如何。贪道劳疾多不住耳。信南返不悉。八月十五日。释僧肇疏答。服像虽殊。妙期不二。江山虽缅。理契则邻。所以望途致想。虚襟有寄。君既遂嘉遁之志。标越俗之美。独恬事外。欢足方寸。每一言集。何尝不远。喻林下之雅咏。高致悠然。清散未期。厚自保爱。每因行李。数有承问。愿彼山僧无恙。道俗通佳。承远法师之胜常。以为欣慰。虽未清承。然服膺高轨。企伫之勤。为日久矣。公以过顺之年。湛气弥厉。养徒幽岩。抱一冲谷。遐迩仰咏。何美如之。每亦翘想一隅。悬庇霄岸。无由写敬。致慨良深。君清对终日。快有悟心之欢也。即此大众寻常。什法师如宜。秦王道性自然。天机迈俗。城堑三宝。弘道是务。由使异典胜僧。方远而至。灵鹫之风。萃于兹土。领公远举。乃千载之津梁也。于西域还。得方等新经二百余部。请大乘禅师一人。三藏法师一人。毗婆沙法师二人。什法师于大石寺出新至诸经。法藏渊旷。日有异闻。禅师于瓦官寺教习禅道。门徒数百。夙夜匪懈。邕邕萧萧。致可欣乐。三藏法师于中寺出律藏。本末精悉若睹初制。毗婆沙法师于石羊寺出舍利弗阿毗昙胡本。虽未及译。时问中事。发言新奇。贫道一生。猥参嘉运。遇兹盛化。自恨不睹释迦只桓之集。余复何恨。而慨不得与清胜君子同斯法集耳。生上人顷在此。同止数年。至于言话之际。常相称咏。中途还南。君得与相见。未更近问。惘悒何言。威道人至。得君念佛三昧咏。并得远法师三昧咏及序。此作兴寄既高。辞致清婉。能文之士。率称其美。可谓游涉圣门。扣玄关之唱也。君与法师当数有文集。因来何少。什法师以午年。出维摩经。贫道时预听次。参承之暇。辄复条记成言。以为注解。辞虽不文。然义承有本。今因信持一本往南。君闲详。试可取看。来问婉切。难为郢人。贫道思不关微。兼拙于笔语。且至趣无言。言必乖趣。云云不已。竟何所辨。聊以狂言。示詶来旨耳。疏云。称圣心冥寂。理极同无。虽处有名之中。而远与无名同。斯理之玄。固常弥昧者。以此为怀。自可忘言内得。取定方寸。复何足以人情之所异。而求圣心之异乎。疏曰。谈者谓穷灵极数。妙尽冥符。别寂照之名。故是定慧之体耳。若心体自然。灵怕独感。则群数之应。固以几乎息矣。意谓妙尽冥符。不可以定慧为名。灵怕独感。不可称群数以息。两言虽殊。妙用常一。迹我而乘。在圣不殊也。何者。夫圣人玄心默照。理极同无。既曰为同。同无不极。何有同无之极。而有定慧之名。定慧之名。非同外之称也。若称生同内。有称非同。若称生同外。称非我也。又圣心虚微。妙绝常境。感无不应。会无不通。冥机潜运。其用不勤。群数之应。亦何为而息耶。且夫心之有也。以其有有。有不自有。故圣心不有有。不有有。故有无有。有无有故。则无无。无无故。圣人不有不无。不有不无。其神乃虚。何者。夫有也无也。心之影响也。言也象也。影响之所攀缘也。有无既废。则心无影响。影响既沦。则言象莫测。言象莫测。则道绝群方。道绝群方。故能穷灵极数。穷灵极数。乃曰妙尽。妙尽之道。本乎无寄。夫无寄在乎冥寂。冥绝故虚以通之。妙尽存乎极数。极数故数以应之数以应之。故动与事会。虚以通之。故道超名外。道超名外。因谓之无。动与事会。因谓之有。因谓之有者。应夫真有。强谓之然耳。彼何然哉。故经云。圣智无知而无所不知。无为而无所不为。此无言无相寂灭之道。岂曰有而为有。无而为无。动而乖静。静而废用耶。而今谈者。多即言以定旨。寻大方而征隅。怀前识以标玄。存所存之必当。是以闻圣有知。谓之有心。闻圣无知。谓等大虚。有无之境。边见所存。岂是处中莫二之道乎。何者万物虽殊。然性本常一。不可而物。然非不物。可物于物。则名相异陈不物于物。则物而即真。是以圣人不物于物。不非物于物。不物于物。物非有也。不非物于物。物非无也。非有所以不取。非无所以不舍。不舍故妙存即真。不取故名相靡因。名相靡因。非有知也。妙存即真。非无知也。故经云般若于诸法。无取无舍。无知无不知。此攀缘之外。绝心之域。而欲以有无诘者。不亦远乎。请诘夫陈有无者。夫智之生也。极于相内。法本无相。圣智何知。世称无知者。谓等木石太虚无情之流。灵鉴幽烛。形于未兆。道无隐机。宁曰无知。且无知生于无知。无无知也。无有知也。无有知也。谓之非有。无无知也。谓之非无。所以虚不失照。照不失虚。怕然永寂。靡执靡拘。孰能动之令有。静之使无耶。故经云。真般若者。非有非无。无起无灭。不可说示于人。何则。言其非有者。言其非是有。非谓是非有。言其非无者。言其非是无。非谓是非无。非有非非有。非无非非无。是以须菩提终日说般若。而云无所说。此绝言之道。知何以传。庶参玄君子。有以会之耳。又云。宜先定圣心所以应会之道。为当唯照无相耶。为当咸睹其变耶。谈者似谓无相与变。其旨不一。睹变则异乎无相。照无相则失于抚会。然则即真之义。或有滞也。经云。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若如来旨。观色空时。应一心见色。一心见空。若一心见色。则唯色非空。若一心见空。则唯空非色。然则空色两陈。莫定其本也。是以经云非色者。诚以非色于色。不非色于非色。若非色于非色。太虚则非色。非色何所明。若以非色于色。即非色不异色。非色不异色。色即为非色。故知变即无相。无相即变。群情不同。故教迹有异耳。考之玄籍。本之圣意。岂复真伪殊心。空有异照耶。是以照无相。不失抚会之功。睹变动。不乖无相之旨。造有不异无。造无不异有。未尝不有。未尝不无。故曰不动等觉而建立诸法。以此而推。寂用何妨。如之何谓睹变之知。异无相之照乎。恐谈者脱谓空有两心。静躁殊用。故言睹变之知。不可谓之不有耳。若能舍已心于封内。寻玄机于事外。齐万有于一虚。晓至虚之非无者。当言至人终日应会。与物推移。乘运抚化。未始为有也。圣心若此。何有可取。而曰未释不取之理。又云。无是乃所以为真是。无当乃所以为至当。亦可如来言耳。若能无心于为是。而是于无是。无心于为当。而当于无当者。则终日是。不乖于无是。终日当。不乖于无当。但恐有是于无是。有当于无当。所以为患耳。何者。若真是可是。至当可当。则名相以形。美恶是生。生生奔竞。孰与止之。是以圣人空洞其怀。无识无知。然居动用之域。而止无为之境。处有名之内。而宅绝言之乡。寂寥虚旷。莫可以形名得。若斯而已矣。乃曰真是可是。至当可当。未喻雅旨也。恐是当之生。物谓之然。彼自不然。何足以然耳。夫言迹之兴。异途之所由生也。而言有所不言。迹有所不迹。是以善言言者。求言所不能言。善迹迹者。寻迹所不能迹。至理虚玄。拟心已差。况乃有言。恐所示转远。庶通心君子。有以相期于文外耳

涅槃无名论第四

表上秦主姚兴

僧肇言。肇闻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君王得一以治天下。伏惟陛下。睿哲钦明。道与神会。妙契环中。理无不统。游刃万机。弘道终日。威被苍生。垂文作则。所以域中有四大。而王居一焉。涅槃之道。盖是三乘之所归。方等之渊府。渺漭希夷。绝视听之域。幽致虚玄。殆非群情之所测。肇以人微。猥蒙国恩。得闲居学肆。在什公门下十有余载。虽众经殊致。胜趣非一。然涅槃一义。常以听习为先但肇才识闇短。虽屡蒙诲喻。犹怀疑漠漠。为竭愚不已。亦如似有解。然未经高胜先唱。不敢自决。不幸什公去世。咨参无所。以为永慨。而陛下圣德不孤。独与什公神契。目击道存。快尽其中方寸。故能振彼玄风。以启末俗。一日遇蒙答安城候姚嵩书。问无为宗极。何者。夫众生所以久流转生死者。皆由着欲故也。若欲止于心。即无复于生死。既无生死。潜神玄默。与虚空合其德。是名涅槃矣。既曰涅槃。复何容有名于其间哉。斯乃穷微言之美。极象外之谈者也。自非道参文殊。德慈侔氏。孰能宣扬玄道。为法城堑。使夫大教卷而复舒。幽旨沦而更显。寻玩殷勤。不能暂舍。欣悟交怀。手舞弗暇。岂直当时之胜轨。方乃累劫之津梁矣。然圣旨渊玄。理微言约。可以匠彼先进。拯拔高士。惧言题之流。或未尽上意。庶拟孔易十翼之作。岂贪丰文。图以弘显幽旨。辄作涅槃无名论。论有九折十演。博采众经。托证成喻。以仰述陛下无名之致。岂曰关诣神心。穷究远当。聊以拟议玄门。班喻学徒耳。论末章云。诸家通第一义谛。皆云廓然空寂。无有圣人。吾常以为太甚径庭不近人情。若无圣人。知无者谁。实如明诏。实如明诏。夫道恍惚窈冥。其中有精。若无圣人。谁与道游。顷诸学徒。莫不踌躇道门。怏怏此旨。怀疑终日。莫之能正。幸遭高判。宗徒 [巾*畫]然。扣关之俦。蔚登玄室。真可谓法轮再转于阎浮。道光重映于千载者矣。今演论之作旨。曲辨涅槃无名之体寂。彼廓然排方外之谈。条牒如左。谨以仰呈。若少参圣旨。愿敕存记。如其有差。伏承指授。僧肇言。泥曰。泥洹。涅槃。此三名前后异出。盖是楚夏不同耳。云涅槃。音正也

九折十演者

开宗第一

无名曰。经称有余涅槃无余涅槃者。秦言无为。亦名灭度。无为者。取乎虚无寂寞。妙绝于有为。灭度者。言其大患永灭。超度四流。斯盖是镜像之所归。绝称之幽宅也。而曰有余无余者。良是出处之异号。应物之假名耳。余尝试言之。夫涅槃之为道也。寂寥虚矌。不可以形名得。微妙无相。不可以有心知。超群有以幽升。量太虚而永久。随之弗得其踪。迎之罔眺其首。六趣不能摄其生。力负无以化其体。潢漭惚恍。若存若往。五目不睹其容。二听不闻其响。冥冥窈窅。谁见谁晓。弥纶靡所不在。而独曳于有无之表。然则言之者失其真。知之者反其愚。有之者乖其性。无之者伤其躯。所以释迦掩室于摩竭。净名杜口于毗耶。须菩提唱无说以显道。释梵约听而雨华。斯皆理为神御。故口以之而默。岂曰无辩。辩所不能言也。经云。真解脱者。离于言数。寂灭永安。无始无终。不晦不明。不寒不暑。湛若虚空。无名无说。论曰。涅槃非有。亦复非无。言语道断。心行处灭。寻夫经论之作。岂虚构哉。果有其所以不有。故不可得而有。有其所以不无。故不可得而无耳。何者。本之有境。则五阴永灭。推之无乡。而幽灵不竭。幽灵不竭。则抱一湛然。五阴永灭。则万累都捐。万累都捐。故与道通洞。抱一湛然。故神而无功。神而无功。故至功常存。与道通洞。故冲而不改。冲而不改。故不可为有。至功常存。故不可为无。然则有无绝于内。称谓沦于外。视听之所不暨。四空之所昏昧。恬焉而夷。怕焉而泰。九流于是乎交归。众圣于是乎冥会。斯乃希夷之境。太玄之乡。而欲以有无题榜。标其方域。而语其神道者。不亦邈哉

核体第二

有名曰。夫名号不虚生。称谓不自起。经称有余涅槃无余涅槃者。盖是返本之真名。神道之妙称者也。请试陈之。有余者。谓如来大觉始兴。法身初建。澡八解之清流。憩七觉之茂林。积万善于旷劫。荡无始之遗尘。三明镜于内。神光照于外。结僧那于始心。终大悲以赴难。仰攀玄根。俯提弱丧。超迈三域。独蹈大方。启八正之平路。坦众庶之夷途。骋六通之神骥。乘五衍之安车。至能出生入死。与物推移。道无不洽。德无不施。穷化母之始物。极玄枢之妙用。廓虚宇于无疆。耀萨云于幽烛。将绝朕于九止。永沦太虚。而有余缘不尽。余迹不泯。业报犹魂。圣智尚存。此有余涅槃也。经曰陶治尘滓。如炼真金。万累都尽。而灵觉独存。无余者。谓至人教缘都讫。灵照永灭。廓尔无朕。故曰无余。何则。夫大患莫若于有身。故灭身以归无。劳勤莫先于有智。故绝智以沦虚。然则智以形倦。形以智劳。轮转修途。疲而弗已。经曰。智为杂毒。形为桎梏。渊默以之而辽。患难以之而起。所以至人灰身灭智。捐形绝虑。内无机照之勤。外息大患之本。超然与群有永分。浑尔与太虚同体。寂焉无闻。怕尔无兆。冥冥长往。莫知所之。其犹灯尽火灭。膏明俱竭。此无余涅槃也。经云。五阴永尽。譬如灯灭。然则有余可以有称。无余可以无名。无名立。则宗虚者欣尚于冲默。有称生。则怀德者弥仰于圣功。斯乃诰典之所垂文。先圣之所轨辙。而曰有无绝于内。称谓沦于外。视听之所不暨。四空之所昏昧。使夫怀德者自绝。宗虚者靡托。无异杜耳目于胎壳。掩玄象于云霄外。而责宫商之异。辩玄素之殊者也。子徒知远推至人于有无之表。高韵绝唱于形名之外。而论旨竟莫知所归。幽途故自蕴而未显。静思幽寻。寄怀无所。岂所谓朗大明于冥室。奏玄响于无闻者哉

位体第三

无名曰。有余无余者。盖是涅槃之外称。应物之假名耳。而存称谓者封名。志器象者耽形。名也极于题目。形也尽于方圆。方圆有所不写。题目有所不传。焉可以名于无名。而形于无形者哉。难序云。有余无余者。信是权寂致教之本意。亦是如来隐显之诚迹也。但未是玄寂绝言之幽致。又非至人环中之妙术耳。子独不闻正观之说欤。维摩诘言。我观如来无始无终。六入已过。三界已出。不在方。不离方。非有为。非无为。不可以识识。不可以智知。无言无说。心行处灭。以此观者。乃名正观。以他观者。非见佛也。放光云。佛如虚空。无去无来。应缘而现。无有方所。然则圣人之在天下也。寂莫虚无。无执无竞。导而弗先。感而后应。譬犹幽谷之响。明镜之像。对之弗知其所以来。随之因识其所以往。恍焉而有。总焉而亡。动而逾寂。隐而弥彰。出幽入冥。变化无常。其为称也。因应而作。显迹为生。息迹为灭。生名有余。灭名无余。然则有无之称。本乎无名。无名之道。于何不名。是以至人居方而方。止圆而圆。在天而天。处人而人。原夫能天能人者。岂天人之所能哉。果以非天非人。故能天能人耳。其为治也。故应而不为。因而不施。因而不施。故施莫之广。应而不为。故为莫之大。为莫之大。故乃返于小成。施莫之广。故乃归乎无名。经曰。菩提之道。不可图度。高而无上。广不可极。渊而无下。深不可测。大包天地。细入无间。故谓之道。然则涅槃之道。不可以有无得之。明矣。而惑者睹神变因谓之有。见灭度便谓之无。有无之境。妄想之域。岂足以标榜玄道。而语圣心者乎。意谓至人寂怕无兆。隐显同源。存不为有。亡不为无。何则。佛言。吾无生不生。虽生不生。无形不形。虽形不形。以知存不为有。经云。菩萨入无尽三昧。尽见过去灭度诸佛。又云。入于涅槃而不般涅槃。以知亡不为无。亡不为无。虽无而有。存不为有。虽有而无。虽有而无。故所谓非有。虽无而有。故所谓非无。然则涅槃之道。果出有无之域。绝言象之径。断矣。子乃云。圣人患于有身。故灭身以归无。劳勤莫先于有智。故绝智以沦虚。无乃乖乎神极。伤于玄旨者也。经曰。法身无象。应物而形。般若无知。对缘而照。万机顿赴而不挠其神。千难殊对而不干其虑。动若行云。止犹谷神。岂有心于彼此。情系于动静者乎。既无心于动静。亦无象于去来。去来不以象。故无器而不形。动静不以心。故无感而不应。然则心生于有心。象出于有象。象非我出。故金石流而不燋。心非我生。故日用而不动。纭纭自彼。于我何为。所以智周万物而不劳。形充八极而无患。益不可盈。损不可亏。宁复痾疠中逵。寿极双树。灵竭天棺。体尽焚燎者哉。而惑者居见闻之境。寻殊应之迹。秉执规矩而拟大方。欲以智劳至人。形患大圣。谓舍有入无。因以名之。岂谓采微言于听表。拔玄根于虚壤者哉

征出第四

有名曰。夫浑元剖判。万有参分。有既有矣不得不无。无自不无。必因于有。所以高下相倾。有无相生。此乃自然之数。数极于是。以此而观。化母所育。理无幽显。恢诡憰怪。无非有也。有化而无。无非无也。然则有无之境。理无不统。经曰。有无二法。摄一切法。又称三无为者。虚空。数缘尽。非数缘尽。数缘尽者。即涅槃也。而论云。有无之表。别有妙道。妙于有无。谓之涅槃。请核妙道之本。果若有也。虽妙非无。虽妙非无。即入有境。果若无也。无即无差。无而无差。即入无境。总而括之。即而究之。无有异有而非无。无有异无而非有者。明矣。而曰有无之外别有妙道。非有非无谓之涅槃。吾闻其语。未即于心也

超境第五

无名曰。有无之数。诚以法无不该。理无不统。然其所统。俗谛而已。经曰。真谛何耶。涅槃道是。俗谛何耶。有无法是。何则。有者有于无。无者无于有。有无所以称有。无有所以称无。然则有生于无。无生于有。离有无无。离无无有。有无相生。其犹高下相倾。有高必有下。有下必有高矣。然则有无虽殊。俱未免于有也。此乃言象之所以形。是非之所以生。岂是以统夫幽极。拟夫神道者乎。是以论称出有无者。良以有无之数。止乎六境之内。六境之内。非涅槃之宅。故借出以祛之。庶悕道之流。仿佛幽途。托情绝域。得意忘言。体其非有非无。岂曰有无之外。别有一有而可称哉。经曰三无为者。盖是群生纷绕。生乎笃患。笃患之尤。莫先于有。绝有之称。莫先于无。故借无以明其非有。明其非有。非谓无也

搜玄第六

有名曰。论自云涅槃既不出有无。又不在有无。不在有无。则不可于有无得之矣。不出有无。则不可离有无求之矣。求之无所。便应都无。然复不无其道。其道不无。则幽途可寻。所以千圣同辙。未尝虚返者也。其道既存。而曰不出不在。必有异旨。可得闻乎

妙存第七

无名曰。夫言由名起。名以相生。相因可相。无相无名。无名无说。无说无闻。经曰。涅槃非法。非非法。无闻无说。非心所知。吾何敢言之。而子欲闻之耶。虽然。善吉有言。众人若能以无心而受。无听而听者。吾当以无言言之。庶述其言。亦可以言。净名曰。不离烦恼而得涅槃。天女曰。不出魔界而入佛界。然则玄道在于妙悟。妙悟在于即真。即真即有无齐观。齐观即彼已莫二。所以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同我则非复有无。异我则乖于会通。所以不出不在。而道存乎其间矣。何则。夫至人虚心冥照。理无不统。怀六合于胸中。而灵鉴有余。镜万有于方寸。而其神常虚。至能拔玄根于未始。即群动以静心。恬淡渊默。妙契自然。所以处有不有。居无不无。居无不无。故不无于无。处有不有。故不有于有。故能不出有无。而不在有无者也。然则法无有无之相。圣无有无之知。圣无有无之知。则无心于内。法无有无之相。则无数于外。于外无数。于内无心。彼此寂灭。物我冥一。怕尔无朕。乃曰涅槃。涅槃若此。图度绝矣。岂容可责之于有无之内。又可征之有无之外耶

难差第八

有名曰。涅槃既绝图度之域。则超六境之外。不出不在。而玄道独存。斯则穷理尽性。究竟之道。妙一无差。理其然矣。而放光云。三乘之道。皆因无为而有差别。佛言。我昔为菩萨时。名曰儒童。于然灯佛所。已入涅槃。儒童菩萨。时于七住初获无生忍。进修三位。若涅槃一也。则不应有三。如其有三。则非究竟。究竟之道。而有升降之殊。众经异说。何以取中耶

辩差第九

无名曰。然究竟之道。理无差也。法华经云。第一大道无有两正。吾以方便为怠慢者。于一乘道分别说三。三车出火宅。即其事也。以俱出生死。故同称无为。所乘不一。故有三名。统其会归。一而已矣。而难云。三乘之道。皆因无为而有差别。此以人三。三于无为。非无为有三也。故放光云。涅槃有差别耶。答曰无差别。但如来结习都尽。声闻结习不尽耳。请以近喻。以况远旨。如人斩木。去尺无尺。去寸无寸。修短在于尺寸。不在无也。夫以群生万端。识根不一。智鉴有浅深。德行有厚薄。所以俱之彼岸。而升降不同。彼岸岂异。异自我耳。然则众经殊辩。其致不乖

责异第十

有名曰。俱出火宅。则无患一也。同出生死。则无为一也。而云彼岸无异。异自我耳。彼岸。则无为岸也。我则体无为者也。请问我与无为。为一为异。若我即无为。无为亦即我。不得言无为无异。异自我也。若我异无为。我则非无为。无为自无为。我自常有为。冥会之致。又滞而不通。然则我与无为。一亦无三。异亦无三。三乘之名。何由而生也

会异第十一

无名曰。夫止此而此。适彼而彼。所以同于得者得亦得之。同于失者失亦失之。我适无为。我即无为。无为虽一。何乖不一耶。譬犹三鸟出网。同适无患之域。无患虽同。而鸟鸟各异。不可以鸟鸟各异。谓无患亦异。又不可以无患既一。而一于众鸟也。然则鸟即无患。无患即鸟。无患岂异。异自鸟耳。如是三乘众生。俱越妄想之樊。同适无为之境。无为虽同。而乘乘各异。不可以乘乘各异。谓无为亦异。又不可以无为既一。而一于三乘也。然则我即无为。无为即我。无为岂异。异自我耳。所以无患虽同。而升虚有远近。无为虽一。而幽鉴有浅深。无为即乘也。乘即无为也。此非我异无为。以未尽无为。故有三耳

诘渐第十二

有名曰。万累滋彰。本于妄想。妄想既祛。则万累都息。二乘得尽智。菩萨得无生智。是时妄想都尽。结缚永除。结缚既除。则心无为。心既无为。理无余翳。经曰。是诸圣智不相违背。不出不在。其实俱空。又曰。无为大道。平等不二。既曰无二。则不容心异。不体则已。体应穷微。而曰体而未尽。是所未悟也

明渐第十三

无名曰。无为无二。则已然矣。结是重惑。可谓顿尽。亦所未喻。经曰。三箭中的。三兽渡河。中渡无异。而有浅深之殊者。为力不同故也。三乘众生。俱济缘起之津。同鉴四谛之的。绝伪即真。同升无为。然则所乘不一者。亦以智力不同故也。夫群有虽众。然其量有涯。正使智犹身子。辩若满愿。穷才极虑。莫窥其畔。况乎虚无之数。重玄之域。其道无涯。欲之顿尽耶。书不云乎。为学者日益。为道者日损。为道者为于无为者也。为于无为而曰日损。此岂顿得之谓。要损之又损之。以至于无损耳。经喻萤日。智用可知矣

讥动第十四

有名曰。经称法身已上。入无为境。心不可以智知。形不可以象测。体绝阴入。心智寂灭。而复云进修三位。积德弥广。夫进修本于好尚。积德生于涉求。好尚则取舍情现。涉求则损益交陈。既以取舍为心。损益为体。而曰体绝阴入。心智寂灭。此文乖致殊。而会之一人。无异指南为北。以晓迷夫

动寂第十五

无名曰。经称圣人无为而无所不为。无为。故虽动而常寂。无所不为。故虽寂而常动。虽寂而常动。故物莫能一。虽动而常寂。故物莫能二。物莫能二。故逾动逾寂。物莫能一。故逾寂逾动。所以为即无为。无为即为。动寂虽殊。而莫之可异也。道行曰。心亦不有亦不无。不有者。不若有心之有。不无者。不若无心之无。何者。有心则众庶是也。无心则太虚是也。众庶止于妄想。太虚绝于灵照。岂可止于妄想。绝于灵照。标其神道。而语圣心者乎。是以圣心不有。不可谓之无。圣心不无。不可谓之有。不有。故心想都灭。不无。故理无不契。理无不契。故万德斯弘。心想都灭。故功成非我。所以应化无方。未尝有为。寂然不动。未尝不为。经曰。心无所行。无所不行。信矣。儒僮曰。昔我于无数劫。国财身命。施人无数。以妄想心施。非为施也。今以无生心。五华施佛。始名施耳。又空行菩萨。入空解脱门。方言今是行时。非为证时。然则心弥虚。行弥广。终日行。不乖于无行者也。是以贤劫称无舍之檀。成具美不为之为。禅典唱无缘之慈。思益演不知之知。圣旨虚玄。殊文同辩。岂可以有为便有为。无为便无为哉。菩萨住尽不尽平等法门。不尽有为。不住无为。即其事也。而以南北为喻。殊非领会之唱

穷源第十六

有名曰。非众生无以御三乘。非三乘无以成涅槃。然必先有众生。后有涅槃。是则涅槃有始。有始必有终。而经云。涅槃无始无终。湛若虚空。则涅槃先有。非复学而后成者也

通古第十七

无名曰。夫至人空洞无象。而万物无非我造。会万物以成已者。其唯圣人乎。何则。非理不圣。非圣不理。理而为圣者。圣不异理也。故天帝曰。般若当于何求。善吉曰。般若不可于色中求。亦不离色中求。又曰。见缘起为见法。见法为见佛。斯则物我不异之效也。所以至人戢玄机于未兆。藏冥运于即化。总六合以镜心。一去来以成体。古今通。始终同。穷本极末。莫之与二。浩然大均。乃曰涅槃。经曰。不离诸法而得涅槃。又曰。诸法无边故。菩提无边。以知涅槃之道。存乎妙契。妙契之致。本乎冥一。然则物不异我。我不异物。物我玄会。归乎无极。进之弗先。退之弗后。岂容终始于其间哉。天女曰。耆年解脱亦如何久

考得第十八

有名曰。经云众生之性。极于五阴之内。又云。得涅槃者五阴都尽。譬犹灯灭。然则众生之性。顿尽于五阴之内。涅槃之道。独建于三有之外。貌然殊域。非复众生得涅槃也。果若有得。则众生之性不止于五阴。必若止于五阴。则五阴不都尽。五阴若都尽。谁复得涅槃耶

玄得第十九

无名曰。夫真由离起。伪因着生。着故有得。离故无名。是以则真者同真。法伪者同伪。子以有得为得。故求于有得耳。吾以无得为得。故得在于无得也。且谈论之作。必先定其本。既论涅槃。不可离涅槃而语涅槃也。若即涅槃以兴言。谁独非涅槃。而欲得之耶。何者。夫涅槃之道。妙尽常数。融治二仪。荡涤万有。均天人。同一异。内视不已见。返听不我闻。未尝有得。未尝无得。经曰。涅槃非众生。亦不异众生。维摩诘言。若弥勤得灭度者。一切众生亦当灭度。所以者何。一切众生。本性常灭。不复更灭。此名灭度。在于无灭者也。然则众生非众生。谁为得之者。涅槃非涅槃。谁为可得者。放光云。菩提从有得耶。答曰不也。从无得耶。答曰不也。从有无得耶。答曰不也。离有无得耶。答曰不也。然则都无得耶。答曰不也。是义云何。答曰无所得故为得也。是故得无所得也。无所得谓之得者。谁独不然耶。然则玄道在于绝域。故不得以得之。妙智存乎物外。故不知以知之。大象隐于无形。故不见以见之。大音匿于希声。故不闻以闻之。故能囊括终古。导达群方。亭毒苍生。疏而不漏。汪哉洋哉。何莫由之哉。故梵志曰。吾闻佛道。厥义弘深。汪洋无涯。靡不成就。靡不度生。然则三乘之路开。真伪之途辩。贤圣之道存。无名之致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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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智禅师广录

宋 集成 等编

天童觉和尚语录序

余顽愚拙疏无所可用。独于世味淡薄。人我相轻。若可学佛者。以故自幼喜从僧游。间遇本色道人。虽未言而意已亲。殆若磁石铁之冥契。有不可致诘者。否则虽日相从邈如也。今。
天童长老觉公。则所谓未言而意已亲者。始余被罪南迁。泊舟庐山之下。与师一再邂逅耳而相与之意。便如故人。去岁罢相东来。师过余于四明。余复访之于山中。语累日益欢。尝谓师曰。学佛者期于了生死。诚可谓一大事矣。士大夫间。乃有酣饫声色驰骋势利。而口舌澜翻说佛说祖。自以为有得。甚者至以为谭笑之资。此何理也。余之有意于此事。而不敢自欺。他时真实处。办得少许。方敢拈出。求师别识也。师深肯此言。且教余以办道之方。余信受焉。会师之徒。以师语录序为请。余既不敢自欺。其敢措辞乎。姑记与师相从大略。以塞其请云。绍兴壬子望日。退晦居士范宗尹序。

宏智禅师广录卷第一

泗州大圣普照禅寺上堂语录

侍者 集成 编

师在长芦受请。拈疏示众。云言语道断文字性空。到这里可谓。鲸吞海水尽。露出珊瑚枝。诸人还会么。其或未然。更烦知音底人。为我说破。宣疏罢。师于长芦和尚手中。接得法衣。捧起呈示。云西竺头陀长年相待。东山行者半夜传通。恰至大庾岭头。尽力提持不起。而今长芦堂上两手分付将来。诸人还会个中消息么。一气连枝同盛事。光风无影树头春。遂指法座云。朕兆未兴。会要借功明位。影响才露。还须借位明功。诸人还相委悉么。跨足已超凡圣表。通身不滞有无功。便就座僧问。数行公命犹烦彩凤衔来。一片闲心忽被清风引动。只如祖意高提。如何剖露。师云。风行草偃水到渠成。进云。洪音一震惊天地。四海禅人尽得闻。师云。谢子证明。进云。此犹是应时及节因缘。只如寂然不动。智已周于十方。廓尔无私。道已行于乐国。又作么生。师云。知音不在频频举。僧问。三际泯迹。而真假顿空。悲智才兴。而法轮便转。只如敲唱门中。如何得不落今时去。师云。不答尔这话。进云。恁么则玉马雪行归半夜。混然浑不露纤机。师云。更须知有转身一路始得。进云。金鸡啼处三更月。玉凤栖时午夜云。师云。直须恁么。师乃云。名不得象不得。从来清净不受染污。本自圆成不劳修证。销融万有。堂堂稳驭真乘。和合众缘。处处显扬兹事。诸仁者。今日山河大地草木丛林。与觉上座同时成道。一音说法。还相证明么。良久云。相逢会有知音知。何必清风动天地。陈谢罢复举。僧问曹山。佛未出世时如何。山云。曹山不如。僧云。出世后如何。山云。不如曹山。师云佛与曹山一出一没。可谓拈头作尾。拈尾作头。子细看来。是他曹山终是不出世。觉上座今日不是颠败家风。且要荷檐底事。敢问诸人。且道别有甚么长处。良久云。白牛饮尽无源水。天晓乘风过玉关。久立众慈伏惟珍重。
当日晚小参示众云。护明降迹。破家散宅。达磨传心。搀行夺市。我衲僧家本分事。元无一丝头缺少。无一丝头分外。从本已来。灵明廓彻。岂假人磨砻。岂假人处分。真是内无系蚁之丝。外无聚蝇之糁还端的么。其或未然。不免指注去也。易外家风未兆时。三更黑马上乌鸡。而今拨转机轮也。刹刹尘尘更是谁。陈谢罢复举。僧问龙牙。蟾蜍无返照之光玉兔无伴月之意时如何。牙云。尧舜之君犹有化在。师云。好诸禅德。龙牙老子。善解逢场作戏混俗和光。觉上座今日也恁么去也。还相委悉么。天共白云晓。水和明月秋。久立珍重。
次日辞众。升座云。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同风千里。不隔丝头。脱尽情尘。消息在。芦花江上月明秋。乍远众慈伏惟珍重。
入寺上堂云。古人道尽十方世界。是个解脱门。把手拽不入。今日觉上座。意要普请诸人入门。还有得入者么。若也入得。便向普光法堂上相见。可谓尊宾和合。理事圆融。且作么生相见。还会么。幢网宝珠无向背。自他光影一时周。
当日晚小参。示众云。法随法行。法幢随处建立。昨时长芦江上。而今普照光中。衲僧家。不可以静躁则。不可以去来求。步步不将来。心心无处所。直得正不立玄。偏不涉事。处处无渗漏。密密常现前始得。敢问诸人。毕竟向什么处。见觉上座。良久云。幽洞不拘关锁意。纵横那涉两头人。
复举赵州问僧。曾到此间么。僧云曾到。州云。吃茶去。又问僧。曾到此间么。僧云不曾到。州云。吃茶去。师云。到与不到。吃茶一样。不著机关。殊无伎俩。且非平展家风。岂是随波逐浪。唯嫌拣择没分疏。识得赵州老和尚。
上堂云。好诸禅德。廓尔而灵。本光自照。寂然而应。大用现前。木马嘶风。不运今时之步。泥牛出海。耕开空劫之春。诸人还相委悉么。良久云。玉人招手处。复妙在回途。
上堂僧问。如何是沩仰宗。师云。一棬挛跳不出。进云。如何是临济宗。师云。一棒一条痕。进云。如何是云门宗。师云。目前荐取。进云。如何是法眼宗。师云。山河大地。大地山河。进云。如何是曹洞宗。师云。黑狗烂银蹄。白象昆命骑。进云。未审。和尚宗风。又作么生。师云。别时来向尔道。师乃云。山云冉冉。江水茫茫。正不居位。偏不涉傍。显而不露。隐而弥彰。猿啼古木音声急。鹤宿枯松梦寐长。
上堂举僧问洛浦。供养百千诸佛。不如供养一无心道人。未审。百千诸佛有何过。无心道人有何德。浦云。一片白云横谷口。几多归鸟尽迷巢。师云。好兄弟环中辨白。量外观光不触尘机。妙分真照。还会么。雪月芦花江上寒。晓风飒飒沙鸥语。
上堂云。朔风作寒色。爱口流恩光。处处相逢遇。明明不覆藏。山河无隔越。草木尽敷扬。刹说众生说。毗卢舌广长。诸禅德。尽十方世界。山河大地。草木丛林。只是毗卢遮那一个舌头。诸人还闻么。若向这里闻得。犹是建化门头事。且道不落化门。一句作么生道。良久云。转身就父无标的。拈却花冠不得名。
上堂云。十五日已前。有口说不得。十五日已后。无心却自然。正当十五日。一句作么生道。良久云。云笼无缝袄。花笑不萌枝。
上堂云。一亘清虚夜正央。桂宫老兔冷喷霜。混融明暗无分处。谁辨个中偏正方。所以道。正位虽正却偏。偏位虽偏却圆。正恁么时。作么生辨。良久云。历历机前双照眼。堂堂象外万年身。
冬至上堂云。阴极而阳潜。布生成之道。虚凝而照。旁分建化之缘。直得俯仰顺化。应接无亏去也。诸人还会么。镜净谁嫌差别像。谷虚自应合同音。
上堂云。明明百草头。明明祖师意。于他未尝一。于我未尝异。若只这便是。当头触讳。若只这不是。甚处藏避。所以道。无是无非。不即不离。三世如来同宣此义。敢问诸人。且道。毕竟是什么义。良久云。向下文长。付在来日。
长芦书至。上堂云。灵机未转。难窥青白之痕。宝印当权。密布正偏之位。壶中消息。劫外春光。还他一气连枝。须是同身共命。明头转侧。暗里逢迎。直得千里同风去也。诸人还体悉得么。明月满空天水净。弟兄俱在合同舡。
上堂云。居净而弥耀。历变而常如。本光现象外之身。妙应具物中之眼。直得头头不滞。物物顺真。所以道。旁分帝命为传持。万里山河布正威。且作么生是旁分底事。还会么。月夜金鸡传晓意。芳衢步步锦云深。复举陈尚书访资福。福见来便画一圆相。书云。弟子恁么来。早是不著便。更画圆相。福便归方丈闭却门。师云。资福画圆相。尚书恁么道。岂不是落他资福棬绘了也。资福便归方丈闭却门。岂不是落他尚书棬绘了也。可谓。一抑一扬。一夺一纵。各出一只手。提撕此事。且道。是什么事。巨鳌饮尽沧溟水。留得珊瑚对月明。
上堂举僧问洞山。如何是佛向上人。山云。非佛。师云。洞山恁么道。直是把断家风。不通水泄。见闻匪及。心迹俱消。到这里。却须通其变使人不倦。直得苍龙蜕骨。玉凤生雏。且作么生。说个通变底道理。还会么。清风随桌满。明月逐舟来。
上堂举则监院在法眼会中。一日眼问。尔在此多少时。则云三年。眼云。尔是后生。寻常何不问事。则云。某甲不敢瞒和尚。曾在青峰处。得个安乐。眼云。尔因甚语得入。则云。曾问如何是学人自己峰云。丙丁童子来求火。眼云好语。只恐尔不会。则云。丙丁属火。将火求火。将自己觅自己。眼云。情知。尔不会。佛法若如此。不到今日。则躁闷便起。至中路却云。他是五百人善知识。道我不是。必有长处。却回忏谢便问。如何是学人自己。眼云。丙丁童子来求火。则于言下大悟。师云。前来恁么道。却不会。后来恁么道。却悟去。且道。关捩子在什么处。觉上座有颂。丙丁童子来求火。南海波斯鼻孔大。狤獠舌头会者难。直下而今照得破。照得破没功过。知尔被底穿。曾与同床卧。廉纤脱尽旧时疑。柸影蛇弦留再坐。
上堂云。心不自心始是心。眼不见眼始是眼。堂堂无影迹。历历绝思惟。明满环中。兔怀夜月。翠横海上。犀晕秋山。直须及尽玄微始解承当底事。且道。承当底事作么生。智不到处切忌道著。
上堂举僧问洞山。和尚病。还有不病者么。山云有。僧云。不病者还看和尚否。山云。老僧看他有分。僧云。和尚看他时如何。山云。则不见有病者。师云。得往得来。得来得往。我看他有分。他看我不然。正恁么时如何体悉。良久云。宿雾尚深无见顶。春风常在不萌枝。
上堂云。机轮未动影像俱忘。无迹可寻。与虚空而合体。无家可坐。尽法界以成身。毗卢顶后看神光。舜若体前分活眼。正恁么时如何履践。良久云。手指空时天地转。回途石马出纱笼。
上堂云。缘思不到。一片灵明。廓落无依。十方通畅。摩竭闭门无法说。少林面壁访知音。若是本色衲僧。未举步前荐取。
上堂云。一不是二不成。介然独立。法尔双行。柳线渐摇风力嫩。草针齐上烧痕青。一点灵光普天地。更嫌何处不分明。诸禅德。分明处作么生体悉。闹里摸著鼻孔。忙时换却眼睛。
上堂云。黄阁帘垂。难传家信。紫罗帐合。暗攃真珠。正恁么时。视听有所不到。言诠有所不及。如何通得个消息去。良久云。梦回夜色依俙晓。笑指家风烂熳春。
上元示众云。半夜谁传无尽灯。黄梅席上许卢能。虚明自照非心力。分付丛林了事僧。有佛世界。以光明为佛事。普照今日也恁么去也。还会么。灯连凤翅当堂照。月印娥眉颐面看。
上堂云。习习春风丝丝春雨。一等沾濡十方周普。甘草得之甜。黄连得之苦。天意发丛林。檐声闹窗户。古德尝云。已不迷。等闲教坏人男女。大众已既不迷。为甚教坏人男女。还会么。出身犹可易。脱体道还难。参上堂举玄沙云。捞笼不肯住。呼唤不回头。古圣不安排。至今无处所。据普照门下只成得个担版汉。到这里。却须把得住唤得回。退位相承。借功相见。直得同声相应。雅合宫商。同道相忘。不分阶级。还会么。鹭鸶立雪非同色。明月芦花不似他。
上堂云。不堕虚凝体前运步。不迷照用。闹里分身。可谓。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还会么。机丝不挂梭头事。文彩纵横意自殊。
上堂云。浩然遍域内。无私如阳春。个是万法之生缘也。灵照妙环中。离染而清净。个是众生之歇地也。直须玉线贯金针之穴。金针引玉线之蹊。方能回互旁参。转身通气。还会么。宝印当风妙。重重锦缝开。
上堂云。法界无尘心月圆。本光还照未萌前。而今直下分明去。犹较南泉二十年为甚么如此。金屑虽贵。落眼成翳参。
上堂云。本明破暝。看毗卢顶后之光。寂照含虚。具舜若身中之眼。丝纶未降。尊贵难名。须凭通事舍人。展演邦家号令。传出九重之语。光生万里之春。理藉旁分事能圆应。直得尘尘见佛。刹刹闻经。便现宰官身。而为说法。要垂自家手接引于人。且道正恁么时。作么生说个旁分底道理。还会么。不见九峰道。敕遍天下。王不流行。
上堂云。心不能缘。口不能议。直须退步荷担。切忌。当头触讳。风月寒清古渡头。夜舡拨转琉璃地参。
上堂云。来雁迁莺尽作观音佛事。野花芳草全彰妙德家风。了得底人。直是骑声跨色。越见超闻。始与他合。且道。普贤行履。又作么生。动容扬古路。不堕悄然机。
上堂云。体弥虚而普应。用弥实以常如。所以古人道。青山白云父。白云青山儿。白云终日倚。青山总不知。大众既是终日倚。为什么却不知。还会么。野鸟自啼花自笑。不干岩下坐禅人。
大圣菩萨忌日。上堂拈香云。此一辨香。奉为大圣等慈普照明觉国师菩萨圆寂之辰。用报恩辉。庄严圣化。况菩萨盖载道同。三际亘一如之体。生灵化被。十方现应变之身。道运等慈。智能普照。圣力扶持于宗社。真心廓大于教门。誓与众生同圆种智。遂就座示众云。当生不生。借光现三十六应。当灭不灭。忘照摄千百亿身。只如绝去来无动静。正恁么时向甚么处。见大圣菩萨。良久云。当堂不正坐。那赴两头机。
大洪忌日。上堂僧问。如何是洪山的的意。师云。昔年记得。而今忘却。进云。可谓是金鸡朝抱卵。玉兔夜怀胎。师云。三级浪高鱼化龙。痴人犹戽夜塘水。师乃举。洞山问云岩。百年后忽有人。问邈得师真。向他道什么。云岩良久云。只这是。山伫思。岩云。价阇梨。承当此事也大难。他后须是子细。山便辞去。后云岩忌日。洞山挂真僧问。云岩道只这是。未审。还知有也无。山云。若不知有。争解恁么道。若知有争肯恁么道。师云。老婆心肠。盖是养儿之道。衲僧手段。还他夺父之机。知恩报恩。句中宛转。似肯不肯。量外提撕。个是洞山底。或有人问普照邈得师真。对他道什么。良久云。心不负人。面无惭色。
上堂云。照与照缘。混融不二。心与心法。[(汁-十)+曶]合无差。所以道。如珠发光。光还自照。还会么。百草头上闲和尚。买尽风流不著钱。
上堂云。云敛长空风日和。太平樵牧共高歌。衲僧饭饱无他事。密密机前弄玉梭。所以道。琉璃殿上。玉女抛梭。明月堂前。石人抚掌。作么生。行履得恁么相应去。暗里抽横骨。明中坐舌头参。
上堂云。水中盐味。色里胶青。体之有据。取之无形。用时密密。寂处惺惺。是诸佛之本觉。乃众生之妙灵。廓大千而为量。破微尘而出经。
浴佛上堂云。清净弥满。是法性水。真觉灵明。是法性身。同水是身。乃现灌沐边事。通身是水。方成离垢之缘。正恁么时如何辨白。良久云。如净琉璃中。内现真金像。
上堂云。玉机转侧。梭头丝路谁分。月户挨开。域内风光自异。金鸡唱晓。石女游春。翛然鸟道不逢人。廓尔大方还独步。还知不堕虚凝回途复妙么。满头白发离岩谷。半夜穿云入市[(缠-糸)+(郊-交)]。
举智首座立僧。上堂云。谁将活眼窥空劫。我道宗枝染浩春。头角峥嵘藏不得。青原门下有祥麟。
上堂僧问。古人道。先向那边担荷。却来这边揩磨。这边揩磨即不问。作么生是那边担荷底。师云。照尽体无依。通身不隔越。进云。恁么则就舡买得鱼偏美。踏雪沽来酒陪香。师云。到这里也无这个闲声色。师乃云。万仞崖前攃手。始见妙存。十字路口现身。方能圆应。转头异类。游步那边。活人路上死人行。死人口里活人舌。还会么。妙圆非隐照。大用不当机。
上堂举德上座在曹山。山问。菩萨在定。闻香象渡河。出甚么经。德云。涅槃经。山云。定前闻定后闻。德云。和尚流也。山云。道即太杀道。只道得八成。德云。和尚作么生。山云。滩下接取。师云。德上座真个识病。曹山善解下药。若恁么会去。许尔有安乐分。其或未然。不免作死马医去也。取涉乎功。闻得之的。香象渡河。大家体悉。
上堂云。寥寥无异辙。密密去玄功。月转芦花岸。水秋吞太空。还会么。欲识诞生王子父。鹤腾霄汉出银笼。上堂云。法法不隐藏。筑著文殊鼻孔。步步无处所。照彻普贤脚跟。只如毗卢遮那大人相。又作么生。良久云。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舡空载月明归。
上堂举。世尊问文殊。何不入门来。文殊云。我不见一法在门外。师云。文殊大士。被释迦老子一问。直得迷失四向。讨门户不著。却道我不见一法在门外。玄觉云。是门内语。门外语。诸人还会么。赏不给大平之士。祸不入慎家之门。
上堂云。百骸俱溃散。一物镇长灵。白云功尽青山秀。青山路转白云迎。不曾死不曾生。金绳拽转泥牛鼻。半夜驱来海上耕。
上堂举。石柱游方到洞山。山垂语云。有四种人。一人说过佛祖。一步行不得。一人行过佛祖。一句说不得。一人说得行得。一人说不得行不得。石柱出众云。一人说过佛祖。一步行不得者。只是无舌不许行。一人行过佛祖。一句说不得者。只是无足不许说。一人说得行得者。只是函盖相称。一人说不得行不得者。如断命求活。此是石女儿。被枷带锁。洞山云。阇梨分上作么生。柱云。该通分上。卓卓宁彰。山云。只如海上明公秀。又作么生。柱云。幻人相逢。抚掌呵呵。师云。一言尽十方。万卷该不得。一步周八纮。驷马追不及。直须无舌人解语。无足人能行始得。说不得行不得。直是无气息。有甚么用处。且道。幻人相逢。抚掌呵呵。又作么生。良久云。念念攀缘一切境。心心永断诸分别。
上堂云。一椎下出生诸佛。生即无生。微尘中转大法轮。转无所转。直得念念见物。无异相者即真。处处闻经。不落耳而方妙。虽然如是。光影门头了事底汉即得。只如宾主未分。影像未具时。如何履践。良久云。风云未犯晓。天水合同秋。
圣节上堂云。从来尊贵。借为诞生。一步密移。全身合体。据太平之本。持造化之元。等虚空同寿而长灵。与日脐明而无晦。圣踵一揆。神应万机。且道。个人行履作么生。玉扆垂衣自端拱。万方化洽入无为。
上堂云。寻常一言半句。有时解粘去缚。有侍攃沙攃土。衲僧分上。俱为剩法。只如言语道断心行处灭。又作么生。良久云。野云收半夜。明月在中峰。
上堂云。性觉妙明本觉明妙。与太虚等量。与物情同道。应色应声。随听随眺。入三世而非去来。混万缘而无正倒。还会么。云日低时字雁横。夜蟾落处孤猿叫。
上堂举。李翱相公问药山。如何是道。山指天复指净瓶云。会么。相公云。不会。山云。云在青天水在瓶。师云。云在青天水在瓶。几人错认定盘星。药山八字轰开也。恰到而今话大行。
开炉上堂云。寒灰发焰旧家风。恰恰当人受用中。片雪飞来炉上尽。通身无像不同功。记得。雪峰云。三世诸佛。向火焰里转大法轮。玄沙云。火焰为三世佛说法。三世佛立地听。师云。向这里身心一如。身外无余。说底是听底。听底是说底。方知道。目前无阇梨。此间无老僧。其或未然。火炉头参取。
上堂举僧问清平。如何是大乘。平云井索。僧云。如何是小乘。平云钱贯。僧云。如何是有漏。平云单篱。僧云。如何是无漏。平云木杓。师云。贫便贫如范丹。拙便拙于盘特。要且不可移动。不可商量。无尔斗钉处。所以道差之毫厘。过犯山岳。且道毕竟作么生。不见道斗满秤槌住。
上堂云。佛病法病。佛药法药。本色衲僧。俱不染著。遇饭开口。要行移脚。自是现成。谁能造作。可谓言满天下无口过。行满天下无怨恶。还会么。莫把是非来辨我。浮生穿凿不相干。
上堂云。万机休罢。千圣不携。父母非我亲。诸佛非我道。本色衲僧。到这里有一条活路。直是生灭不能移。差别不能转。背尘合觉。即物契神。诸佛众生。本来平等。大众既是平等。为甚诸佛为永德。众生为未然。且道。肴讹在甚么处。不许夜行。投明须到参。
冬节上堂僧问。一爻未动时如何。师云。干三连坤六段。进云。可谓是卷地朔风寒索索。满堂云衲冷湫湫。师云。正恁么时。尔道一阳生也未。进云。玉兔连云卧。金鸡对日啼。师云。春力不到处。枯树亦生花。师乃云。宗旨旁通要。力穷而转步。造化交泰政。阴极而阳生。春缘密布于寒林。暖信暗传于枯木。直得月生半夜。云起空山。正恁么时。梦中眼活。所以道。当明中有暗。勿以暗相遇。当暗中有明。勿以明相睹。明暗各相对。比如前后步。还委悉么。枯龟背上古爻象。艮位依俙变动文。
谢都监寺上堂云。衲僧祇么是家风。隐显磨砻入混融。师子返掷全归父。羚羊挂角不同功。所以道。动若行云。止犹谷神。即用而常寂。居晦而弥明。还会么。果满菩提圆。花开世界起。
上堂云。寒云密密。野雪漫漫。路绝千差。家迷一色。若未到这田地者。是须踏步向前。若堕此功勋者。要须转却了来相见。且作么生是相见底事。良久云。通身无辨处。当头不坐功。
上堂举舡子和尚嘱夹山。他后直须藏身处没踪迹。没踪迹处莫藏身。吾在药山三十年。只明此事。师云。藏身须要无踪迹。碧眼胡僧难辨白。没踪迹处莫藏身。门门廓达了诸尘。独来将谓无俦侣。闹里忽然逢故人。柳线含金犹畏冷。梅花破雪已成春。阿侬千眼通身是。善应无方处处真。且作么生是处处真底事。还会么。益州附子。怀州牛膝。
上堂云。一点环中照极微。智无功处却存知。缘思净尽无余事。半夜星河斗柄垂。若向这里著得个眼。即照破生死。所以古人道。妄息寂自生。寂生知自现。知生寂自灭。了了唯真见。且道见个甚么。如珠发光。光还自照。
岁旦上堂云。木鸡报晓。石女歌春。物物咸新。人人受岁。野老门下。却不受贺。既不受贺。只如尊宾父子。如何得血脉不断去。金针玉线。如何得相续去。还体悉得么。良久云。转盻雪消峰顶白。举头春入烧痕青。
再入院上堂云。脱去还如鸟出笼。水云将与旧来同。依俙似曲才堪听。又被风吹别调中。复云。来无所从。去无所至。恁么行履。十方著尔不得。三界转尔不得。毕竟落在甚么处。还相委悉么。窣堵波前古寺基。家风清澹还如故。
上堂举僧问忠国师。教中但见有情作佛。不见无情受记。且贤劫千佛。孰是无情佛耶。国师云。如皇太子未受位时。唯一身耳。受位之后。国土尽属于王。宁有国土别受位乎。今但有情受记作佛之时。十方国土悉是遮那佛身。那得更有无情受记耶。师云。刹中之佛。处处现身。佛中之刹。尘尘皆尔。还体悉得么。良久云。六国自清纷扰事。一人独檀太平基。
上堂举僧问护国。如何是本生父母。国云。头不白者是。僧云。未审。将何奉献。国云。殷勤无米饭。堂前不问亲。师云。室生虚白。眼照清光。犹未是衲僧安身立命处。且道。毕竟作么生。良久云。三更月落夜巢寒。琼林不宿千年鹤。
上堂云。虚中关捩。应处机锋。恰恰相投。绵绵不断。譬如圣王无为垂拱而治。贤臣出仕准政而行。心协二仪。德被万物。便能一统天下。独踞寰中。其如捍御边方。尽是臣分上事。诸人履道。还曾恁么相应么。良久云。妙印手持烟塞静。当阳那肯露纤机。
上堂云。廓尔虚通。洞然明白。灵光不暗。智照无私。干戈丛里。太平基。是自家古来田地。搕鲣推头清净土。即衲僧本分家风。还相委悉么。陋巷不骑命色马。回头却著破襕衫。
上堂云。不可以色见。不可以声求。风定花犹落。鸟啼山更幽。四衢明自晓。六户冷如秋。再坐不疑处。杯中弓影浮参。
上堂云。一雨一晴。底事分明。六尘昏扰。世界峥嵘。一心虚泊。万法齐平。出得气是尔鼻孔。覤得破是尔眼晴。还会么有缘不是余朋友。无用双眉却弟兄。
上堂举洞山与密师伯游山。见一白兔子走过。密云。俊哉恰似白衣拜相。山云。老老大大。作这个语话。密云。尔又作么生。山云。积代簪缨。暂时落薄。师云。即日责人。旧家富汉。兄弟相成。尊宾互换。突晓途中眼不开。夜明帘外机旋转。骑牛戴帽异中来。百炼真金色不变。
上堂云。孤光转夜。自然枯木也生花。垂手入[(缠-糸)+(郊-交)]。妙得荒田不拣草。可谓世界尔。众生尔。尘尘尔。刹刹尔。念念尔。于恁么时。更无异法。还会么。机丝不挂梭头事。文彩纵横意自殊。
上堂云。未痕青白。岂涉离微。坐断报化佛头。不见成住坏相。所以道全身放下。始解承当。作么生是承当底事。良久云。十洲春尽花雕残。珊瑚树林日杲杲。
上堂云。心月孤圆。义天洞晓。照中之虚。虚中之照。不萌枝上鸟初惺。无影树头春不老。垢衣权挂类中来。出门信手拈来草。
上堂举棱严会上十六开士。因僧浴时。随例入室。忽悟水因。既不洗尘。亦不洗体。中间安然。得无所离。于是妙触宣明。成佛子住。师云。心不见心。机前具眼。水不洗水。直下通身。所以道。性水真空。性空真水。清净本然。周遍法界。只如妙触宣明处。作么生体悉。莫听别人浇恶水。要须冷暖自家知。
举宗首座立僧。上堂云。栴檀林里。秀出一枝。薝卜堂中。与分半座。直得木人招手。石女点头。度关玉线两岐分。细看头尾。合缝金针双锁密。不露锋铓。正恁么时。且道。甚人辨得。良久云。还会么。可中会有儿孙。自解传持家法。
开启乾龙圣节。上堂云。豁尔转身。全体绍父王之业。端然垂拱。应机付臣子之功。可谓道契环中。恩流域内。自然无为之化。不令而行。诸人还会么。圣人体合乾坤道。国泰民安正是时。
上堂云。掣鼓夺旗。往往光影里走作。停机息杼。往往死水里浸却。衲僧家稳下脚。没窠臼莫栖泊。月树不啼猿。云巢无宿鹤。玄微及尽类难齐。千手大悲难摸索。

四洲大圣普照禅寺语录(终)

舒州太平兴国禅院语录

侍者 宗法 编

师于靖康二年四月二十三日入院。上堂僧问。如何是宾中宾。师云。路贫愁杀人。进云。如何是宾中主。师云。相逢无对伍。进云。如何是主中宾。师云。骑马出金门。进云。如何是主中主。按剑当风。谁敢触忤。进云。向上还有事也无。师云有。进云。如何是向上事。师云。衲被蒙头万事休。师乃云。好诸禅德。风月满头。游践真明之境。云山有目。坐观清白之家。亘古常如。通今不变。转身行鸟道。戴角混时流。便能兴盛邦家。始解光扬佛事。且道作么生行履。得恁么相应去。良久云。金锄不动土。灵苗在处生。久立众慈伏惟珍重。
上堂云。道圆无缺。智应不亏。光通浩劫之初。影落诸缘之上。所以道。尘尘尔。刹刹尔。念念尔。法法尔。未尝有一丝毫缺少。诸人还会么。个中若了全无事。体用何妨分不分。
上堂云。化外路穷。石人斫额。劫前风转。玉女摇头。个中消息难通。直下锋铓不露。所以道。动即影现。觉即尘生。正恁么时。作么生通个消息。良久云。夜来木马潭中过。惊起泥牛翻海潮。
上堂举僧问鲁祖。如何是不言言。祖云。尔口在甚么处。僧云。某甲无口。祖云。寻常将甚么吃饭。僧无语。祖便打。师云。步平履稳底。险绝处疑著。行玄体妙底。平地上吃交。鲁祖寻常只解把定。及乎此时。却干得转。病深用药。药过用医。方有活得人手段。还会么。莫谓龙门三级浪。而今无限陆沉人。
上堂云。穷万化之渊源。得一真之住处。体空而了了。不涉根门。照尽而绵绵。全超尘想。直得光境俱断。心法两忘。卓尔独存。廊然圆湛。生灭去来。不我迁变。便能应缘无碍。静照亡功。所以僧问投子。如何是和尚安乐处。子云。丫角女子白头丝。师云。诸禅德。当明有暗。当暗有明。闹浩浩中静悄悄。静悄悄中明历历。还委悉么。良久云。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上堂举百丈问沩山。并却咽喉唇吻。道将一句来。山云。却请和尚道。师云。大雄父子许雍容。消息传通到劫空。寒卧老蟾呼不觉。扶疏丹桂月朦胧。
上堂举夹山在沩山。作典坐。一日沩问。今日吃甚么菜。夹云。二年同一春。沩云。好好修事著。夹云。龙宿凤巢。师云。尊宾互换。枝叶敷荣。青白未痕。晦明[(汁-十)+曶]合。诸人还辨得么。良久云。偏正不曾离本位。无生那涉语因缘。
上堂云。心无所寄。形无所倚。足无所履。言无所谓。不可见而名摸。不可得而摩揣。森罗等其用。太虚同其体。至游也类中之仙。善应也尘中之异。所以祖师道。真性心地藏。无头亦无尾。应缘而化物。方便呼为智。且作么生是应缘化物底方便智。还会么。莫怪坐来频劝酒。自从别后见君稀。
上堂僧问。如何是向去底人。师云。白云投壑尽。青嶂倚空高。进云。如何是却来底人。师云。满头白发离岩谷。半底穿云入市[(缠-糸)+(郊-交)]。进云。如何是不来不去底人。师云。石女唤回三界梦。木人坐断六门机。师乃云。句里明宗则易。宗中辨的则难。良久云。还会么。冻鸡未报家林晓。隐隐行人过雪山。
上堂云。云从龙风从虎。雪峰辊毬禾山打鼓。到这里意不立玄。机不停午。恰恰相当用不穷。道吾覤破乐神舞。
师受江州圆通崇胜院请。上堂拈柱杖示众云。好诸禅德。衲僧家柱杖子。静也在人人之后。动也在人人之前。都缘不涉两头。所以能应诸变。诸仁者且道。应诸变时。作何面目。还会么。虎踞龙盘势未休。云影山形冷相向。陈谢罢复举。夹山示众云。老僧于古路头。置个选场。若是孤进者即放过。若是其中人即别有一路。阇梨目前无法。意在目前。他不是目前法。非耳目之所到。师云。夹山可谓。买贱卖贵。变生造熟。只在面前。还会么。水向竹边流出绿。风从花里过来香。
辞众上堂云。来也恁么来。去也恁么去。白云送我出山。明月随人过渡。其间针线细微。不是寻常莽卤。可谓行人到家。少子就父。偏圆混处。须知不带诸缘。岐路转时。会要密移一步。明明了了。是归家底人。青青照照。是到家底处。诸人只如人到家。子就父底时节。合作么生话会。良久云。庐山相讨。

舒州太平兴国禅院语录(终)

江州庐山圆通崇胜禅院语录

侍者 宗荣 编

师于建炎元年十月十八日。就东林禅寺开堂。知府寺丞。度疏与师。师接得呈示大众云。须知即一微尘。普容无外。方信大千经卷。出自其中。分明字义炳然。切忌见闻迷却。诸人若端的恁么去。不在叨叨。其或未然。更烦重举宣疏罢。师升座拈香云。此一瓣香。恭为祝延。
今上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伏愿。圣心合道。得阴阳造化之元。睿算无强。等盖载成平之久。次拈香云。此一瓣香。奉为执政大臣两制侍从知府寺丞通判大夫。洎阖府文武采僚。庄严禄算。伏愿。智照象先。体同道久。奉。
一人而尽节。育万物以如春。致宗庙之内安。为法门之外护。又拈香云。此一瓣香。供养随州大洪山第四代淳和尚。用酬法乳之恩。遂就坐。东林长老白推云。法筵龙象众。当观第一义。师云。只如第一义谛。又作么生观。密密绵绵。佛祖在其间。不容著眼。明明了了。师资于当处。相与传心。不可思议。难为话会。众中莫有向兴化门头敲唱底么。僧问。昔日波罗奈国。转大法轮。甘露洒而群生普润。今日大守请师。未审。有何祥瑞。师云。朔风吹雨成雪。天意催梅作花。进云。一雨周沙界。群生永夜苏。师云。在尔分上。还有津润也无。进云。雨中看皓月。火里汲清泉。师云。又向甚处去也。进云。圆通佛祖上头机。玉马垂绦日下嘶。师云。后五日与尔相见。僧问。南泉有书。与茱萸云。理随事变。宽廓非外。事得理容。寂寥非内。未审。意旨如何。师云。水向竹边流出绿。风从花里过来香。进云。作家炉[革+(备-人)]本分钳锤。师云。赞叹也赞叹不及。师乃云。从上诸祖。以心印心。殊无外得底一毫许法。直须照彻根源穷极渊底。得坐也。水连天岸。[(汁-十)+曶]合秋容。旁分也。月度星河。增明夜魄。直是混不得。类难齐。绝功勋无辨处。居寿域于万化之后。灵然无根。体生缘于一念之前。妙存有地。到这里。可谓从佛口生。从法化生。得佛法分。便乃法随法行。法幢随处建立。即一如于万变之上。住三昧于诸尘之中。所以道。若般若波罗蜜多清净。若一切智智清净。无二无二分无别无断故。诸禅德。还体悉得么。良久云。机丝不挂梭头事。文彩纵横意自殊(谢词不录)复举。睦州和尚开堂。升坐便问。院主在么。僧正云在。又问。首座在么。僧正云在。又问。维那在么。僧正云在。州云。三段不同。收归上科。余义文长。付在来日。便下座。师云。睦州和尚。十字打开。两手分付。若也踏步向前。便被当面讳却。睦州开堂圆通。为尔诸人点捡了也。圆通开堂。诸人且道。毕竟作么生。相逢会有智音知。何必清风动天地。东林长老白椎云。谛观法王王王王法如是。师便下座。
师入院上堂云。去时踏雪似来时。来去途中一色迷。妙得转身宾是主。宗家正令付全提。诸禅德。三年前客居此间。甚荷山门延遇。今日复来应缘扫洒。全仗大众道力芘茠。与日排遣也。诸仁者。去时不出户。来时不入门。清臞山有骨。闲澹云无根。归家奉祖祢。了事还儿孙。云水通方士。相期报佛恩。只如大觉世尊等虚空遍法界底恩。作么生报。还委悉么。无须锁子藏头弄。折脚铛儿出手扶。
冬节上堂云。律枢机转。卦象爻分。阴中之阳。虽生而未兆。寂中之用。虽照而弥虚。到这里。须是总生杀之权衡。当动静之会要。诸人还体悉得么。良久云。夜明帘外主。不落偏正方。
上堂云。月低天晓。雪积山寒。风树萧萧。野云冉冉。广长舌相。无尔藏缩处。净妙法身。无尔盖覆处。到这里如何。得端的相应去。还会么。蓑衣箬笠卖黄金。几处相逢不解唤。
因雪上堂云。好诸禅德。同云显瑞。大地呈辉。只个清白家风。得似枯寒时节。十分莹彻。谁知踏雪人迷。一色齐平。切忌守株自困。到这里如何履践。得超脱去。良久云。还会么。功尽亡依者。转身觉路玄参。
上堂云。内若不动外必不乱。个是丛林知有汉。而今识得不为冤。自家兵马何须战。心因不生境缘断体若虚空勿崖岸。霜天皎月上中峰。一段光明洗痴暗。上堂云。衲僧须沥髑髅干。透出威音世外看。岁月不能迁变处。个人肯共尔同盘参。
岁旦上堂云。千峰寒色。也知冰雪迷家。触处欢声。已贺春风入律。其来无像。所惠非轻。须明至化无为。始信大功不宰。所以道。圣人空洞其怀。万物无非我造。且作么生体悉得相应去。还会么。可爱寒梅清照雪。未嫌阳鸟巧歌春。
上堂云。好诸禅拢。雪满前岐。著脚玻璃地上。春生归路。藏身翡翠屏中。功勋未动已前。境迷一色。家法相承之处。道绝诸邻。诸人还会么。谋臣猛将今何在。万里清风只自知。
师在东林上堂云。好诸禅德。锁断众流。雪云同色。放行一线。尘刹空身。借位明功。不碍随方作主。回涂复妙。何妨触处为家。头头和合因缘。恰恰现成公案。所以古人道。周遍十方心。不在一切处。诸人还委悉么。良久云。幽洞不拘关锁意。纵横那涉两头人。
上堂云。生生死死。轮回之迹无穷。寂寂惺惺。真照之机不昧。云倚山而是父。个中功就于功。月在水而为家。直下住无所住。离见闻觉知有智。非分别心。离地水火风有身。非和合相。所以道。四大性自复。如子得其母。诸禅德作么生。行履得恁么相应去。还会么。霜天月落夜将半。谁共澄潭照影寒。
宝峰师叔迁化。上堂云。五九四十五。春风吹断前山雨。行云归去复何心。转背飘然无觅处。无觅处知不知。坐断十方还是谁。东弗于代郁单越。西瞿耶尼阎浮提。
上堂云。影转体前。白云就青山之父。光分顶后。温风成枯木之春。直得八面玲珑。十方通畅。麃机宜而了了。顺变化以绵绵。所以古人道。一句子。当明不当照。一句子。当照不当明。一句子。当明当照。一句子。不当明不当照。诸禅德作么生。体悉得圆满去。良久云。坐却舌头参活意。扭回鼻孔辨生缘参。
上堂云。风不鸣条。雨不破块。也知春水如蓝。羸得春山若黛。物芸芸兮。谁生谁荣。道绵绵兮。自买自卖。一真圆妙。而法法含容。万像齐观而心心绝待。衲僧家放大光明。得大自在。劫成也。由我相随而成。劫坏也。由我相随而坏。坐断乾坤而称尊。斡旋阴阳而作宰。诸禅德旦道。修何功德。住何三味。尔才踏步向前。敢道非公境界。
上堂云。声色见闻闹浩浩。恰似儿时斗百草。两家拈出一般般。相对无言点头笑。好笑好笑。人人尽道。香严击竹响而明心。灵云见桃花而悟道。还端的也无。当时到即不点。而今点即不到。
开启乾龙节。上堂云。好诸禅德。锦云迎日。玉殿传春。祥光现尊贵之家。瑞应兆诞生之事。万乘七宝。亲曾父子相承。九重一人。还与弟兄和合。诸人还委悉么。良久云。洪荡温风布炎德。熙和韶日洗寒姿。
天池长老至上堂云。虚心能作。白云起石柱源头。有应不乖。明月印天池水面。因缘事偶。感应道交。有时孤峰顶上盘结草庵。呵佛骂祖去。有时下妙高顶来。别峰相见去。诸人还体悉得么。不居正位要旁来。只个真金经百炼。
四月八日上堂云。碧琉璃色水澄清。紫磨金光身莹明。洗净方知不受垢。释迦老子此时生。若也恁么行履。过去未来现在诸佛。是恁么时生。恁么时沐浴。其或未然。蹉过了也。非唯二千八十年。何翅三生六十劫。
乾龙节上堂云。尊贵位中尊贵身。绵绵不断转金轮。刹尘寿量无穷已。个是乾坤旧主人。
开启天申节上堂云。体与乾坤同寿。则无变无沦。用与日月并辉。则无晦无缺。据尊贵位。坐断十方。借诞生缘。恩均万汇。诸人还知个人作用处么。良久云。金轮统摄四天下。万像圆收一印中。
上堂云。五月半农忙乱。插田心是秋成饭。却道禾熟不临场。只么任从风雨烂。禅和子。一身了一身两眼对两眼。个中丝发初无间。老狐涎尽复何疑。再坐盘中弓落盏。
天申节上堂云。瑞笼云锦。须知圣主之诞生。宝付金轮。还绍父王之至位。其尊贵也。肯堕二三。其寿量也。数逾万亿。乾坤合德。日月同光。摄十方刹土为一家。视四海众生如赤子。便乃卷舒无碍。纵夺自由。顺大道而无为。应群机而不忒。诸人还委悉么。三代而来遵圣化。八弦此去沐淳仁。
师于六月初三日退院。辞众上堂云。衲僧去就水云姿。偶堕夤缘出应时。今日又归林壑去。得便宜了得便宜。诸禅德。且作么生是得便宜处。良久云。此去常专自己事。者回不为别人忧。

江州圆通语录(终)

江州能仁禅寺语录

侍者 法澄 编

师于建炎二年六月十三日入院。上堂云。一尘起大地收。一花开天下春。衲僧变态。须是恁么始得。便乃一切时一切处。任运自在。应用无方。诸人还委悉么。风行草偃。水到渠成。
上堂云。好诸禅德。念尽智明。玉壶引步。神虚鉴远。宝镜含辉。应万化而无当。不堕诸数。湛一真而独照。不外余尘。且作么生。行履得恁么相应去。良久云。翡翠踏翻荷叶雨。鹭鸶冲破竹林烟。
上堂举僧问洞山。四山相逼时如何。山云。老僧日前。也曾向人家屋檐下过来。僧云。回顾。不回顾。山云。不回顾。僧云。未审。教渠向甚么处去。山云。粟畬里去。其僧珍重便迁化。山以柱杖点云。阇梨只解恁么去。不解恁么来。师云。只解恁么去。沙禽夜宿沧洲树。不解恁么来。石笋穿开古路苔。诸人还体悉得么。莫道鲲鲸无羽翼。今日亲从鸟道回。
上堂云。淅淅西风敛气浮。远天野水一般秋。衲僧歇到兹时节。坐照寒光湛不流。诸禅德祖师道。心随万境转。转处实能幽。且作么生是转处。还会么。解报山家六户晓。须知云树一声鸡。
真州天宁琳长老。下法嗣书。师上堂云。五叶一花。不是寻常春力。十方一色。何曾特地庄严。琉璃地上转机。明月堂前移步。正恁么时。子有就父之功。资有合师之道。诸人还体悉得么。良久云。玉笼放出千年鹤。妙辨初移一步时。
荐道士请。上堂云。恍恍惚惚其中有物。杳杳冥冥其中有精。其中之精则无像。其中之物则无名。应繁兴而常寂。照空劫而独灵。悟之者刹刹见佛。证之者尘尘出经。门户开辟。也分而为三教。身心狭小。也局而为二乘。真境无涯兮妙观玄览。大方无外兮独立周行。诸人还会么。良久云。虚若谷神元不死。道先象帝自长生。
上堂举。定上座参临际问。如何是佛法的的大意。际下禅床。与一掌便托开。定伫思。傍僧云。定上座。何不礼拜。定方礼拜豁然大悟。师云。黄檗传来。临际用底。定上座触著关捩。廓然一念忘缘。泊尔十方无寄。现前不用安排。直下何劳拟议。不风流处也风流。有意气时添意气。
上堂举洞山云。初秋夏末。或东或西。直须向万里无寸草处去。良久云。只如万里无寸草处。又作么生去。后僧举问石霜。霜云。出门便是草。明安云。直是不出门。亦是草漫漫地。师云。出门是草。涉芊芊莽莽之闲。叶落知秋。堕黯黯青青之处。到者里。须体取机虽转纽。印未成文处始得。还端的么。良久云。水明老蚌怀胎后。云重苍龙退骨时。

江州能仁禅寺语录终

真州长芦崇福禅院语录

侍者 宗信 编

师于建炎二年九月十五日入院。上堂云。恁么时恁么处恁么去。恁么时恁么处恁么来。其来也。内绍到家。其去也傍分借路。明月练铺江面。芦花雪照门头。分明只是个人。宛转归来旧处。诸禅德。本色汉到者田地。更须知有功勋及尽。十成时脱去浑身。祖祢相承。一色后荷担底事。诸人还相委悉么。良久云。机转玉轮乾坤静。妙[口+十]宝印正当风。
师于当月二十九日。就本州天宁寺开堂。发运阁学。度疏与师。师接得良久云。善财弥勒。相逢有弹指之缘。居士文殊。酬对到忘言之处。妙在个中投契。还他方外知音。也应今正是时。会与重宣此义。宣疏罢。知府学士。度疏与师。师接得复云。随呼而应。虚谷有无尽之音。对像而形。圆鉴有不私之照。心心相印。法法现成。其或未然。更烦重举。宣疏罢。师升座拈香云。此一瓣香。恭为。今上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伏愿。天地容于圣心。日月助于炎德。皇基绵远。不可穷其方隅。寿岳穹崇。不可穷其数量。体苍苍之至化。施物物于淳仁。次拈香云。此一瓣香。奉为执政大臣。两制侍从发运阁学。知府学士通判寺丞阖府文武采寮。并愿奉国惟忠。赞一人之大业。潜心游道。体万汇之元功。福慧光严。寿龄绵久。以父母恩。而及百姓。以佛祖嘱。而护丛林。又拈香云。此一瓣香。是祖祢传宗之信。乃衲僧取则之时。几回举似与人。真个不忘得处。供养随州大洪山第四代淳和尚。用酬法乳之恩。遂就坐。天宁长老白椎云。法筵龙象众。当观第一义。师云。若论第一义谛。又作么生观。诸圣宗仰而为师。衲僧心传而为祖。居混茫之化表。出离微之道前。无象无名。难思难议。到者里。须知有建化门头敲唱底时节。众中莫有了事底衲僧么。出来相见。时有僧问。适来发运疏中道。钳锤在手。要须法雨滂霈。正恁么时。愿见作家手段。师云。半夜乌儿头戴雪。天明哑子抱头归。进云。宝印当风妙。重重锦缝开去也。师云。天共白云晓。水和明月流。进云。幸逢席上台星鉴。好运灵光第一机。师云。尔只今问第几机。进云。霜林玉凤生雏。月户金鸡唱晓。师云。直须恁么。僧问。昔日兴化道。我逢人即不出。出即不为人。三圣云。我逢人即出。出即便为人。未审。二尊宿。还有相违处也无。师云。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进云。如是。则春兰秋菊。各自馨香。师云。又恁么去也。进云。敢问。和尚为复是为人出。不为人出。师云。动容扬古路。不堕悄然机。进云。争奈空生不解。岩中坐。惹得天花动地来。师云。今日遭人点捡。进云。还许学人下个注脚也无。师云许。进云。截断脚下五色线。拈却长芦下马台。师云。无尔下足处。师乃云。释迦出世。以众生妄想迷封。而说种种法。达磨西来。以底事现成圆满。而传密密心。说种种法也。以楔出楔。传密密心也。以符合符。诸仁者。一段光明。烂烂月含霜夜。一壶爽气。沉沉水与天秋。空而不空。廓然自照。有而不有。湛兮若存。法身圆极。而无去来。物物难逃其外。佛眼洞鉴而一同异。尘尘但入其中。所以古人道。森罗及万象。一法之所印。若恁么会得。方知道。一切处是尔自已。一切处是尔光明。一切处是尔坐道场。一切处是尔作佛事。虽然如是。且道。光影俱忘。又作么生体悉。良久云。玉马雪行归半夜。羚羊挂角月沈西。陈谢罢复举。保寿开堂三圣推出一僧。保寿便打。三圣云。恁么为人。瞎却镇州一城人眼去在。保寿便下座。师云。禅客相逢。自有琢磨之妙。作家做处。元无刀斧之痕。且道。正恁么时作么生。还会么。影草事羸本色汉。截流机对当行家。天宁长老白椎云。谛观法王法。法王法如是。师便下座。
上堂云。六户不掩。从教万法通同。四衢无踪。只么一尘不受。所以道眼见色与盲等。耳闻声与响等。便能声色里睡眠。声色里坐卧。还体悉得么。周遍十方心。不在一切处。
上当举僧问洞山。亡僧迁化向甚么处去。山云。火后一茎茆。师云。虚而灵空而妙。光明一点。乃生佛之枢机。廓彻十方。是圣凡之窟宅。还会么。良久云。堪嗟去日颜如玉。却叹回时鬓似霜。
上堂云。日照昼月照夜。天清而高地厚而下。不我处者大功。不可逃者至化。举起镇州罗卜。酬却庐陵米价。阿噜勒继萨婆诃。佳作人可知礼也。
上堂云。独立不改。周行不殆。莫嫌满眼诸尘。须信唯心三界。列千峰而向岳。会百川而到海。诸禅德。恁么会得也。卷帘除却障。恁么不会也。闭户生得碍。会与不会商量。漆桶依前不快。
上堂云。环中隐照。蛰龙吟枯木之云。量外真明。老兔弄夜轮之魄。机前梭路。石女能分。肘后印章。木人得用。直得一印印遍虚空。法界更无遗余。诸人还体悉得么。六门通晓意。大地绝纤尘。
上堂云。只个是家风。明明入混融。江光芦映月。夜色水吞空。攃手悬崖下。分身万像中。回涂登鸟道。恰恰是神通。
庄上回上堂云。南亩黄云禾弄穟。中洲白雪苇成花。归舟恰向其闲过。一桌清风夜到家。诸禅德。长芦寻常不与诸人世谛流布。真个其中行履来。且道。诸人行履又作么生。良久云。谁敢压良为贱。
天宁节上堂云。乾坤同寿。无以穷其岁年。物我同心。无以分其中外。以法为界。则无方维。以智为身。则无向背。诸禅德。且道。个人作么生行履。还会么。国付一人敷舜化。恩临四海戴尧仁。
上堂云。空劫有真宗。声前问已躬。赤穷新活计。清白旧家风。的的三乘外。寥寥一印中。却来行异类。万派自朝东。
上堂云。道绵绵兮用也不勤。道绵绵兮寂也不灭。二乘困堕于空无。众生执迷于分别。菩萨区区于进修。诸佛唠唠于演说。诸禅德。一句子妙出三乘。一念闲功超万劫。水月茫茫兮舟桌闲。雪云冉冉兮路岐绝。明明灵灵兮唯已自知。大辩若讷兮大巧若拙。
上堂云。恰恰无绫缝。明明不覆藏。鹫岭岂传迦叶。少林那付神光。现成处处合头句。具足人人知见香。虚空说法森罗听。不挂唇皮解举扬。诸禅德。十二时中。直是满眼满耳了也。还体悉得么。良久云。傍观者哂。当局者迷。
资福和尚到上堂云。玉线金针相续难。劫壶空处妙。投关。香林烟暖风排雪。月窟冰寒影转山。里许借功方得活。那时退位不知闲。宗家密密绵绵事。布施多人莫要悭。
上堂举僧问古德。曹溪路上。还有俗谈也无。德云。六祖是卢行者。师云。好诸禅德。直下无窠窟。不用求奇特。皓玉本无瑕。雕文丧君德。
上堂云。本来田地无涯岸。极目寒光成一片。消息平沈佛也迷。机轮转侧谁能辨。看看。雪山山下拥蓑人。白牛一掣芒绳断参。
上堂云。灵苗发种觉树敷春。冷湫湫处却要温和。干爆爆时还须津润。若能如是。便乃能方能圆。能曲能直。正恁么时。如何体悉。还会么。志公不是闲和尚。剪刀常在卧床头。
岁旦上堂僧问。旧年已去。新岁到来。不审。无位真人。今日寿年多少。师云。也须头上添一岁。进云。恁么则应时纳祐去也。师云。尔分上作么生。进云。直得风行草偃。水到渠成。师云。百岁老人分夜灯。师乃云。淑气成春。韶声入律。堂堂做处。须知户挂凋林。密密来时。自是花开枯木金鸡报晓。玉女登机。一段风光。大家时节。只如时节若至其理自彰。又作么生体得。借婆裙子拜婆年。买尽风光不著钱。劈面来时莫回避。个人里许有生缘参。
上堂云。一言道断不鼓唇皮。一担担起不费气力。直得口挂壁上也。妙照那人。意在目前也。圆成众事。便能默时说说时默。用时闲闲时用。且道。正当用时如何。良久云。巨灵抬手无多子。分破华山千万重。
上堂举僧问九峰。如何是头。峰云。开眼不觉晓。僧云。如何是尾。峰云。不坐万年床。僧云。有头无尾时如何。峰云。终是不贵。僧云。有尾无头时如何。峰云。虽饱无力。僧云。直得头尾相称时如何。峰云。儿孙得力室内不知。师云。好诸禅德。云从龙风从虎。客到家水归海。头尾平正。内外通同。八方受敌铁牛机。半夜阵圆玄豹变。虽然如是。也只是儿孙得力处。只如室内不知。又作么生。良久云。户外有云从断径。座中无照胜然灯。
上堂云。刹刹尘尘是我。无处藏身。到到处处逢渠。个人具眼。百草头上。闹市门头。混不得不随流。类不齐绝渗漏。须知衲僧做处。大用现前。普化半颠半狂。金牛自歌自舞。诸人还会么。因风吹火。用力不多参。
上堂举。鲁祖凡见僧来便面壁。南泉云。我寻常向人道。空劫已前承当。佛未出世时体取。尚不得一个半个。似尔恁么驴年去。师云。鲁祖为众竭力。南泉家丑外扬。长芦恁么点捡。还更有人点捡长芦么。有点捡无点捡即且置。鲁祖为人处作么生。还会么。无底合盘盛不尽。穿心碗子钉将来。
上堂云。同中有异。功亡就位。异中有同。在位借功。一步密移玄路转。全身放下劫壶空。隐隐密密。玲玲珑珑。记取深云须变豹。自然死水不藏龙。
上堂云。麟龙不为瑞。珠壁不为贵。衲僧眼豁开。彻见生死蒂。生死蒂。第一义。诸佛心。祖师鼻。少林传灯。灵山授记。随高随下。何此何彼。假诸因缘。神通游戏。有时五教三乘。有时三德六味。有时屋里主财。有时门头了事。处处清白家风。人人见成活计。正恁么时。且道。作么生是见成受用底。还体悉得么。良久云。风行草偃。水到渠成。
上堂云。一二三四五。禾山打鼓金牛舞。劈面来时著眼看。全身放下休回互。诸禅德。只如不回互时作么生。良久云。千钧才一挽。自有发机人。
上堂僧问记得。僧问巴陵。如何是提婆宗。陵云。银碗里盛雪。未审。此意如何。师云。犹堕一色在。进云。恁么则满舡空载月。渔父宿芦花。师云。转却后作么生。进云。龙得水时添意气。虎逢山处长威狞。师云。且喜勿交涉。进云。却请和尚道。师云。欲识诞生王子父。鹤腾霄汉出银笼。师乃云。活计如今付旧人。版头疏久又还亲。星河月与长江混。渺渺清光一色匀。底时节落功勋。卧稳须知却转身。转得了来相识么。寒穷面嘴黑皴皴。
上堂云。今日是释迦老子降生之辰。长芦不解说禅。与诸人画个样子。只如在摩耶胎时作么生。以拂子画⊙。只如以清净水浴金色身时。又作么生。师画(水)。只如周行七步。目顾四方。指天指地。成道说法。神通变化。智慧辩才。四十九年。三百余会。说青道黄。指东画西。入般涅槃。又作么生。师画磤云。若是具眼衲僧。必也点头相许。其或未然。一一历过始得。
上堂云。六根返源。彻底灵明无颣。四大性复。通身清净无尘。直得绝因缘断相续。混古今泯同异。诸人还体悉得么。灵鸟不萌枝上梦。觉花无影树头春。
上堂云。透顶透底。彻根彻源底人。为甚么跨步时。失却路头。随高随下合方合圆底人。为甚么合眼时。失却处所。诸禅德。作么生履践。得通同一贯去。良久云。好手犹如火里莲。他家自有冲天意。
乾龙节上堂云。乾坤之主。海岳之尊。密密不间。绵绵长存。全提造化之柄。妙得生成之根。个人寿量也。龙施膏雨洗山骨。个人神明也。蟾把清霜摩月魂。当时舜日下临。蒙圣庇从佛学佛。今日尧眉上祝。是我众知恩报恩。
上堂云。好诸禅德。与乾坤同其覆载。与雨露同其沾濡。与草木同其生成。与水云同其去就。与鬼神同其凶吉。与时序同其阴阳。所以道。万物自有功。当言用极处。事存函盖合。理应箭锋柱。正恁么时作么生。得函盖箭锋去。还会么。遍界不曾藏。通身无影像。
上堂云。何须更举扬。全体露堂堂。湿暑时时雨。薰风阵阵香。秧针初透水痕浅。蒲力欲剪柳丝长。双六盘中休喝彩。分明触事恰相当。
结夏上堂云。一尘具无量刹土。一念超无量劫数。一身现无量众生。一体合无量诸佛。所以道。以大圆觉为我伽蓝。身心安居平等性智。恁么则不可以方所为限。不可以时分为拘。自他和合。则水乳相同。主伴交参。则镜像相照。只如禁足护生。又且如何话会。良久云。心心无异念。步步不迷方。
上堂举僧问鲁祖。如何是不言言。祖云。尔口在甚么处。僧云。某甲无口。祖云。寻常将甚么吃饭。僧无语。祖便打。师云。只解握死蛇颈。不能捋猛虎须。当时待他问尔口在甚么处便与一喝。拂袖便行。直饶鲁祖全机。往往做手脚不及。
上堂举百丈涅槃和尚问南泉。从上诸圣。还有不为人说底法么。泉云有。丈云。如何是不为人说底法。泉云。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丈云。说了也。泉云。某甲只恁么。和尚又如何。丈云。我不是善智识。争知有说不说。泉云。某甲不会。丈云。我太杀为尔说也。师云。好大众王老师葛藤。被涅槃和尚截断了也。涅槃和尚葛藤。且不得动著。非唯既往不咎。亦乃尽法无民。虽然如是。还点捡得出么。如今夺得连城璧。秦主相如尽丧身。
上堂举僧问智门。莲华未出水时如何。门云莲华。僧云。出水后如何。门云荷叶。师云。丛林多作出水未出水。莲华荷叶商量。我也知尔为蛇画足。更有底打传口令。有底杓卜听虚声。总未得剿绝。长芦为尔拈却了也。方知道智门是个无固必汉。长芦今日大似巩县茶瓶。
举首坐立僧上堂云。吾家种草古今难。针鼻才分度线端。混处相期君把手。到时不与汝同盘。却来大用纵横是。向去全功转侧看。底事要凭师印可。轮回生死不相干。
上堂举僧问云门。杀父杀母。佛前忏悔。杀佛杀祖。向甚么处忏悔。门云。露师云。好诸禅德。无棱缝绝廉纤。随心自在。当处解脱。还会么。有余一法著不得。无余一法也还祛。
上堂云。来无所从。去无所向。达一理之齐平。见诸法之空相。晓云散处日明。夜雨过时溪涨。照体独立兮常住一如。应真不借兮森罗万像。不须尔更作思惟。自有人普同供养。师高声唤云。大休大歇底禅和子。若不受食是尊贵堕。
上堂云。灭而不灭。与虚空合体而灵。生而不生。与森罗同用而妙。劫前无朕。身后有家。鹤梦巢寒。耿耿苍林之月。龙吟夜永。依依枯木之云。诸禅德。正恁么时。无生灭绝去来。妙有衲僧行履。还体得么。良久云。烟含碧苇沙头雪。风弄白苹江上秋。
上堂举舡子嘱夹山云。直须藏身处没踪迹。没踪迹处莫藏身。吾三十年在药山。只明此事。师云。好诸禅德。寒岩异草。坐著成功。明月白云。步时分影。正当恁么时。如何行履。良久云。幽洞不拘关锁意。纵横那涉两头人。
上堂云。好诸禅德。云无心而自闲。天无际而能宽。道无像而普应。神无虑而常安。随之也不见去迹。迎之也不见来端。一藏教只成赞叹。三世佛止可傍观。烛晓堂虚。织妇转机梭路细。水明夜静。渔老拥蓑舡月寒。诸禅德。还曾到个田地个时节么。其或未然。不要乱举。
上堂云。大众芝麻压得油。粳米炊得饭。还我丛林饱参汉。衲僧履道贵平怀。何必临机争转换。活计自然家风成现。顺水便风。归舟到岸。寒山拾得笑呵呵。此心分付知音辨。

真州长芦崇福禅院语录(终)

师小参示众云。兄弟机丝不挂。木人暗掷金梭。文彩未彰。石女先提玉印。妙明田地。岂涉春缘。虚莹亭堂。宁关晓意。正非孤立。风前月树猿啼。偏岂单行。烟外沧洲鹭宿。光里锋铓未兆。隐时头角峥嵘。[口+十]通兼带才疏。便见犯锋伤手。六门机息。是须宛转傍参。一色功圆。切忌当头印破。梦手推开月户。转身拨侧玉轮。方能出自胸襟。始免坐他床榻。泥牛运步。已萌建化之缘。木马嘶风。便是利生边事。如何履践得恁么相应去。良久云。还会么。钓丝午夜休拈弄。风拭湖光水月秋。
小参云。好兄弟。若论此事。千里同风。何彼我之相辽。岂形声而能间。岸云轻弄白。沙树绿含春。触处现本光。百川同一味。尽十方世界。而俱是我家。即万象森罗。而更无别法。通身不滞。攃手无依。转侧相逢。合谈何事。还相委悉么。良久云。入门白发笑添雪。上岸青鞋从涴泥(陈谢罢)复云。浪爪拏舟雪溅空。十年胸际著慈风。如今堂上时相见。分付饮茶谈笑中。记得保福问鹅湖雪峰先师道。望州亭与汝相见了也。乌石岭与汝相见了也。僧堂前与汝相见了也。僧堂前则且致。望州亭乌石岭。什么处相见。鹅湖骤步归方丈。保福便入僧堂。雪窦拈云。二老宿是即是。只知雪峰放行。且不见雪峰把定。只如觉上座。适来与长芦和尚。三门前问讯。方丈头人事合掌起居曲躬叉手。诸人恁么相见。也只是放行。且道。把定处作么生相见。还相委悉么。鹤鹭并头踏雪睡。月明惊起两迟疑。
小参云。好诸禅德。髑髅前有本来灵。照彻毗卢顶[宁+页]平。玉马过关方半夜。木鸡唤月恰三更。寥寥迹绝全功转。历历光生借位明。却著弊衣垂化手。合同舡子顺流行。兄弟此个田地。亘彻古今。是尔诸人分上本有底事。只为一念封迷。诸缘笼络所以不得自在去。劳他先觉建立化门。也只劝尔诸人。自休自歇去。歇即菩提。胜净明心。不从人得。便知道。夜明帘外。暗弄机梭。明月堂前。妙拈针线。长天似镜。功圆脱彼三缘。大地如云。过在坐他一色。那时拨转。触处峥嵘。根根尘尘。无非佛事。行行步步。皆是道场。恰恰现成。无一丝毫移易处。到者里。祖师无分外授手底法。诸佛无分外相传底心。元不盈余。何尝欠少。只如今左边立诸来檀越。右边立长芦衲僧。何必参寻。禅什么时不具。那用忏悔。罪什么处得来。自然即物契神。只么返常合道。莫道未来佛与尔受记。何烦过去佛为我证明。只尔个现在不可得心。便是常住无量寿佛。诸人若向者里。透顶透底彻本彻末。体悉得去。有什么事。其或未然。百鸟不来春又过。不知谁是到庵人(陈谢罢)举三祖问二祖云。某甲多诸罪障。乞师忏悔。二祖云。将罪来与汝忏。三祖云。觅罪性了不可得。二祖云。与女忏罪竟。三祖便礼拜。师云。三祖自倒自起。二祖相楼打楼。今晚海陵善友。问觉上座求忏悔。若也向者里。心迹俱泯。体上无疮。名相才兴。泥中洗土。且毕竟作么生。月冷空当午。松寒露满襟。
小参云。兄弟十方无壁落。从本来元没遮栏。四面亦无门。只者里便是人处。可谓通途息耗。[口+十]路当风。其或反侧迟回。便是撞头磕额。正恁么时作么生。良久云。玉马雪行归半夜。羚羊挂角月沈西(陈谢毕)复云。兄弟三世诸佛不知有。点即不到。白牯狸奴却知有。到即不点。何须驰骋神通。只恁荡除知见。云开也星象排珠。月上也江光铺练。懵懂还如痴兀人。他家自有通人辨。正恁么时。且道。作么生辨。但向道三年一闰。… Read the rest

雍正与禅宗

选自《禅宗宗派源流》第十三章 临济法门
主编:吴立民

八、雍正与禅宗

雍正皇帝胤祯(1678-1735)是清兵入关定鼎中原后的第三代皇帝。后世围绕其继位、暴死等事件传说甚多,多谬不实。其为政方略遭人物议处亦多,但他在位十三年(1722-1735),勤于政务,任用贤才,励精图治,在文治武功方面,都不愧一代英主之名。史称“康乾盛世“,实离不关雍正承前启后的功用。雍正还是一位很有学问的皇帝,曾从涟于著名学者阎若琚、张英、顾八代、徐元梦等人,不仅通晓《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而且诗词,善书画,有相当深厚的汉文化素养,特别值得注意的是,雍正喜读内典,深通佛理,尤其对中国佛教代表性宗派禅宗,更是深得法要,别有慧解。他曾师从高僧,直探心源,亦曾升堂说法,开导辟迷;并以帝王之尊,亲自编选《御选语录》,刊示天下。其禅论戛戛独造、在在中的,远非泛泛涉猎者所能企及。历代帝王中,信佛崇佛之“佛心天子“不在少数,但像雍正这样在佛理上卓然成家者实属罕见。

(一)开悟因缘

清朝皇室与佛教因缘颇深。清世祖顺治在他短暂的一生中,与佛教禅宗结下了不解之缘。他曾召禅僧憨璞性聪,玉琳通琇、木陈道(一个文字头,一个心字)等到内宫探讨佛法,谈论禅理。他自称“痴道人“、凡请禅师说戒之类的御札,都自称“弟子某某“,与宗门耆旧相见,不令称臣致拜,从容咨访,握手温颜,情逾师友。

清圣祖康熙在位期间,曾多次巡游江南,几乎每次都参礼佛寺,延见禅僧,赐额题辞。《宗统编年》一书即受康熙之命而撰。康熙皇帝尤其尊奉藏传佛教,对达赖、班禅、章嘉等活佛多有敕封赏赐。二世章嘉阿旺洛桑却丹更是以国师之尊,出入皇宫,奔走边关,极得康熙宠幸。

章嘉活佛转世系统,是清代四大尖佛转世系统之一,一世章嘉扎巴俄色,青海红崖子沟张家村人,所以由他开始的转世活佛系统称张家活佛,康熙帝时,以“张家“二字不雅,改为章嘉。二世章嘉曾从五世达赖喇嘛学习。1693年被康熙帝封为呼图克图。康熙帝击败准噶尔部噶尔丹之后,在多伦召集蒙古各族王公会盟,建汇宗寺,封他为“灌顶普善广慈大国师“,主持汇宗寺,掌管内蒙古地区佛教事务。

因章嘉国师经常出入内廷,与诸王子关系亦密切,而与其最投缘的是四王子雍亲王,即后来的雍正皇帝。

据雍正自述,他少年时即喜读内典,年轻时曾雇人代替自己出家,同时与僧侣来往密切,在读书时,将自己喜欢的文章编辑成《悦心集》,里面所面所选多看透世事,任情放达的文章。如《醒世歌》曰:“南来北往走西东,看得浮生总是空。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杳杳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来来往往有何功!田也空,地也空,换了多少主人翁。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

但早期雍正“惟慕有为佛事,“而对无迹可求的禅宗,因无实际体证,故未能窥其端绪,且每每非之。在结识章嘉活佛后,雍正与其“时接茶话者十余载,得其善巧方便,因知究竟此如。“消除了对禅宗的偏见。因藩邸与柏林寺相距不远,雍正与柏林寺禅僧亦有接触。康熙十一年(1712)春,雍正到柏林寺,遇妙智禅师,相谈甚洽,遂产生随僧众坐禅的想法。

正月二十日,与数十僧一起打七,仅二枝香功夫。次日晚又随坐,至三枝香时,洞达本来。主持禅七的是当时名望很高的迦陵性音禅师。在打七之前,雍正与其问难甚久,但未能起一疑情,所以甚感失望。而此时迦陵性音踊跃赞叹,谓雍正已彻元微,笼统首肯。雍正自己当时自以为了歇,而数日后又觉不甚洒脱,又去叩问章嘉国师。章嘉回答:“若王所见,如针破纸窗,从隙窥天,虽云见天,然天体广大,针隙中之见,可谓偏见乎?佛法无边,当勉进步。““针隙窥天“是形象说法,实指初步破参,即参禅者初登解脱之门,悟此七尽之躯,四大和合而成,无有实我。

听了章嘉的开示,雍正复于是年二月十一日随众结七于集云堂。至十四日,正经行时,忽出一身透汗,命根立断,桶底脱落,自觉与佛祖众生同一鼻孔出气。乃复问证章嘉。章嘉云:“王今见处,虽进一步,譬犹出庭院中观天矣。然天体无尽,究未悉见,法体无量,当更加勇猛精进。““庭院观天“指涉过重关。重关又称前后际断,指悟得山河大地,十方虚空,无非空华幻影。

雍正亦曾垂询迦陵性音,并将章嘉的开示告之性音,岂料大禅师竟然不解其意,讪讪地说:“此不过喇嘛教回途工夫之论,更有何事?“雍正认为章嘉所说真实可信,而对性音之语不以为然。

雍正谛信章嘉之垂示,为直达究竟而精进提撕,至次年(康熙五十二年)正月二十一日,复堂中静坐,无意中踏末后一关,“达三身四智合一之理,物我一如本空之道“。境智融通,色空无碍,获大自在。雍正再去叩问章嘉,国师望见即曰:“王得大自在矣。“雍正心生大欢喜,庆快平生。在《历代禅师后集后序》中,雍正追述了自己的参究因缘,对已故世的章嘉深怀感念,“章嘉呼图克图国师喇嘛,实为朕证明恩师也。“

(二)圆明语录

雍正自称破尘居士、圆明居士,以示寄情尘外,不受俗累之志。《悦心集》有一篇《布袋和尚哈哈笑》,将世上的英雄圣人,甚至皇帝都讽刺一番。“我笑那天上的玉皇,地下的阎王,与那古往今来的万万岁,你戴着平天冠,衣着衮龙袍,这俗套儿生出什么好意思,你自去想一想,苦也么苦,痴也么痴,著什么来由,乾碌碌大家喧喧嚷嚷的无休息。“文中还有“千载勋名身外影,百岁荣辱镜中花“、“悚问沉浮事,问娱花柳朝“、“漆园非所慕,适志即消遥“等诗句,透露出雍亲王学佛后虚豁旷达的胸襟和气度。

康熙五十一年夏,雍亲王到热河避暑,白天闲来无事,乃将古德公案,一一研究。这时的雍亲王已是“透过重关“,习禅深有所得的居士了,在看过前人分案后,陡然自信起来。因为“今见昔人之语,与朕之所言,多不约而暗符,无心而自合。圆音如是,不禁哑然。“在窥知古人意旨之浅深、机用之妙密后,雍正随有拈提唱颂若干首。另有与诸禅侣及护卫待从之问答机缘,皆在茶饭后闲暇之时随感而发。这些禅话皆被侍从记录下来,编辑成帙,此即《圆明居士语录》。

雍正的禅学见地,皆从实际修证中来,所以雍正最鄙薄“口头禅“、“文字禅“,而重视真实见地,在《语录》中言及见道行道难易时,雍正云:“从来言,见道易,修道难;修道易,守道难;守道易,行道难。圆明不然此论。若见假道场,修假道难;修假道易,守假道难;守假道易,行假道难。若真实言,则行真道易,守真道难;守真道易,修真道难;修真道易,见真道难。但得真见,修守行皆易于为力。若见处不真,修守修,不但难之一字,亦断不能成也。所以云,参须真参,悟须实悟,但得本、何愁末?“

雍正所理解的真见是什么?实即空义。空包括境空、心空。雍正云:“学人初闻道,空境易,空心难。究竟则空心易,空境难。空境而不空心,到处为碍。空心而不空境,触途成滞。不见道心空及第?应知心外复有何物而可空?物外复有何心而可空?所以云,我自无心于万物,何妨万物常围绕?“雍正又云:“天无心覆而普盖,地无心载而普擎,三光无心明而普照,圣人无心用而普应。圣凡之殊、丝毫之隔,只在有心、无心之别耳。“有真实见地者,应则天象地法三光,勿起分别心。如此则终日吃饭,不曾嚼着一粒米,终日著衣,不曾挂著一条丝。

雍正在《语录》中还就参禅的方式方法,根据自己的参悟经验,予以解说。如关于重关功夫,雍正指出,在初步破参后,虽说大事已明,但脚跟未稳,切忌得少为足,不肯精进。此时需要的是生疑。起疑情,总生大奋志,总有向上一路,而涉重关后,则要不疑而入真实。因此时已悟到万法本空,妄想执著全消,已露智慧德相,所以只管赤条条去即可。佛常将众生的无明妄想喻为迷头认影,而此时既已消除错认颠倒,识得本真,则头影之说可以不论矣。又如关于回途工夫,本来透重关后,已证得智慧德相,不必管回途不回途,但随遇而安,于一切处出入自在即得。如狮子之搏鹿,自在戏乐,透重关者亦得此三昧,回转往复,独步无畏。如果一年半载后仍觉不洒脱、不妥贴,就说明重关功夫未曾通彻。此时不妨重起妄情,再下一番功夫。古人云功不浪施,即便错用心,也只当写作几篇文字,辨理几件事件,无有大碍。关键是不可执著某一境界,因为著一境界,便是魔境,参禅最紧要的是目下功夫,至于更进一步处,待到功夫到时,自然了彻。这些言论,皆非亲历者不能言。

在《语录》付梓刊刻之际,他再次表白,非慕作家居士之虚名,亦不敢与古来大善知识比肩,惟念佛祖开此无上法门教化众生之恩,欲使人信知妙性不远,明觉非遥,祖印遥传实有据,而言思绝处非虚说也。

(三)宫廷法会

据说,雍正曾从章嘉活佛受“深广教法“作为祈愿即位执政的因缘,并曾赐给章嘉一副珍奇座具,后来果然如愿以尝,登上王位,从此对章嘉活佛更加崇拜信服,无论这是否属实,雍正结交僧侣,忘情禅悦,而不像其它王子那样攀缘结党投机钻营,却是他在康熙朝纷乱的皇储之争中脱颖而出的重要原因。雍正即位后,虽政务繁忙,仍留意佛法。大臣沈近思少年孤贫,曾在灵隐寺出家。雍正以佛理问之。沈对曰:“臣少年潦倒时,尝逃于此。幸得通籍,方留心世事以报国家。亦如皇上圣明天纵,早悟大乘,然万几为重,臣愿皇上为尧舜,不愿皇上为释迦。即有所说,安敢妄言,以分圣虑!”雍正本欲觅一知音道友,不意碰了软钉子。雍正还曾问大学士张廷玉:“廷臣中有通禅悦者否?“张廷玉以张照对。雍正即召来问:“视朕何人?“对曰:“是佛“,“汝自视何人?“对曰:“乾屎橛“。言下大契,张照比之沈近思,“道行“的确高多了。

据《诏录序稿》称:“逮次年(康熙五十二年)登清凉山回,宗门载籍,绝不流览。“又云,“登极以来,复十年于兹,除御园焚修文行禅师外,未见一僧,亦未曾齿及佛法一字。“雍正登极后,的确比较勤政,力图匡正康熙朝末年的颓靡之风,为此创设了军机处和密折制度。常常一天到晚接见军机大臣,批复密折,真可以说“朝乾夕惕“了,但如果说十年未曾言及佛法一字,则未免绝对了。雍正十一年春至夏,雍正在处理政务之暇,与内廷王公大臣多次探讨禅机、禅理。雍正共下一百则转语,让众人参对,此即《圆明百问》。交上“答卷“的共六人,即张廷玉、鄂尔泰、福彭、允禄、圆寿、允礼。

从《御选语录》所选张廷玉等所作诗文看,他们皆对禅对教有一定造诣,这也表现在他们各自的禅机奏对中,如雍正问:“历代佛祖中有一人超佛越祖,且道是那一人?“张廷玉答:“是佛“;鄂尔泰答:“无名氏,“福彭答:“土块“,允禄:“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道不远人。“雍正所问的那一人并非实指哪一位佛无情共有的佛性或法性。称其为法身佛,是为了与报身佛、化身佛相对应的形象化说法。法身虽超色体而又不离色体,所谓“恒沙诸佛同一性,物我原来无异同。“能于诸色体识得法身,方显出禅者的机锋。张廷玉答以“佛“,表明他识得佛与佛性一如,鄂尔泰如允禄、答以“无名氏“、“人“,表明他不仅识得佛与佛性一如,而且识得一切凡夫众生具足同一佛性。以上三人的回答都显示出各自的佛学及禅学修养,但三人所指示法身之所在,都不出有情有识的范围,总有执虚为实的倾向,未到悬崖撒手的境界。福彭答以“土块“则不同凡响,不仅佛视众生与法身不一不二,而且一切山河大地也无一不是法身!所谓盈天地间,惟一真佛,百千万亿泥佛、木佛总是一佛是也。福彭所作《真如铭》曰:“即心即物,即物即佛,心佛物合,何异何同?“表达了同样的旨趣。

经常与雍正帝探讨禅理者,除以上六大臣外,还有宝亲王长春居士(即后来的乾隆皇帝弘历),和亲王旭日居士弘画,以及左御史得无居士张照。在《御选语录》中,雍正对他们称许有加,谓古今禅侣,一生一世了无所得者大有人在,所谓谈空说妙者似粟如麻,而了悟自心者凤毛麟角,而今“王大臣于半载之间,略经朕之提示,遂得如许人一时大彻,岂非法会盛事?“雍正将这些内廷王大臣的禅诗、禅论合为一集,名《当今法会》,附于《御选语录》中。

(四)御选语录

禅宗本来标榜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但到后世,禅宗的著蜍并不比其它宗派为少。除一些专题著述如四祖《信心铭》、永明智觉《宗镜录》、永嘉玄觉《证道歌》等等之外,就是林林总总的灯录和语录。灯录主要记述嗣法传灯的禅师门的行履和事迹,如《景德传灯录》;语录则是禅师法语偈颂的汇集,语录既包括单个禅师的语录,如《坛经》、《临济义玄语录》、《赵州禅师语录》等。也包括众多禅师语录汇编,如《古尊宿语录》、《指月录》、《正法眼藏》、《禅宗正脉》、《教外别传》、《五灯会元》等。要编辑大型的禅宗语录,不仅需要有相当的禅学造诣,而且需要编家的识见和慧眼。惟有别具只眼,总能从万千公案中辨分珠玑,披沙淘金,将真正有价值的公案存留下来。故此,禅宗史上那些著名编家如妙喜(《正法眼藏》编者)、幻寄(《指月录》编者)待,同样受到后代的敬重。时代推移到清代,从宫廷中走出一大编家,欲以自己所编语录传之久远,以振禅宗于颓废,挽慧命于悬丝,这就是雍正皇帝和他的《御选语录》。

雍正皇帝对自己的禅学见地有着惊人的自信,从《御选语录》及其它文字资料看,除了他的证明师章嘉国师之外,和他同时代的禅师以及许多前代大禅师,似乎全不放在眼里。大有笑傲天下丛林,扫尽古今英雄的气概。雍正所居至高无上的地位,再加之他确曾于参学下过一番切实的工夫,使得他黜陡古今,无所忌讳。

当时,天下丛林最流行的语录就是《正法眼藏》和《指月录》。由于这两部语录的广泛流行,使最偏僻的山间小寺,也能见到释子研习拈唱古德公案。雍正在肯定这两部语录的优点的同时,又指出其所选非当,有严重纰瑕,这主要是因为编者见地未到,于古德语录,如对粉中之雪、煤中之墨,拣择不清。决定取舍,往往以语句是否尖断,机锋是否敏捷为标准,全不论其是否发明本心,有否真实见地。故而其所选就难免“掷黄金而取瓦砾,宝鱼目而弃摩尼。“雍正还分析了这些劣品公案得以流传的原因,在雍正看来,对这些不了言句,那些禅师并非不知其非常一义谛,只是为俗情所累,忘却续佛慧命的神圣职责。或以祖师所遗,视为家珍;或囿于门户之见,恐起争端,故明知其非,百般回避,其或附会拈提,曲作圣解,遮天下人眼目,如果不是生具慧命,见识独到,岂不为其所误。雍正自认非秉拂说法之人,自能超脱门户不见,以客观公允的立场,对古德公案或语录,加以抉择。

雍正编辑《御选语录》的时间,在雍正十一年(1733)春至夏。在编辑过程中,雍正见到了当时迦陵性音禅师所编《宗统一丝》,翻阅之下,龙颜大怒。在雍正看来,此书所选“纷纷杂出,撩乱错出,“全不见编家的识见与禅德的慧眼。他甚至骂性音“昏愦卑鄙“,丝毫不留情面。他举例说,涌泉欣、天衣怀和韶国师等所出言句,皆从本分心地流出,如摩尼宝珠,如赤刀大贝,但此书弃之不顾,相反对德山宣鉴的诃佛骂祖之句,和南泉普愿水牯牛公案,却一概采用,简直如“鸱鼠嗜粪“般丑恶不堪。更难让人容忍的是,性音将当时开堂说法的禅师的法语,不管是否有见地,人人各编一则。雍正认为,如此取媚同参、自抬身价之举,与世间浇薄士子,彼此标榜选刻文字,无异同一伎俩。

雍正以九五之尊,君临天下,以尧舜禹汤文武之道治天下,原本与方外之事无甚干系。但在雍正看来,自己既以特殊的因缘深入藏海,与本分处“少得相应“,则有责任为宗门整顿一番,以不负佛祖之深恩。

《御选语录》包括《正集》、《前集》和《后集》,最后还有《御选当今法会》,带有附录性质。

雍正在序言中提出了自己对禅师的选录原则,那就是不重虚名浪誉,惟看其是否达真实理地。如果其人有参实悟,则收录无遗;如其不然,则其人虽千百年来人人所共推崇,也置之不论,从《御选语录》的内容上,可明显看出与其它语录的不同,《正集》部分共收十五人,即僧肇、永嘉玄觉、寒山、拾得、沩山灵祐、仰山慧寂、赵州从谂、云门文偃、永明延寿、紫阳真人、雪窦重显、圆悟克勤,玉琳通琇、筇溪行森及雍正自己。

《正集》收录的第一人不是历代推崇的大禅师,而是僧肇,确实出人意表。僧肇(394-414),东晋僧人,鸠摩罗什弟子,曾参加鸠摩罗什译场,评定经论。并著《般若无知论》等,在鸠摩罗什门下,被称为“解空第一“。但一般认为中土禅行始于达摩,达摩之前,中土未闻教外别传之旨,故僧肇虽道行超绝,见地逸偷,亦难列祖席。而雍正阅《肇论》诸篇,赞叹不已,认为非深明宗旨,了彻本源者,不能到此境界,遂追封僧肇“大智圆正圣僧“之号,并将《肇论》、《宝藏论》选入《御选语录》。僧肇所著《般若无知论》、《涅槃无名论》等,句句深达佛心,言言备通众教,虽无宗乘之名,而有直控心源之宝,达摩未来之时,中土无禅宗之名,但却不能说无禅,僧肇诸论即是明证。后世禅师常举“达摩见梁武帝时无所从来,遇宋云时亦无所去,“以明禅之无时不在。雍正则直接把僧肇编入大禅师之列,这确实是超人的识见和胆略。

更引人注目的是,禅宗史上许多著名禅师未被选入《正集》,而道教史上的重要人物紫阳真人却赫然在列。紫阳真人(987-1082)即张伯端,又名用成,字平叔,号紫阳,北宋天台人。曾长期研习丹书,其所著《悟真篇》,与《道德经》、《阴符经》齐名。紫阳真人还同时结交禅僧,涉猎内典。其《读雪窦禅师〈祖英集〉》称当时禅宗云门宗巨擘雪窦重显(980-1052)为老师,赞曰:“吾师道高言顺畅。“似曾亲炙雪窦者。《悟真篇》外集为紫阳真人专论禅宗的诗文,称《禅宗诗偈》,被雍正选入《正集》。在雍正看来,紫阳真人是不世出的大禅师,虽以仙俊名世,但其言句真证了彻,直指妙圆,虽古今禅门大德,能如此深探究竟者亦不多见,从《禅宗诗偈》看,紫阳真人确有很高的禅学造诣,其高妙处在以道通禅。如以“道“释真如佛性,所谓“无体之体即真体,无相之相即实相。“以道家的自在消遥释禅悟解脱,所谓明心体道之士“物不能累其性,境不能乱其真““随机应物,和而不唱“;以体道证真释明心见性,所谓“欲体夫至道,莫若明乎本心。故心者道之体,道者心之用也。人能察心观性,则圆明之体自现,无为之用自成,不假施功,顿超彼岸。“所有这些,非真通道通禅者不能道出。紫阳真人也颇自信,《〈悟真篇〉后序》谓若“见闻此篇,则知伯端得达摩、六祖最上一乘之妙旨,可因一言而悟万法也。“

紫阳真人谈禅虽然借用道家的一些思想概念,但他并不是销道入禅,或以禅凌驾于道之上,春拳拳服膺的仍然是道家的思想体系和修行实践,故将《禅宗诗偈》列为《悟真篇》外集,以示大道一贯。以使观者睹此而明彼。但雍正则不这样看,他认为紫阳真人非以道教为内,禅宗为外,则是以此标明禅悟境界为超乎三界、真亦不立的无上境界。言外之意,紫阳真人是将禅作为自己精神归宿的。此虽不失为一种精致的解说,但却未必符合紫阳真人的原意。因为紫阳真人虽出入儒释,但毕竟以道为根本,其修学业要旨是性命双修,即从修命(精气)入手,先炼精化无,进而炼无化神、炼神还虚,虽然在紫阳真人看不起来,在最高境界上,禅道是相通的,明心见性即体道归真。但他以为在具体修持路径上,禅道各有长短。在养神修性方面,道教自逊禅教一筹,而在炼精修命方面,禅又不及道。《悟真篇》七绝第一首评禅家:“饶君了悟真如性,未免抽身却入身。何以更兼修大药(内丹命术》,顿超无漏作真人。“在紫阳真人看来,只有“性命双修“总是道。

在《正集》所选十五位禅师之外,雍正又依《正法眼藏》和《指月录》二书,选录一百五十六位禅僧。除六祖外,还包括志公、马祖一、南岳思、石头迁、忠国师、长沙岑、观国师、临济玄、投子同、曹山寂、玄沙备、韶国师、以及药山俨、黄檗运、洞山价、罗汉琛、法眼益、天衣怀等等。在雍正看来,这些禅师与《正集》所选诸大善知识相比,在见证方面无甚差别,但细细评量,其言句犹有珠玑之分,所可采者无多,难以单独成卷,故合为一集。

在上述一百五十六位禅师中,没有传大士、大珠海、丹霞天然、灵云勤、德山鉴、兴化奖、长庆棱、风穴沼、汾阳昭、端师子、大慧杲、弘觉范、高峰妙等。而这些禅师在宗门中历来被视为提携后学的宗匠。其机缘示语亦屡被后世禅师拈提唱颂,但在雍正看来,这些禅师都未达究竟理地,其垂示机缘,或大悖常理,支离谬误,或偶露见地而未到圆通处。与《正集》所选诸大善知识相较,不啻有天壤之别。雍正还特别拈提这些禅师的代表性公案,以认其非。如德山宣鉴以“德山棒“驰誉禅林,但雍正对其呵佛骂祖语极为反感,不仅一句不录,而且在《御选语录》的序言中大加诃斥。佛祖,以出世间法论则无生身之所,佛身遍满法界,一切有情无情及山河大地无不是佛,如此则能诃者谁?所诃者谁?众生不明此理,判生佛为两途,析圣凡为两端,对佛祖只知顶礼赞叹,忘却自家生命安顿,如此圣见不除,则触途成碍,古德老婆心切,以呵佛骂祖,除众生之见病,有意以这种激烈的方式,求得发人深省的效果。但必须明白,禅师的这种施为,只是接引初机的善巧方便,是师道而非禅道,即必得了辨自家本分事,方得依究竟而为方便,如若不然,望文生解,以为呵佛骂祖师为圣凡情尽,人物两忘,甚或学人饶舌,专以呵骂佛祖为能事,则不特有堕凡见,亦且造大诞语,生大口业,阎罗殿前刀山剑树,专为此辈而设,从世间法论,佛祖,先圣先师也,释子即以佛祖为祖父,岂能信口讥呵?基于同样理由,雍正对凡霞天然烧佛取火公这杂也嗤之以鼻,讥之为“狂参妄作“。雍正认为这些人犹如家之逆之,国之逆臣,适足堕畜生道。有人谓古德曾言:“六道轮回,一道齐平,方是透天透地,有何因果?“岂不知必先有通天透地的境界,总可言六道轮回任人出入。若未透三关,证得空有一如,即妄污因果,则因果之报不旋踵而至矣。基于此雍正把南泉普愿水牯牛公案(向异类中行)评为最下品,只因南泉颇有本分之语,总未加深斥。其它“三唤侍者“、“婆子烧庵“、“野狐听禅“、“南泉斩猫“、“台山婆子“等著名公案,雍正均有苛评,悉不选录。

在评定前代禅师及其公案过程中,雍正特别强调,五家宗旨,同是曹溪一味,只不过接人的面目不同而已,若逐渐分宗,以情见分别之,甚或妄生争执,则大悖古圣“剿情绝见“之旨。雍正还对达摩传衣偈“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作了新的解释。他认为:“五叶“非喻“五宗“,而是指达摩之禅法“五传“而至慧能。五宗之说,不过是后世宗徒妄加附会而已!

雍正时代,临济宗、曹洞宗最盛,二宗各有一些宗徒著书立说,争长论短,喋喋不休。雍正深感宗派之见繁盛,则正知正见不存,故对宗派之争恶痛绝。他不仅在编选语录时完全打破宗派界限,为天下宗徒作出典范,而且要求天下丛林古刹,无论何宗何派,在供养本支祖师外,应将从上古德一一设位于堂,以供朝夕礼拜供养,欲以此举,匡正禅林各守门庭的习气。

(五)拣魔辨异

雍正不仅自己参禅、谈禅,而且不惜帝王身份、直接出面干预当时禅宗内部的派系之争,亲自撰制《御制拣魔辨异录》,并下论,动用政治力量,打一派,扶一派,以期消除外魔知见,弘扬正法。

禅宗内部的派系之争,系指明清之际,临济宗密云圆悟与汉月法藏一系的争论,汉月法藏(1573-1635)于海虞之三峰闻折竹声而开悟。后于天启四年(1624)至金粟寺,为密云圆悟之首座,然不满圆悟所提倡之“自怀自悟“说,于天启五年著《五宗原》,以纠正曹洞宗之误为由,强调禅宗五家其来有据,法藏将曹洞宗抹杀五家旨,仅单传释迦拈花一事,评之为 室中密授之死法,强调自威音王以来,无一言一法非五家宗旨之符印。法藏并依一大圆相探究佛祖之本源,密云圆悟不然法藏之论,于崇祯七年(1634),著《辟妄七书》,九年著《辟妄三录》,以驳法藏之说,并斥法藏为名利之徒,圆悟之弟子木陈道(一个文字头,一个心字)著《五家辟》,呵骂法藏。法藏之弟子潭吉弘忍则撰《五宗救》,非难道(一信文字头,一个心字),极力为师辨护,圆悟又于弘忍寂年(1638)撰《辟妄救略说》,驳斥法藏与弘忍。但法藏门人具德弘礼、继起弘储等,皆一时后秀,故法藏一系(因其开法于常州三峰,故称“三峰派“),在顺治、康熙朝,在江南地区很有影响。

雍正对五家宗旨之说,历来嗤之以鼻,故他明确地站在圆悟一派立场上,对法藏一派严加鞑伐,反复辟驳,他认为,圆悟的《语岩》,“其言句机用,单提向上,直接人心,乃契西来的意,得曹溪正派。“而法藏之言,则“全迷本性,无知妄说。不但不知佛法宗旨,即其本师悟处,亦全未窥见。肆其臆诞,诳世惑人,此真外魔知见。“在《御制拣魔辨异录》中,雍正从《五宗原》、《五宗救》中,择出八十余条,逐条加以辨驳,痛斥其非。

如在《五宗救》中,弘忍谈到禅宗的发展时云:“及其弊也,知解横生,故不得不变而为机锋、为棒喝;又其弊也,不得不变而定宗旨;宗旨定,若三代之礼乐备焉,虽千圣继出,不能易矣。“又分析五宗纲要云:“夫言论之弊也,弊于心性;而棒喝之弊也,弊于乱统。故从棒喝悟者,知乱统之病,而建同喝四喝、料简元要、函盖截流等纲宗、临济、云门是也;从机语悟者,知心性之病,而建四禁五位六相,种种三昧门等纲宗,曹洞、沩仰、法眼是也。“

雍正认为,“若论五宗,俱是门庭边事。“各宗门庭施设虽不同,但若从施设处去求入处,无异夸父逐日、韩獹逐块。因为“禅宗无语句,亦无一法与人,“一切方便施设,俱非实法,不可妄加执著,更不可认指为月,以这些“纲宗“为究竟。“从上古德种种施设,有时行棒行喝,有时瞬目扬眉,或时架箭张弓,或时吹毛竖指,虽时节因缘不同,偏圆顿渐各异,折合归来,究是学人自了自心。何尝举起一丝毫与人,何尝于自性自度外,有甚奇特秘密?“在雍正看来,学人真实悟,大死大活,也不过与佛祖同一鼻孔,只为自己本分元辰,本来来是。或佛祖如是,我亦如是,岂得别有一法可宣可秘,可受可传。法藏、弘忍辈妄定五家宗旨,不特涂污古德,亦且贻误后学,因为它诱使学人依文生解,逐语分宗,只求高手阿师之口传面授,而不去反求已躬,真参实悟。

在《五宗救》中,弘忍又曰:“凡先圣或此〇相,若伏义之卦画也,虽无文字,而天地万物之理备焉。而七佛列祖传法偈,若文王之系辞也。所云双头独结,无文密印等。其爻象乎?盖以此〇相统言诠,以言诠入此〇相,不相害也。“

在禅宗里,常描画一圆形图以象徵真如、法性、实相,或众生本具之佛性能等。禅僧每以拂子、如意、拄杖或手指等,于大地画一圆相,有时亦以笔墨书写此类圆相,表示真理之绝对性,相传圆相始作于南阳慧忠。忠示耽源,源示仰山,仰山一见即焚却。沩山举圆相,内作一字,仰山就地画一圆相,内作一日字,以脚抹之,沩山大笑。

雍正认为,圆相不在内,不在外,不在中间;圆相前无始,后无终,现在无现在;圆相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以此比拟真如实相,差可近之。但必须明白,此圆相,不过言思绝处,不得已而为之,究非真如实相本身。法藏等以此圆相为千佛万佛之祖,实为邀奇取胜,大乖教外别传之旨,若说九十七圆相奇特,任何人都可随意作八万四千圆相,此又何奇?雍正奉劝弘忍辈于沩山大笑处、仰山焚却及脚抹处荐取,莫以凡情测圣智,妄污古德。

在对法藏和弘忍的思想逐条批驳后,雍正颁下谕旨:“著将藏内所有藏、忍语录,并《五宗原》、《五宗救》等书,尽行毁板,僧徒不许私自收藏,有违旨隐匿者,发觉以不敬律论。……法藏一法所有宗徒,著直省督抚详细查明,尽削去支派,永不许复入祖庭。“从此以后,三峰派在临济宗中衰落下去。

有谓雍正以帝王身而行法王事,不畏眉毛堕地而为众生解粘去缚,真世间之金轮圣王,出世间之再来人也。然亦有不谓然者。千秋功过,见仁见智,只如留待后人各自评说。从览雍正一生的禅修行持及见地独到之禅论,可以看出雍正禅学思想的最大特点,即强调习禅者真参实悟。雍正从自身的禅悟经验中认识到没有实际的修持功夫。就永远不能断惑证真,即便讲得头头是道,天花乱坠,也不能于日常行止中得到真实受用。当年雍正有所悟入时,与之结交的迦陵性音劝他研辨五家宗旨,雍正问五家宗旨如何研辨?性音答:“宗旨须得口传。“雍正大不以为然。在他看来,释迦无言拈花,迦叶微笑承旨,何有言为?达摩东来,慧可断臂求法,亦非口传耳受。究极而言,禅家的一切言说皆是无义味语,堂堂丈夫,岂能拾人唾涕,于古人言下求活路?

雍正恳切地奉劝天下宗徒以担荷如来家业、续佛慧命为已任,“参则实参,悟则实悟“,但求觉悟,莫计名利,尤其不可于公案上盲拈瞎颂,强作解事,此不但自绝圣路,而且贻误后人,徒僧罪业。雍正的警策当是有感而发的,当时禅林中,许多人不于契证处自了自心,但于公案上做功夫,采摭攘窃古人言句,差排牵合,“为可能不可能语,作若通若不通之文“,全无实际的底蕴和真实的见地,以此为拈代偈颂,适足涂污古人,误累已身,因为如果没有身心了证,即便所出言句,句句如佛所说,亦是从解路中来,与灵觉全无交涉。雍正劝告学人,与其轻言参透葛藤,转不如讲诵经典,熏习佛种,以待机缘。

禅宗发展到清代,流弊日炽,实际上已很难见到早期禅宗那种大破大立的卓荦气象,一些无知钱徒,更是只得宗师之唾涕,甚或专以呵佛骂祖为能事,几与市井无赖无异,更有以教外别传而胡作非为者,一时狂禅流荡,野狐遍野,禅宗的真精神几乎荡然无存。雍正欲以帝王之尊,藉个人的影响力,振衰起颓,挽回宗风,其用以可谓良苦。… Read the rest

雪窦重显明觉禅师语录

凡六卷。宋代僧雪窦重显(980~1052)撰,惟盖竺等编。又作雪窦明觉禅师语录。收于大正藏第四十七册。内容包括:卷一之苏州洞庭翠峰禅寺、明州雪窦山资圣禅寺之上堂语、小参等;卷二之举古、勘辩、歌颂等; 卷三之拈古百则;卷四之瀑泉集,集有上堂示众、真赞等;卷五、卷六之祖英集,系重显之诗文集。

明觉禅师语录
参学小师惟盖竺编

目录

明觉禅师语录卷第一

明觉禅师语录卷第二

明觉禅师语录卷第三

明觉禅师语录卷第四

明觉禅师语录卷第五

明觉禅师语录卷第六

明觉禅师语录卷第一

参学小师惟盖竺编

住苏州洞庭翠峰禅寺语。

师在万寿。开堂日白槌了。师云。宗乘一唱三藏绝诠。祖令当行十方坐断。其有达士不避死生。贬上眉毛出众相见。问人天普集伫听雷音。学人上来。乞师垂示。师云。十万八千不是远。进云。恁么则大众沾恩也。师云。后五日看。问师唱谁家曲。宗风嗣阿谁。师云。分明记取。进云。恁么则昔日智门今朝和尚。师云。有甚么交涉。问如何是和尚为人一句。师云。量才补职。学云。谢师方便。师云。自领出去。师乃云。一问一答。总未有事在。直饶乾坤大地草木丛林。尽为衲僧。异口同声各置百千问难。也不消长老。弹指一下。并乃高低普应前后无差。旷祖佛之妙灵。廓天人之幽迹。如是则何假觉城东际。五众咸居古佛庙前。此时参毕。

师在杭州灵隐。受疏了。众请升座。时有僧问。宝座先登于此日。请师一句震雷音。师云。徒劳侧耳。进云。恁么则一音普遍于沙界。大众无不尽咸闻。师云。忽有人问。尔作么生举。僧云。三十年后敢为流芳。师云。赚了也。师乃云。天下绝胜之觉场。灵隐导师之广座。暂借卑僧升陟。实愧非材。岂敢于五百员衲子前提唱佛祖抑扬古今炫耀见知耻他先作。假饶说得。天雨四华地分六震。于曹溪路上一点使用不着。何以行脚高士。有把定世界函盖乾坤底眼。谁敢错误丝毫。其知有者必共相悉。

师在灵隐。诸院尊宿。茶筵日。众请升座。僧问。禅侣尽临于座侧。未审师还说也无。师云。寰中天子塞外将军。进云。恁么则一震雷音满大唐也。师云。看取令行。师乃云。上士相见。一言半句如击石出火。瞥尔便过应非。即言定旨滞句迷源。从上宗乘合作么生议论。直得三世诸佛不能自宣。六代祖师全提不起。一大藏教诠注不及。所以棒头取证。喝下承当。意句交驰并同流浪。其有知方作者。相共证明。

师到苏州日。僧俗迎在万寿。众请上堂。问向上一路千圣不传。和尚从何而得。师云。将谓是衲僧。学云。恁么则大众沾恩。学人礼谢也。师云。龙头蛇尾。问选佛场开。还许学人选也无。师云。切忌点额。学云。恁么则心空及第归也。师云。阶下汉。师乃云。如天普盖。似地普擎。有如是自在。具如是威德。谁不承恩。谁不景慕。过去诸圣。于无量劫勤苦受尽。所得秘要法门。今将普示大众。不用纤毫心力。各请一时验取。于此荐得。便能永出四流。高步三界。其或不知。刚是诸人讳却师初到院升座。僧问。杖锡已居于此日。请师一句定乾坤。师云。百杂碎。进云。恁么则海晏河清去也。师云。非公境界。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云。龙吟雾起虎啸风生。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云。山高海阔。进云。学人不会。师云。紧悄草鞋。师乃云。未来翠峰多人疑着。及乎亲到一境萧然。非同善财入楼阁之门。暂时敛念。莫比维摩掌中世界。别有清规。冀诸人饱足观光。以资欣慰。

上堂。问答罢。师乃云。释迦已灭弥勒未生。正当今日。佛法委在翠峰。放开掜聚总由者里。放开也七纵八横。是处填沟塞壑。掜聚也天下老和尚。尽在拄杖头。不消一劄。

上堂。僧问。如何是实学底事。师云。针劄不入。进云。乞师方便。师云。水到渠成。问如何是教外别传一句。师云。看看腊月尽。学云。恁么则流芳去也。师云。哑子吃苦瓜。问言迹之兴。异途之所由。生不犯锋铓。请师道。师云。谁家无白月清风。进云。还当也无。师云。土上加泥汉。师乃云。剑轮飞处日月沈辉。宝杖敲时乾坤失色。众魔从兹胆裂。千圣由是眼开。其如二听不圆。震迅雷而莫觉。孤根将败。霈春雨以非滋。致使凡圣岐分。悟迷派列。奔驰七趣。泊没四流重。业相缠。无有休日。尔诸禅德。觊善参详。如人上山。各自努力。

上堂。僧问。昭昭于心目之间。而相不可睹。晃晃在色尘之内。而理不可分。既于心目之间。为甚么不睹其相。师云。华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进云。恁么则云散家家月。师云。毗婆尸佛早留心。僧方礼拜。师以拄杖打一下云。不得放过。问猿抱子归青嶂后。鸟衔华落碧岩前。古人意旨如何。师云。夹山犹在。学云。和尚如何。师云。依稀似曲才堪听。又被风吹别调中。僧却问。如何是翠峰境。师云。春至桃华亦满溪。僧礼拜。师云。山僧今日败阙。有人点捡得出。许他顶门上一只眼。便下座。

上堂。僧问。古人借问田中事。插锹叉手意如何。师云。人从陈州来。不得许州信。问古人道。有读书人到来。意旨如何。师云。且在门外立。学云。请师相见。师云。任是颜回亦不通。师乃云。立宾立主剜肉作疮。举古举今抛沙撒土。直下无事。正是无孔铁槌。别有机关。合入无间地狱。明眼衲子应须自看。

上堂。僧问。古人一喝不作一喝用。是否。师云是。僧便喝。师便棒。僧无语。师云。谑我。问古人道。有佛法处不得住。无佛法处急走过。意旨如何。师云。气急杀人。僧拟议。师云。甚么处去也。问只在目前。为甚么再三不睹。师云。截耳卧街。僧云恰是。师云。令我攒眉。问黑豆未生芽时如何。师云。餧驴餧马。进云。生后如何。师云。透水透沙。僧礼拜。师云。一似不斋来。问功巧诸技艺。尽现行此事。如何是此事。师云。诸方牓样进云。莫便是学人会处也无。师云。有头无尾汉。师乃云。过去诸如来。斯门已成就。放过一着。现在诸菩萨。今各入圆明。两重公案。未来修学人。总被翠峰穿却鼻孔。

上堂云。智者聊闻猛提取。莫待须臾失却头。问丹霄独步时如何。师云。脚下踏索。进云。天下横行去也。师云。徐六担板问学人乍入丛林。诸事不会。未审师还拯济也无。师云。苏州纸贵。进云。和尚岂无方便。师云。脑后拔榍。师云。炉鞴之所固无钝铁。良医之门谁是病夫。向后鼻孔辽天。莫辜负人好。

上堂云。欲得不招无间业。莫谤如来正法轮。便下座。

上堂。才有僧出礼拜。师云。大众。一时记取者僧话头。便下座。

上堂。大众云集。以拄杖抛下云。棒头有眼明如日。要识真金火里看。

上堂云。从天降下从地涌出。南北东西一棚俊鹘。顾杼停机苦屈苦屈。

上堂云。古人道。譬如掷剑挥空。莫论及之不及。斯乃空轮绝迹。剑刃非亏。好诸禅德。若能如是。心心无知。即是踞妙峰孤顶。非但善财七日不逢。设使文殊百劫亲来。也摸[打-丁+索]不着。

上堂。有僧出礼拜了方伸问。师云。啼得血流无用处。便下座。

上堂云。藏峰剑客便请施呈。有僧方出来。师云。什么处去也。便下座。

上堂云。语渐也返常合道。且任诸人点头。论顿也不留朕迹。衲僧又奚为开口。师以拄杖一划云。上无冲天之计。下无入地之谋。蔡州千个万个。打破只在须臾。

上堂问答罢乃云。映眼时若千日。万像不能逃影质。凡夫只是未曾观。何得自轻而退屈。师拈起拄杖云。把定世界不漏丝发。还观得也无。所以云门大师道。直得乾坤大地无纤毫过患分。只是转句不见一色。犹为半提。直得如此。更须知有全提时节。诸上座。翠峰若也全提。尽大地人。并须结舌。放一线道。转见不堪。以拄杖一时趁下。

上堂。僧问。如何是翠峰境。师云。有眼底见。学云。如何是境中人。师云。贪观白浪失却手桡。问如何是和尚家风。师云。客来须看。进云。恁么则学人得见也。师云。三十年后。问如何是第一义。师云。道士倒骑牛。学云。乞师再垂方便。师云。无孔铁槌。问道远乎哉。师云。青山夹乱流。学云。恁么则得闻于未闻去也。师云。千里万里。师乃云。大众前共相詶唱。也须是个汉始得。若未有奔流度刃底眼。不劳拈出。所以道。如大火聚。近着则燎却面门。亦如按太阿宝剑。冲前则丧身失命。师乃颂云。太阿横按祖堂寒。千里应须息万端。莫待冷光轻闪烁。复云看看。便下座。

拈古。

举。米胡问僧。近离甚处。僧云药山。米云。药山近日如何。僧云。大似顽石一般。米云。得恁么郑重。僧云。也无提拨处。米云。非但药山。米胡亦恁么。僧近前顾视而立。米云。看看顽石动也。其僧便出。师拈云。米胡也纵夺可观。争奈死而不吊。

举。罽宾国王仗剑。诣师子尊者所乃问。师得蕴空否。尊者云。已得。王曰。可施我头。尊者曰。身非我有。岂况于头。王遂斩之。白乳高丈余。王臂自落。师拈云。作家君王天然有在。

举。镜清于僧堂前。自击钟子云。玄沙道底玄沙道底。时有僧出来云。玄沙道什么。镜清作一圆相。僧云。若不久参。争知恁么。清云。还我草鞋钱来。师拈云。洎被打破蔡州。

举。宝公云。终日拈香择火。不知身是道场。玄沙云。终日拈香择火。不知真个道场。师拈云。一对无孔铁槌。

举。五通仙人问佛云。佛有六通。我有五通。如何是那一通。佛召五通仙人。仙人应喏。佛云。那一通尔问我。师云。老胡元不知有那一通。却因邪打正。

举。思和尚令石头送书去让和尚处云。回日与子个鈯斧子住山去。石头才到让和尚处便问。不慕诸圣不重己灵时如何。让云。子问太高生。何不向下问将来。石头云。乍可永劫沉沦。不求诸圣解脱。便归。思和尚问。书达否。石头云。书亦不达。信亦不通。去日蒙和尚许鈯斧子。便请。思垂下一足。石头便礼拜。师拈云。石头洎担板过却。又云。大小让师。不解据令。

举。长髭到石头处。头问。什么处来。髭云。岭南来。石头云。大庾岭头一铺功德。还成就也未。髭云。成就久矣。只欠点眼。石头云。莫要点眼么。髭云。便请。石头垂下一足。髭便礼拜。石头云。见什么道理便礼拜。髭云。如红炉上一点雪。石头便休。师拈云。无眼功德。有什么点处。德山和尚到龙潭问。久响龙潭。及乎到来。潭又不见。龙又不现。龙潭云。子亲到龙潭。德山便休去。师拈云。将错就错。又云。大小德山。

师一日因事举。往日有老宿。一夏不为师僧说话。有僧自叹云。我只恁么空过一夏。不望和尚说佛法。得闻正因两字也得。老宿聊闻云。阇黎莫[言*斯]速。若论正因。一字也无。恁么道了扣齿云。适来无端恁么道。邻壁有老宿闻云。好一釜羹。被两颗鼠粪污却。师拈云。谁家锅釜。无一两颗。

观和尚见新到来。观作面引次示之。其僧便去。观晚间问第一座。今日新到在什么处。第一座云。当时去也。观云。是即是只得一橛。师拈云。老观大似失钱遭罪。

举。外道问佛。不问有言。不问无言。世尊据坐。外道礼拜云。世尊大慈大悲。开我迷云。令我得入。外道去后。阿难问佛。外道有何所证而言得入。佛云。如世良马见鞭影而行。师拈云。邪正不分。过犹鞭影。

傅大士云。夜夜抱佛眠。朝朝还共起。起坐镇相随。如身影相似。要识佛去处。只者语声是。玄沙云。大小傅大士。只认得个昭昭灵灵。师拈云。玄沙也是打草蛇惊。

宝公令人传语思大和尚。何不下山教化众生。目视云汉作什么。思大云。三世诸佛被我一口吞尽。何处更有众生可度。师拈云。有什么屎臭气。

赵州云。至道无难唯嫌拣择。才有语言是拣择是明白。老僧不在明白里。是尔作么生护惜。时有僧问云。既不在明白里。护惜个什么。州云。我亦不知。僧云。和尚既不知。为什么道不在明白里。州云。问事即得。师拈云。赵州到退三千。

南泉云众云。三十年来。牧一头水牯牛。欲拟东边放。不免侵他国王水草。欲拟西边放。不免侵他国王水草。不如随分纳些子。免被官主劳挠。长庆云。尔道南泉前头为人。后头为人。云门云。且道牛内纳牛外纳。直饶道得纳处分明。我更问儞。牛在甚处。师拈云。一时穿却。

邓隐峰在襄州破威仪堂。只着衬衣于砧槌边举槌云。道得即不打。于时大众默然。隐峰便打一下。师拈云。果然果然。

僧问玄沙。大耳三藏第三度为什么不见国师。玄沙云。尔道前来两度还见么。师拈云。败也败也。

室中举古。

举。睦州问僧。近离甚处。僧云。河北。睦州云。河北有个赵州和尚。曾到么。僧云。某甲近离彼中。睦州云。赵州有何言教示徒。僧云。每见新到便问。曾到此间来么。云曾到。赵州云。吃茶去。忽云不曾到。赵州亦云。吃茶去。睦州云。惭愧。却问僧。赵州意作么生。僧云。只是一期方便。睦云。苦哉赵州。被尔将一杓屎泼了也。便打。睦州却问沙弥。尔作么生。沙弥便礼拜。睦州亦打。其僧往沙弥处问。适来和尚打尔作什么。沙弥云。若不是我。和尚不打某甲。师云。者僧克由叵耐。将一杓屎。泼他二员古佛诸上座。若能辩得。非唯赵睦二州雪屈。亦乃翠峰与天下老宿无过。若道不得。到处泼人卒未了在。

举。僧问长庆。如何是正法眼。庆云。有愿不撒沙。保福云。不可更撒也。师云。夫宗师决定以本分相见。不敢撒沙。且那个是诸人正眼。不受人瞒底汉出来。对众道看。共相知委。若道不得。翠峰一一与尔点过。开眼也着合眼也着。

举。黄檗有六人新到。五人作礼。其中一人提起坐具作一圆相。檗云。我闻有一猎犬甚恶。僧云。寻云羊声来。檗云。羚羊无声到汝寻。僧云。寻羚羊迹来。檗云。羚羊无迹到汝寻。僧云。寻羚羊踪来。檗云。羚羊无踪到汝寻。僧云。恁么则死羚羊也。黄檗便休。到来日上堂云。猎犬在甚处。僧便出来。檗云。昨日公案未了。老僧休去。尔作么生。僧无语。檗云。将谓是本分衲子。元来是义学沙门。以拄杖打出。师云。只如声响踪迹既无。猎犬向甚处寻逐。莫是绝声响踪迹。见黄檗么。诸禅德。要明陷虎之机。也须是本分衲子。

举。外道问佛。不问有言不问无言。世尊良久。外道云。世尊大慈大悲开我迷云。令我得入。师云。诸禅德。迷云既开决定见佛。还许他同参也无。若共相委知。则天下宗师并为外道伴侣。如各非印证。则东土衲僧不如西天外道。

举。龙牙和尚问翠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翠微云。与我过禅板来。牙取禅板。与翠微。接得便打。牙云。打即任打。要且无祖师意。后又问临际。如何是祖师西来意。际云。与我过蒲团来。牙取蒲团与临际。接得便打。牙云。打即任打。要且无祖师意。师云。临际翠微。只解放不解收。我当时若作龙牙。待伊索蒲团禅板。拈得劈胸便掷。

举。椑树问定山。不落数量。请师道。定山提起数珠云。是落不落。树云。圆珠三窍人人有请师圆前话。山便打。椑树便去。定山云。三十年后槌胸大哭去在。椑树果后开堂示众道。三十年前。被定山老子瞒我一上。不同小小。师云。定山用即用。争柰险。椑树知即知。要且未曾具择法眼。试请辩看。

举。雪峰问投子。一槌便成时如何。投子云。不是性[怤-寸+喿]汉。峰云。不假一槌时如何。投子云。者漆桶。师云。然则一期折挫雪峰。且投子是作家炉韛。我当时若作雪峰。待投子道不是性[怤-寸+喿]汉。只向伊道。钳槌在我手里。诸上座。合与投子着得个什么语。若能道得。便乃性[怤-寸+喿]平生光扬宗眼。若也颟顸。顶上一槌莫言不道。

举赵州问僧。曾看法华经么。僧云看来。州云。衲衣在空闲。假名阿练若。诳惑世间人。尔作么生会。其僧拟礼拜。州云。尔披衲衣来么。僧云披来。州云。莫惑我。僧云。如何得不惑去。州云。莫取我语。师云。大小赵州。龙头蛇尾。诸人若能辩得。便乃识破赵州。如或不明。个个高拥衲衣。莫惑翠峰好。

举。长髭问僧。甚处来。僧云。九华控石庵。髭云。庵主是什么人。僧云。马祖下尊宿。髭云。名什么。僧云。不委他法号。髭云。他不委尔不委。僧云。尊宿眼在甚处。髭云。若是庵主亲来。今日也须吃棒。僧云。赖遇和尚放过某甲。髭云。百年后讨个师僧也难得。师云。是则二俱作家。要且只解收虎尾。不能据虎头。若使德山令行。并须瓦解。

举。保福示众云。此事如击石火闪电光。构得构不得。未免丧身失命。僧便问。未审构得底人。还免丧身失命也无。保福云。适来且致。阇黎还构得么。僧云。若构不得。未免大众笑。保福云。作家作家。僧云。是什么心行。福云。一杓屎拦面泼不知臭。师云。诸上座。保福有生擒虎兕底爪牙。者僧也不易相敌。虽然如此。要且放过保福一着。只如翠峰与大众。还许诸方捡责也无。若免不得。平地上死人无数。其中有得活底么。师拈起拄杖云。来也来也。

举。归宗锄草次。见一条蛇。以锄斩之。僧见便问。久响归宗。元来是个粗行沙门。宗云。尔粗我粗。后雪峰问德山。古人斩蛇意旨如何。德山便打。雪峰便走。德山召云。布衲。雪峰回首。德山云。他后悟去。方知老汉彻底老婆心。师云。归宗只解慎初。不能护末。德山。颇能据令。且未明斩蛇。师召大众云。看翠峰今日斩三五条以拄杖一时打下。

勘辩。

问僧甚处来。僧云。和尚问谁。师云。我问尔。僧云。何不领话。师云。翠峰今日败阙。

宝华侍者来看师。师问。宝华多少众。侍者云。不劳和尚如此。师云。我好好问。尔勃趒作什么。侍者云。不得放过。师云。真师子儿。吃茶了。师把住云。适来得恁么无礼。侍者拟议。被师一掌云。归去分明。举似宝华。

有数人新到至。师云。新到那。僧云是。师云。参堂去。僧便去。师复唤来来。其僧却回。师云。洞庭难得师僧。与尔一碗茶吃。

问僧。甚处受业。僧云天章。师云。将得兰亭记来么。僧云。争敢呈似和尚。师云。草本不劳拈出。

五人新到。师云。洞庭绝顶无行路。不假梯航速道看。僧云。特来礼拜和尚。师云。湛水停舟徒夸运济。僧无语。师云。过者边来。其僧齐过。师云。将头不猛误累三军。参堂去。

问僧。名什么。云义怀。师云。何不名怀义。僧云。当时致得。师云。谁与汝安着。僧云。某甲受戒来十年也。师云。行脚费却多少草鞋。僧云。和尚莫瞒人好。师云。我也没量罪过。尔作么生。僧无语。师云。脱空谩语汉。便打。

问新到。近离甚处。僧云兴教。师云。达磨一宗扫土而尽。僧无语。师云。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复问僧。阇黎名什么。僧云宗雅。师云。雅即不问。作么生是宗。僧无对。师云。且限三日。其僧频来下语。师皆不诺。僧却问。某甲见处只恁么。和尚作么生。师云。尔何不问我。僧方拟问。被师连打数下。

问新到。发足甚处。僧拍掌一下。师云。两重公案。僧云恰是。师便喝。僧无语。师云。还我一拍来。僧拟议。师云。瞎汉参堂去。

六人新到。师问。参头。夫为上将。须是七事随身。两刃交锋作么生。僧云。久响翠峰有此一着。师云。一着放过。还我草鞋钱来。僧喝。师便棒。僧约住拄杖与师一拍。师云。未到翠峰。与尔二十棒了也。僧无语。师云。且在一边。却问第二副将。作么生。僧茫然。师云。一状领过吃茶了。师把住参头云。适来公案。者里即恁么。堂中作么生举。僧拟议。师打一坐具推出。

雪峰和尚塔铭并序。

夫从缘有者。始终而成坏。非从缘得者。历劫而常坚。坚之则在。坏之则捐。虽然离散未至。何妨预置者哉。所以叠石结室翦木合函。般土积石为龛。诸事已备。头南脚北。横山而卧。惟愿至时同道者。莫违我意。知心者不易我志。深嘱载嘱。幸勉励焉。纵饶他日邪造显扬。岂如当今正眼密弘。善思之审思之 师注兄弟添十字(云国无二君。又云知么)同心着一仪(云风行草偃。又云。直与)土主曰松山(云四顾匪绝。又云看)卵塔号难提(云独露相倚。又云崄)更有胡家曲(云一西一东。又云。大难)汝等切须知(云自南自北。又云。会也)我唱泥牛吼(云闻莫举头。又云。呵呵)汝和木马嘶(云见应合眼。又云。抚掌)但看五六月(云岂可徒然。又云吁)冰片满长街(云事非草草。又云苦)薪尽火灭后(云去去谁同。又云。好住)密室烂如泥(云须到如此。又云。努力)受师号。上堂。僧问。皇恩已降。海众同观。学人上来愿闻举唱。师云。好音在耳人皆听。进云。听后如何。师云。问着元来总不知。僧云。学人到者里。实谓不知。师云。许尔是个草贼。复云。禅家流还如战将。见斗勇健索不来。即便擒下虽一期之作。争似借水献华唱太平歌好。夜雨山草滋。爽籁生古木。闲吟竺仙偈。胜于嚼金玉。蟋蟀啼坏墙。苟免悲局促。道人优昙华。迢迢远山绿。是知道无不在。谁云间然。故天有道以轻清。地有道以肃静。谷有道以盈满。君有道以敷化。故我今上皇帝。金轮统御睿泽滂流。草木禽鱼无远不及。岩野抱疾之士。俄承宠光。此生他生无以云报。贤守司封高扶尧舜。下视龚黄龚千载之雅风。锁万那之春色。伫当明诏别振休声。贰车屯田诸厅朝宰不敢饰辞褒赞。仲尼言云。吾祷久矣。

住明州雪宝禅寺语。

师开堂日。于法座前顾谓大众云。若论本分相见。不必高升宝座。乃以手指一划云。诸人随山僧手看。无量诸佛国土一时现前。各各子细观瞻。其或涯际未知。不免拖泥带水。即便升座。僧正宣疏了。维那白槌云。法筵龙象众。当观第一义。时有僧出来。师乃约住云。如来正法眼藏。委在今日。放行则瓦砾生光。把定则真金失色。权柄在手。杀活临时。其有作者。相共证据。僧乃问。远离翠峰祖席。已届雪窦道场。未审是一是二。师云。马无千里谩追风。进云。与么则云散家家月也。师云。龙头蛇尾汉。问德山临济棒喝已彰。和尚如何接人。师云。放过一着。僧拟议。师便喝。僧云。未审只与么。别有在。师云。射虎不真徒劳没羽。问布发掩泥因底事。全身半偈为谁施。师云。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进云。若然者立雪岂能传妙旨。三拜伸后始为亲。师云。莫乱统。问梵王请佛盖为群生。学士请师当为何事。师云。相识满天下。进云。与么则大众沾恩也。师云。儞分上作么生。进云。学士证明。师云。未在有俗士。问十方同聚会。个个学无为。此是选佛处。心空及第归。如何得及第去。师云。徒遭点额。进云。如此则辜负平生也。师云。教休不肯休。问一焚龙斗万像咸臻。未审是何境界。师云。金殿草漫漫。进云。向上更有事也无。师云。白云千里万里。问吹大法螺击大法鼓。朝宰临筵如何即是。师云。清风来未休进云。与么则得遇于师也。师云。一言已出驷马难追。僧礼拜。师云。放过一着。师又普观大众一回乃云。人天普集。合发明个什么事焉。可互分宾主驰骋问答。便当宗乘去。广大门风威德自在。辉腾今古把定乾坤。千圣只言自知。五乘莫能建立。所以声前悟旨。犹迷顾鉴之端。言下知宗。尚昧情识之表。诸人要知真实相为。但以上无攀仰下绝己躬。自然常光见前。个个壁立千仞。还辩明得也无。未辩辩取。未明明取。既辩明得能截生死流。同踞祖佛位。妙圆超悟正在此时。堪报不报之恩。以助无为之化。

师在翠峰受疏日。洞庭檀越与明州专使相争。纭纭不已。师乃升座普告大众。不须作闹事在。况僧家也无固无必。住则孤鹤冷翘松顶。去则片云忽过人间。应非彼此殊源动静乖趣。今与诸人评议。念三二年洞庭晦迹。承四远信心恩顾。栖众方谐旧辙。藏教复乃新归。岂可知感顿忘。遽致前迈。诚为不可。而又四明太守星驰介使。辎重俄临。既已跋涉数州。迢递千里。投诚苦逼。一至于斯。进退审详。不能自决。敢问大众。住翠峰好。往雪窦好。于时众僧高声云。往雪窦好。师乃顾谓洞庭诸檀越云。不用为讶。宜各知时。且佛法委自王臣兼住持。亦以缘断。在彼在此。本无间然。希披疏文。以塞来命。便下座。

师至晚小参。僧问。四明侯伯远降公文。未涉程途请师速道。师云劄。进云。鄞江一枝今日犹秀。师云。不许夜行。师乃云。诸仁者。未有长行而不住。未有长住而不行。古之今之各有攸往。且如兹院僻处一隅。若非念报佛恩。无以四来居此。恐山僧进发之后。法席空虚。今命素公开士接续住持。幸冀众慈同心劝请。师辞翠峰。上堂。僧问。承学士有言。辍翠峰之祖席。登雪窦之道场。如何是不动尊。师云。下坡不走快便难逢。进云。与么则动若行云。止犹谷神。师云。尔须紧悄草鞋。师乃云。山僧斯者抑徇彼请。难可稽留。束装告行。但多攀感况住持久烦勤。旧备认岁寒。希各务道专孜。以副诚祝。其有参随诸高士。动逾千里俯近百僧。忽斋粥疏遗。船车隘窄。冀相回互。禅悦自贻。则佛国遍游亦不为远。何以诸禅德。去来不以象故。无器而不形。动静不以心故。无感而不应。然则心生于有心。象出于有象。象非我出故。金石流而不燋。形非我生故。日用而不勤。纭纭自彼于我何为。请诸人高挂征帆。不胜珍重。

师到万寿。众请上堂。僧问。七事随身。便请相见。师云。打退鼓。进云。方始交锋。已见大败。师云嘘。僧拟议。师便喝。者般汉有什么死急。问翠峰一箭已射雪窦。雪窦一箭当射何人。师云。不为鼷鼠发机。进云。非但闻名。今日亲见。师云。添得一场愁。僧礼拜。师云。若是便休。师乃云。万寿门下一一作家。盖是强将之兵也。强然如此。保福有言。击石火闪电光。构得构不得。未免丧身失命。若教据令而行。尽苏台一境人。个个三头六臂。到翠峰手里。也须瓦解冰消。如今放过一着。分付万寿和尚。

师到秀州。百万道者备茶筵请升堂。僧问。赴请雪窦先至嘉禾。向上宗乘请师举唱。师云。鸟啼处处皆相似。进云。与么则得闻于未闻也。师云。不是苦心人不知。僧拟进语。即便喝。僧礼拜。师云。初有问话者出来。问如何是教外别传一句师云。三生六十劫。进云。学人未会。师云。碧眼胡僧笑点头。师乃云。山僧此者承鄞江太守之命。俾赴雪窦住持。再至嘉禾。弥增嘉幸。仍承百万道者曲赐周勤。仰荷之怀无以忘也。兼劳广命。硕德抑今。举唱宗乘。况达士相逢。非存目击。若云言中有响句里呈机。犹曲为中下之流。向本分衲僧。远之远矣。秖如适来僧问教外别传一句对云三生六十劫。诸人还知落处也无。且鹭池鹫岭海甸庵园。三百法会之中。甚处有者个消息。所以道三世诸佛不能自宣。一代时教诠注不及。除非知有。莫能知之。久立众慈。伏惟珍重。

师到灵隐。众请升座。僧问。远别翠峰丈室。将届雪窦道场。如何是不动尊。师云。看风使帆。进云。恁么则观方知彼去。去者不至方。师云。龙头蛇尾。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云点。进云。犹有者个在。师云。三十年后。进云。与么则翠峰今日瓦解冰消。师云。有些子。师乃云。莫是与上座相争。然则论战也个个力在箭锋相拄。又须是个特达汉始得。若意根尚滞。直须向前决择。所以长沙和尚道。百尺竿头坐底人。虽然得入未为真。百尺竿头须进步。十方世界是全身。僧举问南泉。百尺竿头如何进步。泉云。更进一步。僧复问瓦官。官云。百尺竿头用进作什么。僧不肯。官便打。师云。大众。古人机变出在一时。其间别有商量。亦未言着。且如雪窦。今日再入灵隐。也似百尺竿头。依南泉之言。得进一步。喜与大众相见。则十方世界一时周匝。便下座。

师到越州承天寺。众请升座。僧问。学人不问西来意。藏身北斗意如何。师云。拈头作尾汉。进云。请师答话。师云。西天令严。问有问有答宾主历然。无问无答时如何。师云。古路草漫漫。进云。若不上来。焉知与么。师云利剑不斩死汉。师乃云。作者相见。一拶一捺。撩起便行。若伫思停机。卒摸[打-丁+索]不着。若言问在答处答在问宗。个个依草附木。问不在答处答不在问宗。罕见顶上有眼。诸人还荐得也无。荐得荐不得。并是新雪窦之过。且莫钝致承天和尚。

越州檀越备茶筵。请师升座。僧问。檀越殷勤伸三请。乞师方便指迷津。师云。不许夜行投明须到。进云。非但学人。四众有赖。师云。百千年后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云。迢迢十万余。僧礼拜。师云。拄杖不在。师乃云。诸檀信。山僧暂以经过。邂逅相遇。何沐特隆异待。抑俾敷扬。且如承天和尚。寅暮流慈诸人。况是异闻已绝希冀。何必更烦雪窦。重为发宣。直饶三世圣人六代开士。利生间出。故不敢错误诸人丝毫。然虽与么。放过即不可。良久云。不解作客。劳烦主人。

师归寺上堂。有僧问。如何是雪窦正主。师云。何不问雪窦山中人。进云。与么则把定乾坤去也师云。出门唯恐不先到。当路有谁长待来。问如何是古佛家风。师青。青天白日。进云。还许学人领会也无。师云。不是剑客请莫相过。问如何是第一句。师云。袖里金槌。僧便喝。师云。朝三千暮八百。问如何是雪窦境。师云。天无四壁。进云。如何是镜中人。师云。月在中峰。进云。与么则从苗辩地。因语识人。师云是。僧礼拜。师云。酌海持蠡一场困苦。师乃云。甚生标格。还知也无。诸禅德。祖佛不能宣传。天地不能覆载。二乘闻之胆裂。十地到此魂惊。其或达士切磋。颇逢决战一拶一捺。略露风规。句滞则岳立磨空。源迷则云横布野。所以先圣道。一言才举千车同辙。该括微尘。犹是化门之说。尔衲僧。合作么生觊。自知时。便下座。

上堂。僧问。承师有言。三更过铁门。意旨如何。师云。忠言不避截舌。僧礼拜。师云。临筌方觉取鱼难。问千山万水穿云去。拨草瞻风事若何。师云。蹋破草鞋。进云。为什么如此。师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问如何是向去底人。师云。伊兰树下坐。进云。却来时如何。师云。白日绕须弥。进云。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师云。二头三手汉。问承师有言。释迦老子出气不得。甚处誵讹。师云。君子千里同风。进云。与么则殃及子孙也。师云。素非鸭类。师乃云。诸禅德。直饶文殊辩说。认萤火为太阳。居士杜词。指鱼目同明月。所以雪窦寻常道。威音王已前无师自悟。是第二句。还我第一句来。若未能把定要津。不免奔驰南北。

上堂。因僧送拄杖上师。师拈起成颂云。清峻孤根别有灵。势含山水自分明。提来胜得丰城剑。报尽人间两不平。复云。大凡以平报不平。是义烈常准以不平报不平。为格外清规。亦犹以智遣惑。颇蓬下士。以智遣智。罕遇作家。要会两不平么。诸人也没量罪过。雪窦也没量罪过。雪窦过自能检责。尔者漆桶。不打更待几时。以拄杖一时趁下。

冬至上堂。僧问。鼓声才罢海众齐臻。新节一句请师垂示。师云。三日前五日后。进云。与么则闻于未闻。师云。索短不构深泉。问文殊仗剑其意如何。师云。八十老僧闲灌顶。进云。学人不会。师云。四溟无浪月轮孤。僧良久。师喝云。甚处去也。僧礼拜。师云。放过一着。师乃云。相逢不拈出。举意便知有。早是不唧[口*留]汉。更乱蹋步向前。实谓苦屈。诸禅德。看他先觉。未离兜率已降阎浮。未出母胎度人已讫。若言周行七步目顾四方天地之间唯我独尊。尚有人不放伊过。如今巧说异端。不肯荷负。真可哀愍。所以道。天魔外道是辜恩德汉声闻一乘是自欺诳人。尔见如此。不平之事便合愤悱驱将去喝将去。随例道。我不知不会。者般底苦海里。有什么出头时。

上堂云。形兴未质。名起未名。形名既兆。游气乱清。师拈起拄杖云。大众。拄杖子是形名双举。还有过也无。有即水里月。无即形名兆。若也究。得实谓恩大难酬。

上堂云。未出母胎见成公案。周行七步过犯弥天。更入鹿野苑中。枝蔓上复生枝蔓。乃拈起拄杖云。吽吽。便下座。

上堂。僧问。如何是触目菩提。师云。风动尘起鸟飞落毛。进云。乞师再垂方便。师云。洎被打破蔡州。问如何是教外别传一句。师云好问。进云。还许学人领会也无。师云有头无汉。师乃云。诸仁者。夫宗师唱道。譬若沧溟上客独泛兰舟。月渚烟波随情放旷。欲抛香饵须待长鲸。纵有纤鳞应无希冀。

上堂云。一径直二周遮。衲子辩得。眼里生华。便下座。

上堂。僧问。达磨西来单传心印。诸方为什么各说异端。师云。谁。进云。争奈即今何。师云。西天令严。进云。与么则入水见长人。师云。韩信临朝底问三通鼓罢群贤集。请师抛下御前题。师云。长因送人处。忆得别家时。进云。与么则退身三步。师云。依旧渔翁把钓竿。问不除妄想不求真底。是什么人。师云。一宿觉。进云。与么则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师云。一拨便转。师乃云。大凡出众。切磋也须是本分。禅客若未具啐啄同时眼。卒摸[打-丁+索]不着。

上堂。众方集定。师云。不用低头思量难得。便下座。

上堂云。直钓钓鲲鲸。曲钓钓龟鳖。曲钓若在鲲鲸。理应未可。直钓若在龟鳖。情亦不甘。如今抛钓也。负命者上钩来。良久云。劳而无功。便下座。

上堂。众集定。师起立云。雪窦得与么长。诸人得与么短。若人道得齐肩句。许伊把定乾坤便。下座。

上堂云。久雨不晴。衲僧向甚处晒[日*良]皮草。便下座。

上堂云。布袋里盛锥子。不出头是好手。复云。大众。雪窦锥头出也。莫有傍不肯底禅客出来。良久云。诸人既乃缩头。且听诸方检责。

明觉禅师语录卷第二

门人轸等编

举古。

举。僧问赵州。道人相见时如何。州云。呈漆器。师云。诸禅德。还有识赵州底么。出来相共商量若未能辩明。大好从头举与儞点破。四九三十六收。

举。临济示众云。有一无位真人。常在汝等面门出入。初心未证据者。看看。时有僧问。如何是无位真人。临济下禅床擒住。者僧拟议。济托开云无位真人是什么干屎橛。雪峰闻云。临济大似个白拈贼。师云。夫善窃者。神鬼莫知。既被雪峰觑破。临济不是好手。复召大众。雪窦今日换尔诸人眼睛了也。尔若不信。各归寮舍。自摸[打-丁+索]看。

举。僧侍立保福次。福云。尔得与么粗心。福拈一块土与僧。尔抛向门外着。僧抛了却来云。甚处是某甲粗心。福云。我见尔筑着磕着。所以道尔粗心。师云。然则者僧被保福热瞒。争奈真不掩伪曲不藏直。雪窦将今视古。于理不甘是尔者一队汉忽僧堂里来寮舍内出。筑着磕着亦乃不知。近来粗心转盛。我若放过。便见诸方检责。师蓦拈拄杖下座。大众一时走散。

举。雪峰敲观和尚门。观云谁。峰云。凤凰儿。观云。作什么。峰云。鹐老观。观便开门。雪峰方入。被观把住云。道道。峰拟议。被观推出。峰住后示众云。我当时若入得老观门。尔者一队噇酒糟汉。向甚处摸[打-丁+索]。有老宿云。雪峰徒有此语。当时入不得。如今也入不得。师云。者辜恩负德汉。有什么交涉。当时入不得。岂是教尔入。今既摸[打-丁+索]不着。累他雪峰。俱在老观门下。举。临济侍立德山。山云。今日困。济云。者老汉寱语作什么。山便打。济掀倒绳床。山便休师云。二员作者。具啐啄同时眼。有啐啄同时用。雪窦拟向猛虎口中夺鹿。饥鹰爪下分兔。敢谓。临济德山二俱瞎汉。有人辩得。天下横行举。干峰和尚云。举一不得举二。放过一着落在第二。云门出众云。昨日有人从天台来。却往南岳去。峰下座云大众来日不要普请师云。看他作者吐露个消息。宛尔不同。若是瞌睡汉。递相钝致。乃拈起拄杖云。放过一着。便下座。

举。玄沙云。吾有正法眼藏。付嘱摩诃大迦叶。犹如话月。曹溪竖拂。犹如指月。鼓山云。月[口*爾]玄沙云。者阿师就我觅月。鼓山不肯。却归众云。道我就他觅月。师云。玄沙鼓山。如排百万军大阵。只抛瓦子相击。或有衲僧辩得。当知正法眼藏付嘱有在。

举。长庆云。净洁打垒了也。却近前就我觅。我劈脊与尔一棒。有一棒到尔。尔须生惭愧。无一棒到尔尔又向什么处会。师云。雪窦即不然。净洁打叠了也。直须近前。我劈脊与尔一棒。有一棒到尔。尔即受屈。无一棒到尔。与尔平。出但与么会。

勘辩。

一日侍者报。有三人新到。从瑞岩来。师云。教伊大展坐具礼拜着。其僧方入门。师蓦拈起拄杖。僧云。某甲特来礼拜和尚师。云吽。吽那。个是参头一。僧近前问讯师。云尔。为什么失却本道公验僧云深。领和尚慈悲师。云过。者边立复问第二人。求朋须胜己。似我不如无。师以拄杖指参头云。尔为什么随者漆桶。僧云。某甲新戒。师亦约云。过者边立。又问第三人。适来两个败阙了也。尔堪作个什么。僧拟议。师便喝云。过者边。乃云。据合一时埋却。且念远来。参堂去。

问新到。寻师访道玩水游山。僧云。谢和尚顾问。师便喝鼻孔里秖对我。僧无对。师云。苦杀人来来。曾到雪窦么。僧云。不曾到。师打一棒云。他后不得讳却。

一日二人新到。师云。座主衲僧。僧云。请和尚鉴。师云。一不成二不是。僧云。不劳如此。师云。我且放过。朝到西天暮归东土。作么生。僧无对。师云。杜衲僧。参堂去。

问新到。近离甚处。僧云。和尚道什么。师云。我问尔近离甚处。僧退身立。师云。克由叵耐不言来处。将拄杖来。僧云。某甲近离奉川。师云。打野榸汉。何不早与么道。复问第二人。尔也一处来。僧云。某甲近离大梅。师云。两段不同。好与三十棒。且放过。

一日宗首座到。方拟人事。师约住云。既知信之韬略。便须拱手归降。宗云。今日败阙。师云。剑刃未施。贼身已露。宗云。气急杀人。师云。败将不斩。宗云是。师云。礼拜着。宗云。三十年后有人举在。师云。已放尔过。

问听道者。久参事作么生。道者云。青天白日。师云。乱走作什么。者便喝。师云。吃棒。者拟举手。师打一坐具云。尔看者瞎汉乱与。

一日五人新到。师云。尔总不消行脚。僧拟议。师云。一状领过。

有良周上座到。师作瞌睡势。僧云。新到相看。师不应。僧又云。新到相看。师高声云。阿谁。僧云新到。师云。已知参堂去。僧云。某甲是大龙受业。师喝云。漆桶谁识尔。僧便近前人事。师云。好好礼拜着。相看了。师云。还识宗首座么。僧云。是师兄师云。尔为什么钝致他。僧云。和尚休得也。师云。踏破草鞋汉。不能打得尔。且坐吃茶。

问僧。近离甚处。僧云天台。师云。还见智者么。僧云见。师云。为什么在我脚底。僧无语。师云脱空妄语。

问僧。近离甚处。僧云温州。师云。还识永嘉大师么。僧云。是乡人。师云。与尔隔海。僧云酌然师云。而赤不如语直。僧无对。师云嘘。

师在大龙为知客。李殿院到山茶话次问师。知客是长老乡人。师云不敢。院云。且在者里不得乱走。师云。本为行脚。院云行脚为甚事。师云。看乱走底。院微笑。

师在池州景德为首座。时太守曾学士入院相访。茶果次。学士拈个枣子抛在地上。召师首座。师应诺。士云。古人道。不离当处常湛然。在那里。师指景德长老云。只者老子也不知落处。士云。首座知也不得无过。师云。明眼人难瞒。

师到太湖。有余巡检。请师并志依上座斋。临起检问卑官今日命二衲僧斋。得何果报。师云。图他一粒米。失却半年粮。依云。临行方觉主人宽。师召舍人。舍人抬头。师指依云。垛根衲子。斋他有甚益。巡检大笑。师便起去。

师赴雪窦。经过杭州。徐转运问师。雪窦名山。多有具眼底衲僧。忽相靠来。长老作么生支遣他。师高声召客司。司近前。师云。运使问个什么。使云。推过来。师云。推过又争得。使无语。师云。彼此没便宜。使又问。长老几日渡钱塘江。师云。山僧未敢前去。使云。作个什么。师云。徐转运把断要津。使云。今日被长老揉我一上。师便辞退。

师在南岳福严为藏主。李殿院同雅长老入藏院。师出接殿。院云。藏主那。师云不敢。院云。藏中说着下官么。师云。目前可验。院云。验底事作么生。师云。不消一劄。院无语。师云。且请殿院归寮。吃茶坐次。山岚忽起。雅云。殿院游山。恰阻烟雾。院云。灵峰圣迹。为什么却有者个。师云。下方无。院拟道。雅云。藏主壮观福严。师云。和尚且莫开眼。院云。作家作家。师云。殿院尊重。时有道士秀才到院。又问。三教中那教最尊师乃起侧身而立。院云。有口何不道。师云。对夫子难言。院云。休休便起。师云。适来造次。

师在舒州海会时。因看胥通判问。山中多少众。师云。一百来僧。胥云。既是海会。为甚只有百僧。师云。人贫智短。胥云更道。师云。他后有人举在。又问。山中长老每日说个什么。师云。路逢剑客。胥云吽。师便辞退。

师在明州。看曾学士坐次。士问。曾与清长老商量赵州勘破婆子话。端的有勘破处么。师云。清长老道个甚么。士云。又与么去也。师云。清长老且放过一着。学士还知天下衲僧出者婆子绻[袖-由+貴]不得么。士云。者里别有个道处。赵州若不勘。破婆子。一生受屈。师云。勘破了也。

师与僧众入城缘化。学士先有公文止绝僧道投刺。师亦同例。乃有颂寄士云。碧落烟凝雪乍睛。住山情绪寄重城。使君道在未相见。空恋甘棠影里行。学士回答云。劳劳世务逐浮沉。一性澄明亘古今。目击道存无阻隔。何须见面始知心。复令人请师。相见了。士云。道存无阻。因甚入来不得。师云。他后见别处长老。学士不请举向伊。士云。举着又何妨。师云。山僧罪过。士云。好好。师云。诺诺。

学士解印后。师送到越州。住数日乃辞。士坚留。师云。归山住持不忘学士此日。士云。衲僧家爱把不定。师云。争得到者里。士无语。师云。已沐学士放辞。士云。容出城相送。师便退。士至客亭。排果子茶汤了。师问。学士自此一别。甚处再得相见。士云。长老何以对面忘却。师云。微僧心亦足矣。时广慧和尚复问。师自此一别。甚处与学士再得相见。师云。直是千里万里。于是取别。士云。善为道路。师云。诺诺。

歌颂赠天衣长老。

天衣长老无价之宝。金乌东升是何杲杲。他年或要儿孙。无端须入荒草。

寄妙果政长老。

有臾机宜太孤绝。冷澹情怀止金铁。游历不知参访谁。曾道天无第二月。近闻锁断奔驰问。何物拈来固其本。飞腾直上三十三。见不见兮为君困。中岩藏晦亦枯槁。年光休竞七十九。南北东西追古风。时有其人继其后。

送宗侍者。

深忆韶阳示奇句。昔人到此犹不住。宗禅九万曾列程。吾想七闽还独步。重岩忽尔来扣门。自谓孤踪若断云。雪庭乍远虽多恨。且有中峰月共分(斯句乃宗禅者离山日有作)如斯慷慨非希冀。浩浩清风无处避。天上天下知不知。五叶千灯复何啻。

小溪赠溥禅者。

岁月将阑天光普寒。鄙叟复枕盘桓且难。万杉禅客来寻我。言意勤勤勉清堕。拂曙片帆重率归。百节四肢难负荷。风之泠泠潮之平平。强写离辞几不成。岩层落落旧知己。相见无忘极此情。

送清禅者。

有禅者兮旷发灵机。出洪都兮声光步随。一文一技不为用。方内方外谁论之。春风来兮何所别。何曾拂尽古岩雪。极目寥寥思远人。曹溪堪共此时饰。清兮清苦宜存历。亮兮辜马休同迹。弹指凋残六叶华。西山一去断消息。

送一禅者。

天得一地得一。王得一兮无等匹。谷得一兮归巨溟。应见三山皆岌岌。一得一又何必。今古不曾居丈室。千华影里复是谁。八面风清照红日。一禅一禅须记取。象骨龄难兮且相许。负石投针忽载来。拂袖双双便回去。

送全禅者。

有龙彪兮时之相宜。有艺行兮人之所归。东西武步兮复谁。是我上下。观方兮存机未机。全禅全禅知不知。大施门开兮尘区可依。

送静山水。

松根石上曾唯我。四顾寥寥谁未可。岂知白凤传好音。抛却乱云千万朵。溪山重叠春将暮。风递残华柳飞絮。金盂待月应有期。宝冠照水宁无据。静禅复记吾深嘱。彼兮国士真烈宿。相见从容莫等闲。人天景行存高躅。

寄藏主收禅者。

新州出个卖樵者。龙朔年中藏昼夜。黄梅舂得古菱华。不倚物兮便高拄。秀禅拂拭无尘埃。历尽诸难眼未开。交驰石上求文字。争得孤峰却载来。近还有个寻吾祖。云在庐村深处住。偷得邻家些子光。用作千灯拟流布。呵呵呵。地久天长争奈何。

送云禅德。

中岩老兮八十一。闲寄十年助辞笔。纵夸步骤当此时。岂免龙钟笑他日。他时谁也流机变。午夜寒蟾生水面。别有清光何处来。举目乱飞星斗转。歌兮歌兮苦搜索。远赠云禅愧标格。黄梅席上追古风。高唱自知天地窄。

赠陆学士。

古之陆大夫。多集游方辈。今之陆使君。复与空生会。大国正搜罗。长剑今磨淬。或问清旷闲。不知若为对。

舟行。

孤舟选胜傍江千。乘兴幽游思未阑。向日望来春色晚。顺潮归去野情宽。高歌钓客收纶线。弄影沙禽刷羽翰。回想古祠无限意。海蟾初上逼人寒。

东轩偶作。

丛竹小山些子境。偶来闲坐解疏慵。怡然纵目谁知我。胜入摩云千万峰。

明觉禅师后录。

上堂云。日日日东上。日日日西没。循环三百六十。几个解知窠窟。放开精精冥冥。把定恍恍惚惚。君不见毗耶离城。彼上人一室。寥寥是何物。师召大众云。高着眼。便下座。

上堂云。黄金为地白银为壁。释迦老子不合向者里屙。师以拄杖拨一下云。看看。落尔诸人头上。

上堂云。三千剑客今何在。独许庄周致太平。便下座。

一日云。大众。者一片田地。分付来多时也。尔诸人四至界畔。犹未识在。若要中心一树子。我也不惜。良久云。放憨作么。便下座。

因雪示众云。头上皑皑脚下皑皑。金色尊者独上高台。开眼造罪合眼受灾。如何如何天网恢恢。

上堂。众方集定。师云。勘破了也。便下座。

上堂。拈起拄杖云。物中眼眼中物。十方如来同此起出。还会么。瞎汉归堂。

上堂云。龙泉与刀斧。同铁利钝悬殊。驽骀与骥马。同途迟速有异。酌然酌然。一出一入。半合半开。平展之流。试辩缁素。

上堂云。直得动地雨华。何如归堂向火。便下座。

师一日晚参。于僧堂前立云。不打鼓上去不得。把却门入来不得。速道速道。大众。眼目定动。师以拄杖一时打趁。

上堂举。云门大师云。禅河随浪静。山河大地不是浪。师拈起拄杖云。看看。一处起千处百处没觜。一处息千处百处不识。还会么归堂。

上堂云。见一则瞎汝眼。知一则翳汝眼。翳生则天上人间。瞎却则三头六臂。或若辩得。许尔十字纵横。

上堂云。以字不成八字。不是优昙华正开。嗅着无香气。翻笑钓鱼船上客。不爱南山爱鳖鼻。僧问。万里无云伸一问。青天吃棒意如何。师云。军随印转。僧云。恁么则在和尚手里。师云。利剑不斩死汉。

上堂云。春山叠乱青。春水漾虚碧。寥寥天地间。独立望何极。便下座。却顾谓侍者云。适来有人看方丈么。云有。师云。作贼人心虚。

上堂云。大无外小无内。半合半开成团成块。老胡既隔绝。衲子多违背。从他千古万古长漫漫。填沟塞壑没人会。以拄杖卓地一下云。归堂。

一日上堂。众方集。以拄杖横按膝上云。恁么会得。瞎却天下人眼。复抛下挂杖云。救取一半。便下座。

上堂云。十方无壁落。四面亦无门。净裸裸赤傻傻没可把。灌溪老出头不得且致。我骑牛入尔鼻孔里。一般汉闻人恁么道。若风过树头。有什么共语处。

上堂云。一不定二不可。上下四维春风包裹。桃华杏华斗开。柳条桑条憋破。可怜昔日灵云刚道迷逢达磨。师拈起拄杖云。灵云鼻孔穿了也。

上堂云。垂丝千尺意在深潭。离钩三寸钓得一个是好手。良久云。负命者上钩来。

一日小参。示众云。须菩提岩中宴坐。诸天雨华赞叹。尊者云。空中雨华赞叹。复是何人。云我是梵天。尊者云。汝云何赞叹。天云。我重尊者善说般若波罗蜜多。尊者云。我于般若未曾说一字。汝云何赞叹。天云。尊者无说。我乃无闻。无说无闻是真说般若波罗蜜多。又复动地雨华。师云。避喧求静处。世未有其方。他在岩中宴坐也。被者一队汉涂糊。伊更有者老把不住。问云。空中雨华赞叹复有何人。早见败阙了也。我重尊者善说般若波罗蜜多。恶水蓦头泼。我于般若未曾说一字。草里走。尊者无说我乃无闻。识甚么好恶。总似者般底。何处有今日。师复召大众。云窦幸是无事人。尔来者里觅个甚么。以拄杖一时趁下。

上堂举。僧问赵州。至道无难唯嫌拣择。是时人窠窟否州云。曾有人问我。直得五年分疏不下。师云。识语不能转死却了也。好与二十棒者棒须有分付处。尔若辩不出。且放此话大行。

云众云。春力不到处。枯树亦生华。九年人不识。几度过流沙。便下座。

有时云。马祖升堂。百丈卷席。正令不从。拗曲为直。

上堂云。似地擎山不知山之孤峻。如石含玉。不知玉之无瑕。昼行三千夜行八百。是我寻常用底。拈放一边。尔诸人向甚处见盘山。速道速道。

上堂举。僧问赵州。二龙争珠谁是得者。州云。老僧只管看。师云。看即不无。争即不得。且道扶者僧扶赵州。

上堂云。不是金色头陀。有理也无雪处。便下座。

一日示众云。城东老母。与佛同时而生。一世共处而不欲见佛。每见佛来即便回避。周回上下皆避不及。乃以手掩面。十指掌中悉皆见佛。诸上座。他虽是个老婆。宛有丈夫之作。既知回避。稍难不免吞声饮气。如今不欲见佛即许尔切忌以手掩面。何以明眼底觑着。将谓雪窦门下。教尔学老婆禅。

举。黄檗入堂。于南泉位中坐。泉问。长老甚年中行道。檗云。威音王已前泉云。犹是王老师儿孙下去。檗便起去。师云。可惜王老师只见锥头利。我当时若作南泉。待伊道威音王已前即便于第二位坐令黄檗一生起不得。虽然如此。也须救取南泉。

举。药山久不上堂。知事白云。大众久思和尚示诲。山云。教槌钟着。大众方集。山便掩却门。知事咨白。既许为大众上堂。为什么一言不施。山云。经有经师。论有论师。争怪得老僧。师云。可惜药山老汉。平地上吃扑。尽大地人扶不起。

举。石巩曾为猎人。趁一鹿从马大师庵前过。问云。还见我鹿么。大师云。尔是甚人。巩云。我是猎人。马云。尔还解射也无。云解射。马云。一箭射几个。云一箭射一个。马云。尔不解射。巩云。和尚莫解射否。云我解射。巩云。和尚一箭射几个。马云。我一箭射一群。巩云。彼此生命。何用射他。马云。尔既如是。何不自射。巩云。若教某甲自射。直是无下手处。马云。者汉无明烦恼顿歇。巩于是以刀断其发。在庵给侍。师云。马大师一箭射一群。信彩射得。有甚用处。不如他石巩一箭射一个。却是好手。雪窦今日效古人之作。拟放一箭。高声喝云。看箭。复云。中也。便下座。

举。同光帝命诸禅师坐次云。朕收得中原之宝。只是无人酬价。兴化云。如何是陛下中原之宝。帝以两手畏襆头脚。化云。君王之宝谁敢酬价。师云。至尊所得只可傍观。若非兴化作家。往往高价酬却。

一日上堂。良久云。大施门开无拥塞。忽然有个衲子出来。雪窦倒退八百。何以临危不悚人。便下座。

举。保寿问胡钉铰云。莫便是胡钉铰。云不敢。寿云。还钉得虚空么。云请和尚打破将来寿便打铰云。莫错打某甲。寿云。向后遇多口阿师。与尔点破去在。后至赵州举前话。问云。不知某甲过在甚处。赵州云。只者一缝。尚不奈何胡钉铰。于此有省。师云。雪窦要打者三个汉。第一赵州。不合瞎却胡钉铰眼第二保寿。不能塞断赵州口。第三胡钉铰。放过保寿。师蓦拈起拄杖云。更有一个。大众一时走退。师击绳床一下。便起去。

上堂。善财别后谁相访。楼阁门开竟日闲。便下座。

举。肃宗帝问国师。百年后所须何物。国师云与老僧作个无缝塔子。帝曰。请师塔样。国师良久云。会么。帝云不会。国师。云。吾有付法弟子耽源。却谙此事。请诏问之。国师迁化后。帝诏耽源。问此意如何。源云。湘之南潭之北。中有黄金充一国。无影树下合同船。琉璃殿上无知识。师云。肃宗不会且致。耽源还会么。只消个请师塔样。尽西天此土诸位祖师。遭者一拶。不免将南作北。有傍不肯底出来。我要问尔。那个是无缝塔。

举。云门与长庆在雪峰日。因举。石巩见僧便云。看箭。三平到。遂擘开胸。巩云。三十年一张弓。两下箭只射得半个圣人。云门问长庆。作么生道免得石巩唤作半个圣人。庆云。若不还价争辩真伪。云门云。入水始知有长人。师云。石巩要先拗折不难。争奈三平中的了也。然则老宿要活三平。且未免张弓架箭。

上堂云。一华开天下春。古佛为甚么不着便尔。若透得救取天下老宿。忽若有个衲僧出来云。和尚且自救也。许伊是金毛狮子。

举。舍利弗问须菩提。梦中说六波罗蜜。与觉时同别。须菩提云。此义幽深吾不能说。此会有弥勒大士。汝往彼问。师云。当时若不放过。随后与一劄。谁名弥勒。谁是弥勒者。便见冰消瓦得。

举。傅大士云。要知佛去处。师云。三生六十劫。末后一句天下衲僧跳不出。直饶口拄壁上汉。别有一窍勘过了打。

举。紫湖和尚山门立一牌。牌上有字云。紫湖有狗。上取人头。中取人腰。下取人脚。拟议则丧身失命。时见新到。便喝看狗。僧才回首。湖便归方丈。师云。众中总道。者僧着一口。着即着了也。争奈者僧在。敢问诸人。紫湖狗著者便死。因甚么者僧犹在。若无知方眼救得者僧。设使紫湖出世。咬杀百千万个。有甚益。我当时若见。先斫下牌。然后入院。待者老汉喝云看狗。与伊放出个焦尾大虫。如今诸人要见么。日势稍晚。归堂。

上堂云。国无定乱之剑。四海晏清也。不是分外。还有梯山入贡底么。

因。中山主为师煎茶。师问僧。尔随例吃茶。将何报答。僧云。因风吹火。师不肯。自代云。难为和尚。复云。还会么。僧云不会。师云。尔也须煎一会茶始得。

举。长庆示众云。撞着道伴交肩过。一生参学事毕。师云。是即是。针不劄风不入。有甚么用处。

上堂云。摩竭掩室计校未成。毗耶杜辞伎俩俱尽。还有人检点得者两个老汉出头不得处么。直饶觑透。更有个汉碍着。以拄杖击绳床一下。便下座。

有时云。槌击沙喜世界百杂碎底人。为甚么处处解持钵。… Read the rest

禅宗宗派源流——第十一章曹洞法系(上)唐宋时期

主编:吴立民
第十一章

一、三代催生

从中国禅宗在精神文化领域举世公认的特行独立品格而言,可以把曹洞宗与其它几个宗派,称作“思想界的贵族“(真正的思想者)。这个“思想界的贵族“之所以能够成立,因缘当然不一而足,但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以石头希迁、药山惟俨和云岩昙晟为代表的三代禅者,代代相续,直接地培育、养成了曹洞宗的思想来源和宗风底蕴,曹洞宗就是以上三代禅思想家一以贯之培养催生的结晶。

在曹洞宗正式创立前夕,即公元九世纪下半叶(以良价和本寂二位创立者活动年代计)之前,中国佛教刚完成了一场前无古人的深刻革命——就是禅宗“南宗“的兴起和发展,这场革新运动,由慧能肇其端,当属确凿无疑,但是,严格地说来,“南宗“在历史上争取到其主流地位,特别是在思想义理上完善成熟、得以巩固其根基,却是在慧能之后,亦即由公元八世纪初叶开始的百余年间——这段艰苦卓绝又精彩纷呈的历程,为时一百五十年左右,胡适之曾这样描摹过这一段激动人心的历史:“从公元700年至850年,在这一百多年中,包括盛唐和中唐、是禅宗极盛的时期,这在中国佛教中是一个大的运动,是佛教内部革新的运动。“他认为,这在于使佛教真正开始了中国化和简易化的历程。他在自己的论著中多次强调“公元700-850年的佛教革命,“给予极高的评价。胡适之这一观点基本上是符合历史事实的,即以神会为杰出代表的南宗禅师,直接承继了慧能革新的成果,高举“顿门“嫡传的旗帜,为南宗成功地争取到了禅宗正统法系的地位,从而也就为佛教真正中国化开辟了广阔的前景。从此,由师说徒受,“言下悟道“,或者弟子将心得呈师印可从而悟得,便成了“顿悟“的主要形式,并沿袭下来。有的论者据此认为神会是南宗的实际创始者,这一论点可以商榷,因为从思想渊源上看,神会之主张“顿悟“和“无念“,直接地源自慧能,上述推论显然与基本史实不符。

公元700年,神会前往岭南依慧能为师,恰巧也是这一年,石头希迁诞生了,这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奇特因缘:南宗禅的开路先峰神会接续慧能法脉在前,慧能法孙石头希迁诞生于后,前者即将在公元八世纪前半叶来上演为南宗摇旗呐喊、闯关夺隘、终成正果的雄壮活剧,而后者则注定会于世纪后半叶,静处南国大荒山作世外凝思默想,为“五家七宗“中之三家南宗子孙开掘思想之正源,说公元700年是南宗禅的一个逻辑和历史的起点,就没有什么过份之处了。如果我们再将视野扩大一点,就会发现禅宗群星灿烂照耀千秋的星座,正是以公元700年为绝妙的坐标原点的,从慧能大师(638-713)始,有青原行思(?-740)、南岳怀让(677-744)、荷泽神会(686-760)、永嘉玄觉(675-713)、南阳慧忠(690-775)为第一代法子,更遑论马祖道一(709-788)、石头希迁(700-790)以下了。中国禅宗第一度群星灿烂,神宗“五家七宗“莫不发源于此一奇特时空。

对于曹洞宗,从整体上看,这一时期无疑是培元固本、先天养成的最佳年代,而在其中,石头希迁则是其思想的确凿源头所在。

石头希迁,少年即在慧能大师门下得度为沙弥,按理本当成为直承大师的法子辈,惜年方十四岁,大师入灭,无所依傍。经历一番求索后,终于在青原行思处得到开悟,与行思遂由师兄弟一度而成师徒之辈,并得到另外一位“大师兄“南岳怀让的砥砺。石头希迁如此丰富而奇特的经历,可谓尽得慧能及行思、怀让两代南宗鼻祖之心要。事实上,石头本人就直截了当地宣称过这种再亲切不过的心灵意会关系,他初次谒见青原行思的机锋问答便是:

师问曰:“子何方而来?“迁曰:“曹溪。“师曰:“将得什么来?“迁答:“未到曹溪亦不失。“师曰:“恁么用去曹溪作什么?“迁答:“若不到曹溪,怎知不失。“

作为承上启下、继往开来的南宗禅思想大家,石头希迁的思想成熟、圆融,是在他中年以后由江西吉州青原山(在今江西吉安)迁往湖南南岳的时期,亦即公元八世纪的后期,他在南岳度过了后半生近半个世纪的时光。虽然僻处一隅,但是终其一生都保持了沉郁孤高、好学深思的隐者气蕴,十分注意广泛吸收前贤今人的思想资料,其中既有佛门别家非南宗、非禅宗的成份,如流行中原和江左的华严、牛头诸家,也包括道家和道教这样的外典之学。既有对当时思想界的积极回应,也显见追踪前贤、直溯历史深处的高古气质,以上诸多因缘造就了千古一石头,以致宗密在《禅源诸诠集都序》里把石头与牛头二宗并禅,同归于“泯绝无寄宗“;石头毕生结晶“回互不回互“之说,亦直接受华严宗十玄缘起以及六祖圆融思想的影响。至于说到追踪前贤,则石头读僧肇《肇论》而豁然受启发(事见《祖堂集》),就更是一个明证。应当强调的是:在公元八世纪后半期,亦即慧能以下第二代南宗禅师群体之中,石头希迁是独一无二的,这种独特性就在于:注重多方面的思想义理之间调和融会,始终涵养着一种善于兼收并蓄、长于理论整合,而稍拙于实践以及自我宣传的整体气质,而这一点,正是由马祖道一洪州宗所煽起的后期南宗禅中,所仅有的“孤例“,也就是说,在当时逐渐兴起的南宗禅那种如火如荼的呵佛骂祖氛围中,惟有石头希迁保持冷静超越的风度,对于南宗禅内外,佛门内外的各种思想养料进行着自觉的摄取,实际上恰好弥补了马祖一系单兵独进、孤军深入从而锐气有余、后劲不足之弊端,使南宗禅得以在宽阔和深刻的层面上进一步发展成为可能。

作为石头希迁的思想的结晶,其《参同契》从形式到内容堪可注意,在形式上,此文充满与道家和玄学亲切融通的气息。题目直接采之于被道教奉为“丹经王“的《周易参同契》,综观全篇,完全不说佛,不言禅,通篇却参玄论道,以“竺土大仙心“起首,以“谨白参玄人“作结,这不止在当时,就是前后历史中也属罕见,乃至印顺法师也认为,直截了当地“把禅学看作玄学,称参禅为‘参玄‘似乎石头是第一人。“这与其说是石头希迁对于道家的偏爱,勿宁说体现了他对于举世滔滔狂禅潮流所热衷的南北之争、只知谈禅而完全忽视文化传承和整合这一弊端的独特态度。“回互不回互“也好,“参同“也好,实际上都是一个中心思想:即要让修禅者深刻领会万事万物之间互不相犯、各住自性同时又相入相涉、无所分别的圆融不二关系,这当然也包括对于佛教不同宗派思想所应持的态度在内。在文中,他明确地说“人根有利钝,道无南北祖“,“承言须会宗,勿自立规矩“。这既可理解为具体针对当时南北宗之争,更可以理解为石头对于马祖一系“激进派“的深重忧虑;石头本人当然是禅宗南宗这场革命的积极参与者,但对于“自立规矩“、向超越佛祖乃至呵佛骂祖的方向急剧发展这一潮流,对于当时正在普遍蔓延起来的完全否定看经坐禅的炽热倾向,这位时代的主要精神导师,充满忧虑和不安。在这里,所谓“回互“学说不仅仅是一种理论,更是这位大智者“满天风雨下西楼“的俯首沉思,是他向那个到处充满骚动不安、急欲冲决一切罗纲樊篱的大时代所发出的警示:世界是“回互“的,思想与文化同样是“回互“的——他向禅门同修者们提示着一种重视不同系统、不同层面的文化相关联系,亦即注重思想文化的继承整合,注重内在的自我规约和必要秩序的大方向。

曹洞宗恰恰是朝着这个方向产生和发展的。

石头与马祖两位同时代的禅宗巨匠,便是在这个歧路上分别的。也许石头这位内向的、喜欢静默的思考者根本就不善于对别人品头评足。而机警俏皮的马祖,却留下了一句十分见才气因而也十分生动的评语:“石头路滑“。何谓“路滑?“路不滑人,人自滑。人何以会滑?石头《参同契》有言:“明暗各相对,比如前后步。“人之脚步前后如此“回互“,岂有不滑之理。当然,这只是马祖的批语。石头则完全是另一番道理:“触目不会道,运足焉知路。进步非近远,迷隔山河固。“山川满目而不识前路,抬脚又能迈到哪里去?如此执迷不悟,又岂可以激进与否作标准来论是否真正有所进步?为令学人会得“回互“之深意,石头在《参同契》中运用子母、根叶、本末、尊卑、明暗、用处等比喻,反复说明事物互相关系、互相奇待,其苦口婆心,真似道家《老子》之“道“。

石头的路,注定了悠远而绵长,端赖其“回互“理念无穷深厚内力之赐。这也就是曹洞宗虽然绝少临济宗之大开大合、大红大紫,但却绵泽不尽、气力不竭的内因:“回互“者,生生不息,生机无限,这是与马祖一系截然别样的另一种生机。后者(从洪州宗始)入手于“即心是佛“,而历经“非心非佛“,最后拈出“平常心是道“,犹如提携利剑一柄,在一系列打、蹋、喝、骂的刀光剑影中,如迅雷不及掩耳,单刀直取人“心“。这是南宗禅在“顿悟“方向上的极致,如此活生生地逼人忽然省悟,释放出无限盎然生意来。而石头则在“回互“之中强调多方整合,三分迂回,一片蕴绵,如此一路的“生机“自然来得醇厚绵实。应该说,如此运作之分别,总是后世所谓“临济将军、曹洞士民“之喻的最初底蕴,是“临天下、曹一角“这一势力范围差别的内在由来。

如果说,石头希迁因为开辟“回互“之路而为这一路上之肇始者,则药山惟俨因一肩担荷石头家业、在禅宗内部继续标举注重思想传承与文化整合之旗帜而成为第二代传人。

药山惟俨(751-834)俗姓韩,绛州(今山西新峰)人。年17依潮州西山慧照禅师出家,23岁戒于衡岳希操(又作希琛)律师。值此少壮少年,因为痛感“大丈夫当离法自净,焉能屑屑事细行于布巾耶?“而径直“谒石头,密领玄旨“,这是《宋高僧传》及《景德传灯录》、《祖堂集》一以贯之的说法,而另一份史料则明言其为马祖道一弟子。其实,当石头与马祖并立于世之际,天下禅僧往来二大师门下者,不知凡几。在这种情况下,所谓门徒与否,最重要的证据,还得审视其思想文化递嬗之迹。

药山之直承石头,其最为亲切的会意,堪举其读经坐禅。贞元初(785)他离开石头,迁居汗阳(今湖南津市市)药山,居此近50年,一如乃师石头之恒居衡岳,为世外高人隐士,惟看《法华》、《华严》、《涅槃》等经,昼夜如一。不但看经,而且在从石头门下时起就坚持坐禅:

一日,师坐次,石头睹之,问曰:“汝在这里作么?“曰:“一切不为。“石头曰:“恁么即闲坐也。“曰:“若闲坐即为也。“石头曰:“汝道不为,且不为个什么?“曰:“千圣亦不识“。

师坐次,有僧问:“兀兀地思量什么?“师曰:“思量个不思量底。“曰:“不思量底如何思量?“师曰:“非思量。“

如果我们环顾8世纪后半叶南宗禅的主流局面——马祖道一开创的洪州宗烽火几乎燃遍南国,其直指“平常心“,极力否认看经坐禅而代之以打、蹋、喝、骂、画的倾向已成为一时主流,流布天下,那么,药山惟俨如此坚持看经坐禅,相形之下,实别具深意,这并非刻意反潮流之为,而是石头系思想发展的必然结果。石头之注重“回互“传承整合的融会特色,在药山惟俨这里显然开始产生了实际效用。其直接的体证有二:从大处和远处说,重视读经意味着与佛言祖语传统经教时刻保持紧密联系,亦即坚持对于佛祖传承的承继一面;从小处和近处说,如此看经坐禅,完全不避堕入“知解之徒“的风险,则又直通荷泽神会的特色,亦即表现出与当代其它流派坦然整合的鲜明倾向。以上两者是相通的,既然坚持看经坐禅,那就是因为重视知见知解;既然要以知见为门径,那就必须看经,还要坐禅,这也正是药山当初直诣石头,作大丈夫行的誓愿之成吧!

当然,药山惟俨所谓“看经坐禅“,自是不可与凡等论。作为曹溪门下,从荷泽到洪州到石头,乃至石头门下,高标“行住坐卧皆是禅“,鄙视“以坐为坐禅“,这是并无二致的。甚至明确地指出看读经论为障道之因缘,还是药山惟俨首先发明的,《景德传灯录》记载:

师看经,有僧问:“和尚寻常不许人看经,为什么却自看?“师云:“我只图遮眼。“云:“某甲学和尚还得也无?“师云:“若是汝,牛皮也须看透。“

师又云:“有一般底,只向纸背上,记持言语,多被经论惑,我不曾看经论策子。“

(李)翱问曰:“何谓道耶?“俨以手指上下曰:“会么?“翱曰:“不会。“俨曰:“云在青天水在瓶。“

“云在青天水在瓶“的见地境界当然只有极少数上根利器者能获致,对这类人来说,广学博闻悟后任运又何妨?而对“一般底“人而言,乃至根微智劣者,自然是不许被经论惑了。

但是,在普遍地不看经、不坐禅风气蔓延开来的8世纪末叶,无论如何,坚持看经坐禅的人,不能免其孤独的心志和命运。药山在沉郁孤高的家风上,比之乃师石头更为浓重。

僧问:“如何是道中至宝?“师云:“莫谄曲。“云:“不谄曲时如何?“师云:“倾国莫换。“

师曰:“太守(指李翱——引者注)欲得保任此事,直须向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翱再赠诗曰:“选得幽居惬野情,终年无送亦迎。有时直上孤峰顶,月下披云笑一声。“

“倾国莫换“,“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都是药山惟俨孤高心志的“夫子自道“,孤峰顶上“月下披云笑一声“则更是其真实写照。

事实上,石头宗系的命运在当世也远未达到后来人所称颂的显赫,虽然直到九世纪前期总有石头、马祖并称“二大士“之说,但是从总体上看,在700-850年这个时期,亦即石头希迁诞生,直至唐武宗“会昌法难“之前,石头宗系的影响是无法与马祖道一洪州宗比拟的,这与石头希迁、药山惟俨孤高出世的思想家品格无疑是大有关系的。

这在石头系第三代传人那里体现尤为明显。

当洪州一系作为禅宗主流蔚然成为“天下选佛场“而成为佛子往慕之门时,石头一系的地理透移也悄然发生:从衡岳到药山,再到“沣泊深邃绝人烟处,“石头系前后三代局促湖南境内,由东而西再而西北,竟然次第移往深山更深处,越来越远离人世,这当然不是什么怯世避世,而是非高僧禅匠大思想家不能办之大业。这第三代即药山惟俨门下的华亭德诚、道悟圆智和云岩昙晟。药山入灭之后,师兄弟三人同议,打算持必要的种粮家什,下山溯沣水而上,直达湖南境内有名大河的源头,养道过生。(因为种种因缘,这个梦想想实际上到了德诚弟子会善,总告完成。)

云岩昙晟(782-841)之所以在同门之中越越众人,成为药山惟俨法嗣之中声名独著者,就在于其浓厚的思想家色彩和独特思想成果。他本来在百丈怀海门下,为侍者长达二十年之久,守着这样一位洪州宗最为显要的大师,却认为自己仍未契入,于是就在侍奉百丈尽其天年之后,离开江西“选佛场“,从繁华极盛的南宗禅中心圈,径直来到冷落幽远的湖南药山“孤峰顶上“,投惟俨门下,顿告言下契会。此时已值九世纪初期(百丈怀海卒于814年),是一个禅宗南宗革命成功、需要自己的比较成熟的思想家的时代,江湖之间参禅路上不知多少行脚禅僧往来憧憧,其中非有上乘法门、独到见地者不能言继往开来卓然成家。昙晟正是这样一位特出人俊。作为晚到却能成功地契入石头宗系的最有力印证,这位禅思想家举出自己的“宝镜三昧“法门——这就不但得到药山惟俨心印,而且竟直追乃祖石头希迁。石头希迁《参同契》道“即事而真“之理云:“事存函盖合,理应箭锋柱。“由洞山良价转述昙晟心义《宝镜三昧》词云:“羿以巧力,射中百步,箭锋相直,巧力何予?“均谓以事相上而显见理体,犹如盖与盒、箭与的、触目见道,自然契合,而昙晟理会石头希迁之亲切会意处,透过一派晦涩支离的名相,依然可观。此中若无药山惟俨之薰育,若无看经坐禅、对照经教,而假设依旧在洪州宗“选佛场“中一味否定看经师古,昙晟哪能举出此种法门来?如果说,药山惟俨是以其坚持看经坐禅的独到方式,为石头宗系保存了“回互“理论的星火,那么远来的和尚昙晟则拨亮和点燃了星星之火——他在《宝镜三昧》法门中明确首倡“偏正回互“说。由石头希迁而药山惟俨而云岩昙晟,三代禅师的思想历程,如同他们经历的湖南地理路线,青山隐隐,绿水迢迢,在一派禅语机锋的掩盖下,哲理时而晓畅明白,时而幽暗迷离,山重水复,但是至此,昙晟拈出“偏正回互“说,豁然之间,柳暗花明,瓜熟蒂落。

“偏正回互“正是曹洞宗的根本宗旨。宗旨既立,宗派成立的年代也就到来了。

二、曹洞开宗

公元九世纪随后的一两个世纪禅宗全面鼎盛,与西方“黑暗的神学中世纪“相比,中国的这个宗教鼎盛的中世纪,情况完全不一样,中国连续数世纪禅僧之中代代涌现的智慧群星却震烁今古。

其原因固然很多,但若论从其代表性人物心态着眼,了解其最初动因,直叩心灵的源头,曹洞宗的正式创立者洞山良价,在这方面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叩问门径。

洞山良价(807-869),会稽诸暨(在今浙江)人,俗姓俞。先从马祖道一的弟子五泄灵默披剃,二十一岁时前往嵩山受戒。此后参学于多位著名禅师门下,例如南泉普愿、沩山灵祐等,最后在云岩昙晟门下悟入。“会昌法难“,他正值思想成熟的壮年,开山授徒。唐宣宗大中末(859),先居亲丰山,后转豫章高安(在今江西)洞山,聚众数百,遂为重镇,传法弟子有曹山本寂、云居道膺等二十六人。传世有《宝镜三昧歌》、《玄中铭》、《新丰吟》、《五位君臣颂》、《五位显诀》和《纲要偈》,并有语录二卷。后人所谓“曹洞宗“一名,即以洞山良价为轴心,上联曹溪,或下续其弟子曹山本寂,合称“曹洞“。

洞山良价最初出家为僧时,写有一封《辞北堂书》给家中高堂,叙述其出家的思想动因。文字简练而饱含深情:

“伏闻诸佛出世,皆从父母而受身,万汇兴生,尽假天地而覆载,故非父母而不生,无天地而不长,尽沾养育之恩,俱受覆载之德。嗟夫!一切含识,万象形仪,皆属无常,未离生灭,虽则乳哺情至,养育恩深,若把世赂供资,终难报答,作血食侍养,安得久长。故《孝经》云:‘虽日用三牲之养,犹不孝也。‘相牵沈滑,永不轮回。欲报罔极深恩,莫若出家功德,截生死之爱河,越烦恼之苦海,报千生之父母,答万劫之慈亲,三有四恩无不报也。故《经》云:‘一子出家,发族生天。‘“

以上这段话,既反映了良价在出家之前所接受的儒家教育素养,也体现了汉魏以来数百年间佛教对于中国人的潜移默化之功。即以孝亲为例,中世纪的中国人拥有如此多元的选择,如良价这样的人既承认和崇尚儒家“天覆地载“的一套教诲,又认识到存在着更高着眼的佛理——这种选择既是理性的、智慧的、又饱含着感性的、感情的因子,既是痛苦的,又充满着圆融的喜悦,全都是发自内心的,而无任何外在的强迫性,良价是这样表明他的选择的:

“良价舍今世之身命,誓不还家,将永劫之根尘,顿明般若。伏惟父母心开喜舍,意莫攀缘,学净饭之国王,效摩耶之圣后,他时异日,佛会相逢,此日今时,且相离别,良非遽达甘旨,盖时不待之,故云: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时度此身,伏冀尊怀,莫相记忆!“

书犹不足,作颂二首更以明志:

“未了心源度数春,翻嗟浮世谩逡巡。几人得道空门里,独我淹留在世尘。谨具尺书辞眷爱,愿明大法报慈亲。不须洒泪频相忆,譬似当初无我身。“

“岩下白云常作伴,峰前碧障以为邻。免干世上名与利,永别人间爱与憎。祖意直教言下晓,玄微须透句中真,合门亲戚要相见,直待当来证果因。“

十年之后,良价已是一个参学四方,阅历甚广的得道高僧。回望来路,感慨良多,他再修书一封,告白母亲:

“良价自离甘旨,杖锡南游,星霜已换于十秋,歧路俄经于万里。伏惟娘子收心慕道,摄意归空。休怀离别之情,莫作倚门之望。家中家事,但且随时,转有转多,日增烦恼,阿兄勤行教顺,须求冰里之鱼,小弟竭力奉承,亦泣霜中之笋,夫人居世上,修已行孝,以合天心,僧有空门,慕道参禅,而报慈德。今则千山万水,沓隔二途,一纸八行,聊伸寸意。“

洞山良价母亲的回信,亦足以道明鼎盛年代母亲对于出家儿子的认识与心态:

“吾与汝夙有因缘,始结母子恩爱情分,自从怀孕,祷神佛:愿生男儿,胞胎月满,性命丝悬。得遂愿心,如珠宝惜。粪秽不嫌于臭恶,乳哺不倦于辛勤,稍自成人,遂令习学。或暂逾时不归,便作倚门之望。来书坚要出家,父亡母老,兄薄弟寒,吾何依赖?子有抛娘之意,娘无舍子之心。一自汝住他方,日夜常洒悲泪。苦哉苦哉!今既誓不还乡,即得从汝志。不敢望汝如王祥卧冰、丁兰刻木,但如目莲尊者,度我下脱沉沦,上登佛果。如其不然,幽谴有在,切宜体悉。“

一部中国佛教包括禅宗史,若将以上历史材料视之为题外赘余而弃之不顾,则不免面目苍白甚至可憎。比之以下要叙述到的抽象得多的洞山哲学思想,上述富含感性通俗易懂的文字,说明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实,这就是:在整个佛教特别是禅宗鼎盛的年代,任何一宗一派之所以能够发达与鼎盛起来,其最初的动因,无不缘于社会舆论的宽容、个体的理性自觉,选择是多元的——既可学王祥卧冰,更可效目莲救母,既可入世,更可出世。如此文化氛围与理性自觉选择之下成长发达起来的宗教,岂可与“愚昧和黑暗的守护神“同日而语!

洞山良价如此智悲兼运的突出个性,不能不深刻地影响到他的云水生涯,他最初接触到乃师昙晟门下,就是从参“无情说法“一案而开始悟入的:

“既到云岩,问:‘无情说法,什么人得闻?‘云岩曰:‘无情说法,无情得闻。‘师曰:‘和尚闻否?‘云岩曰:“我若闻,汝即不得闻吾说法也,‘曰:‘若恁么,即良价不闻和尚说法也。‘
云岩曰:‘我说汝尚不闻,何况无情说法也。‘“

石头宗系长于吸收融会诸宗的特点,在这里又一次充分显露出来,其关注形而上的本体论思想家特质更为浓重,洞山良价在此即紧接着向云岩呈上一偈,表明自己的强烈兴味:

 “也大奇,也大奇,无情说法不思议,若将耳听终难会,眼处闻声始得知。“

这与马祖一系强调直下顿悟,又成歧路。良价不是迳直由此全部领会,而是在经历了诸如此般“也大奇“的思想迂回曲折缠绕之后,总在昙晟《宝镜三昧》的法门之下终于悟入,因为他在辞别云岩山时,心中仍犹疑徘徊,反复思量,直到过一水,睹水中之影像,豁然悟彻,所悟的正是“宝镜三昧“精神。其得法偈云:

切忌从他觅,迢迢与我疏。我今独自往。处处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应须恁么会,方得契如如。

过水即如临镜,形影相睹,当人即是影像,影像岂非斯人,形影宛转相照,水镜之妙一也。

洞山良价之所以成为曹洞一宗的创立者,在于他直承石头承迁、药山惟俨与云岩昙晟,总结发明,提出了一整套包括功勋五位、正偏宛转、三渗漏和三路接人等方法、范畴在内的理论思想与修行实践体系。而这一套独特的体系,其展开运用与丰富完善又是由他弟子曹山本寂来完成的。其间之亲切紧密不可分割,故“曹洞“连称自为允当。《五灯会元》评价说:“权开五位,善接三根。大阐一音,广弘万品。“而曹山则“妙唱嘉猷。道合君臣,偏正回互“,至此曹洞宗蔚然成立,名播天下。

曹山本寂(840-901),俗姓叶(一说黄姓),泉州莆田(在今福建莆田)人,唐代末年,泉州“多衣冠士子侨寓,儒风振起,号小稷下焉。“在此氛围之中薰陶过的经历,使本寂在儒家教育下颇具功底。《宋高僧传》作者赞宁就曾称赞他素修举业,文辞遒丽,富有法才,其实,这与乃师洞山良价以至乃祖石头宗系的特点颇有相通之处,对其个人的思想与修行实践也深具影响。他十九岁于福州出家,二十五岁受具戒,闻洞山良价禅师盛名,即往请益。良价闻其名。回曰:“本寂“。良价再问:“向上更道。“回云:“不道。“良价问:“为什么不道?“回云:“不名本寂“。良价由此器之,传其心要。悟入之后,随缘放旷,如愚若讷,后受请往抚州曹山,更迁荷玉山。两处均法席隆盛,学侣四集,他传授良价五位铨量,撰《解释洞山五位显诀》立为曹洞丛林标准,还留下语录三卷,并注《寒山子诗》,盛行当世。曹洞宗由石头系发源而出,洞山创立,至曹山大成。

如果说在曹洞宗正式成立之前,石头宗系已经由石头,药山和云岩昙晟为其提供了丰富的思想来源,那么洞山良价和曹山本寂得以立宗的独特贡献就在于:在形而上的哲学思想层次,他们以与乃祖的君臣、偏正等范畴“回互“理论相结合,通过深入细致阐述,使这一传统理论变得完全成熟化,用以启示学人由事上见理、由现象见本体、由普通的世界观跃升而入“曹洞宗的世界观“;在具体的修行实践上,他们以三路接人、三渗漏、三种堕等手法,树立标准,具体展现曹洞宗应机接人的风格。

将世俗之君臣理念直接引入自己的宗教哲学与实践体系,并且成为特色,这在古今中外的宗教历史上并不多见。在曹洞宗历史上,洞山良价的这一开创性尝试,其初因仍然可以直溯其《辞北堂书》,其浓厚的报恩思想动机,由报父母恩而延至报皇恩,并深入渗透到他的禅理论与实践中,由此而成“君臣五位“这一根本思想,用以阐明“回互“之理,并因之成为曹洞宗区别于其他宗门的主要特色。

“君臣五位“重在阐释理与事、本体与现象、一般与个别之间存在的五种关系,其中有四种是片面的、失当的,只有一种是事理俱融、全面正确的。失当与否,可以用正、偏来表示,曹山本寂的概括简明扼要:

正位即空界,本来无物。偏位即色界,有万象形。正中偏者,背理就事。偏中正者,舍事入理。兼带者,冥应众缘,不堕诸有,非染非净,非正非偏。故曰虚玄大道,无著真宗。“

用以上正偏五次来说明理事关系,犹嫌不足,以君臣二者来进一步明其大体,就是“君为正位,臣为偏位,君视臣是正中偏,臣向君是偏中正,君臣道合是兼带语。“显然,“兼带“也好。“君臣道合“也好,总是曹洞宗的理想哲学模式:克服各种片面的认识,达到由事见理,即事而真,事理圆融,混然内外,和融上下,方为至上境界。

运用近代语汇来解释上述名相是一回事,真正贴近曹洞去理解其原初的“本来面目“又是另一回事,这种差别多少有点类似文物保护修复领域里的“整旧如新“和“整旧如旧“之异。从后者的角度来说,由石头宗系达至曹洞宗,其长于形而上思考这一思想家特质渐臻成熟完善,这是就内在之质而言,从外在形式看——当其开宗立派、亟需建构自己独特哲学体系时,困难便发生了:建筑这一新型大厦的砖瓦材料严重不足,只能从别处借取现成的名相范畴为我所用,曹洞借用“君臣“之说,即是最主要一例。后世论者往往指出其与世俗政治之关系(如中唐以后重振君权思潮之影响),并无不妥。但言仅及此是很不够的,更重要的问题在于:中世纪的禅思想家们,在努力建构自己的思想体系时,越来越面临着缺乏新的哲学语汇的严重困难,因此,这种努力就时常处在内在的思想张力与外在的语汇的贫乏矛盾之间,显得力不从心,以至于反复借喻,来回比说,本欲申明宗旨,反使宗旨本义为文辞所掩盖,变得迷离含混。例如在阐述“君臣五位“时,往往配以《周易》的一些卦象:将“正中来“配以“大过“;“偏中至“配以“中孚“;“正中偏“配以“巽卦“;“偏中正“配以“兑卦“;而“兼中到“(兼带),则相当“重离“。对此,后世学人当然只能取得鱼忘筌之法,来辨明领会其精神要旨了。至于对本宗如何朝新的方向发展,创新的突破口何在,则鲜见指导性意见,特别是有关本宗区别于其它宗派的特色,在重视知解、善于融会、坐禅看经,更未及作任何自觉系统的反思。如此,曹洞立宗之初,即埋伏下宗门内在的深刻危机。曹洞宗后世发展中,大阳警玄和天童如净两度毅然自断法统,与此大有因缘,良足深悲!

在修行实践上,曹洞宗立足于理事回互的基本理念,多方施设,接引学人。良价立“三种渗漏“、“三路“、本寂立“三种堕“,均是。所谓“渗漏“,指错误见解,包括见渗漏、情渗漏、语渗漏、即指从见解、情志、语言文字等三个方面,背理执事,坠入世俗错误知见。作为对治“渗漏“之方,良价指出三种手段即“三路“,鸟道、玄路和展手。鸟道者无踪迹可行,示参学者需直下体悟;玄路者如“夜半正明,天晓不露“,说明明暗“回互“,学人要蹈此路。而展手者,示学人事理变明,体用无滞,尽展两手,直入般若门。

曹洞宗门既立,继良价之后住持洞山的有道全、师虔、道延等(生卒年不详),曹山本寂门下参学的知外弟子亦有道延、从志、处真、慧霞、光慧、弘通、行传等。以上诸禅师亦多留传有机锋问答,但是法脉都传之不远。真正将曹洞法脉保存下来的是云居道膺一系。

云居道膺(848-902)也是洞山良价的法嗣。俗姓王,玉田(在今河北)人。少年在范畴阳(治今河北涿县)延寿寺出家,初修小乘戒律,后往终南山之翠微寺参无学禅师(丹霞弟子),继往筠州(在今江西高安),参洞山良价,终于契悟,今会得洞山的宗旨。良价印可道:“此子以后千人万人把不住“许为门下弟子中的领袖。后至洪州(冶在今东西南昌)云居山创真如寺,讲法三十余年,大振曹洞宗风,风被海内外,徒众多至一千五百人。其海外传人中,著名的有新罗利严(870-936)、高丽庆甫(869-948)等,利严得法归国之后,创面弥山派,为海东禅门九山之殿。

道丕(?-905),亦作僧丕,长安人,在家时以孝亲著名,亲殁出家,是云居道膺的法嗣。居洪州凤栖山同安院,学者云集,世称同安祖。其同门为道膺法嗣者,知名的还有怀晖、怀岳(?-945)、本空、道简(生卒年均不详)等人。

僧志(生卒年不详),又作观志。嗣同安道丕,继其丈席,后世称为凤栖祖。

缘观(生卒年不详),嗣同安僧志法席。住鼎州(今湖南常德)梁山,后世称梁山缘观。

综观曹洞宗在唐五代的整体状况,可以分为三个截然有别的时期,即前曹洞宗时期,成立时期和第一个低潮时期。

所谓前曹洞宗时期,即以石头希迁、药山惟俨和云岩昙晟为标志的酝酿准备年代,时间在700-841年之间(以石头生年和昙晟卒年为始终)。这一长达百余年的准备年代,为曹洞宗的成立提供了充足的、直接的思想来源,就思想的成熟度来说,这种培元固本的工作使得曹洞一宗先天地具有了某种突出的早熟性。以至于当曹洞宗在九世纪(807-910,以良价生平和本寂卒年计)正式成立的年代,其创立了所做的工作主要就是将现成的思想资料(“偏正回互“)予以整理,使之向高度成熟和缜密的方向上进一步拓展(配以君臣五位乃至《周易》和道家思想资料),同时在接引学人的实践之中,将其尽可能地操作化(良价所谓鸟道、玄路和展手)。这样一来,一种看似矛盾的奇特现象就出现了:曹洞宗成立之时,其思想义理之基业已筑就,创立者们(洞、曹二师)努力建构适应成立需要的宗门哲学大厦,却发现缺乏足够的新鲜资料可以运用,于是大量的原非佛教的无关资料被借用进来,例如君臣、功勋、易卦等等名相被吸收进来作为主要的范畴,用以建构这座大厦。这与一般禅师随机应化、随缘施设是有着本质区别的:后者只是随手利用外缘开示学人而已,曹洞宗却不得不搬运外缘来作为基本材料,建构和发展自己的核心体系。这种思想的早熟性,使得曹洞宗具有某种悲剧意味,刚刚开始就告停滞,新的理论生长点无从寻觅。日本学者忽滑谷快天在论及曹洞宗第二代创立人本寂时,不无沉痛地说过:“使洞山宗旨明于世者本寂也,使洞山宗旨坠于死型者,亦本寂也。“这是迄今为止,就曹洞宗成立之悲喜剧所仅见的一则全面评价之语。明乎上述因缘,则知“坠于死型“,责任不在本寂,在乎时节因缘耳。当然,这也说明,所谓宗派成立年代,亦有人为划分之弊,“曹洞“因为约定俗成之一名相,宜明其亲密关系,但当初径直呼之“曹溪洞山“、或“石头曹山“以明乎其宗派的真正思想源流,亦未尝不可。

历经八世纪准备,九世纪成立的曹洞宗,甫一成立,即进入相对沉寂低落的年代,终唐末五代之世,乃至于宋之后,虽然在本寂特别是道膺下勉为传承,数代之间有迹可寻,但无复乃师乃祖光耀千古之旧观。这一局面横贯十至十一两个世纪,此中当然不是以名僧论世,最为致命的问题在于:新的义理的突破口,生长点未曾找到,故无新的气象可言。

三、宋代曹洞宗

至少从公元10世纪中叶起,曹洞宗进入了百年孤独的年代。

臣主相忘古殿寒,万年槐树雪漫漫。

千门坐掩静如水,只有垂杨舞翠烟。

这首诗,本来是曹洞宗用以形容其臻于“偏正回互“、“君臣道合“、成佛作祖之至上境界的,但是从后世史家的眼光来看,却不免成为一种纤语:这个富于思想家特质的大宗派,在经历了8-9世纪的辉煌之后,失去了其强健的思想活力,在万看槐树、千门坐掩之中再也不见有“人天师“之主体出世,惟余“偏正回互“的余绪,如垂杨在历史的风中漫舞,这真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百年孤独。

这种孤独,当然不是表相的。从历史上看,几乎是在刚刚跨入十世纪的门栏之时,初期曹洞宗的最后一颗明星——云居道膺即告入灭(902),从此,在整个十世纪的上半叶,亦即所谓五代十国时期,相继有同安道丕、同安观志、梁山缘观在继嗣宗脉。虽然以上三师在历史上记载过简,传世机级语录寥寥无几(如同安志甚至缺语录传世),但曹洞宗谱不可言中断,甚至对同安丕、同安志、宗门尚有“同安祖“、“凤栖祖“之尊称,可以想见宗门香火绝如缕之亲切状。不过,在这个时期的最后一位嗣法者梁山缘观禅师那里,显然已经透露出某种令人不安的焦虑消息来了:

(缘观)示众云:“停机罢赏,匿迹潜踪……谈玄唱道,莫非云水高人;鸟道无踪,乃是道人行履。谈玄则不挂唇吻,履践则鬼神难觅,悟之则刹那成佛,迷之则永劫生死。有疑即决,不可守株待兔,抱拙守愚,潦倒无成,空延岁月。“

这与乃祖从容细密、回互绵延之风,相去何啻百千里!观此急切焦虑之状,实与禅师个人修行见地功夫无关,而事关曹洞禅之全局:云居道膺之后,数十年间,曹洞宗门参学者剧减,从当初动辄门下聚集千百徒众,演变而为门可罗雀,至于登堂入室窥其奥区者几稀,《景德传灯录》梁山观本传记曰:

问:“如何是和尚家风?“(观)师曰:“资扬水急鱼行涩,白鹿松高鸟泊难。“

梁山一曲歌,格外人难和。十载访知音,未尝逢一个(颂一),红焰藏吾身,何须塔用新。有人相肯重,灰里邈全真。(颂二)

自石头希迁源、曹洞立宗以来,气象阔大浑厚的曹洞大宗,何以一变而为“鱼行涩“又“鸟泊难“?何以骤失吸引力?简略地说来,这与其立宗之初内在义理思想的早熟、外在名相语汇的贫弱匮乏大有关系,这在上文已作分析。是以,洞山开宗以后,经曹山本寂、云居道膺,不过二世,其内在与外在的旧有资源忽忽告罄,新的当时代之机的生长点尚未呈现,延至同安丕、同安志,竟无一新义可以语人。此门淡泊,收拾不住,天下参学者尽归当机之云门、临济二宗门下,面临此一光景,梁山观如何不深重忧虑自己门下“潦倒无成,空延岁月?“

试进一步观察梁山观接引大阳警玄一案。大阳警玄(948-1027),江夏张氏子,少年在金陵崇孝寺依出家之仲父为师,年十九为大僧。其谒梁山而契悟事迹,在《禅林僧宝传》中记载如下:

问:“如何是无相道场?“观指壁间观音像曰:“此是吴处士画。“延(即警玄,宋祥符中避国讳易名警延——引者注)拟进语,观急索曰:“这个是有相,如何是无相底?“于是延悟旨于言下,拜起而侍。观曰:“何不道取一句子?“延曰:“道即不辞,恐上纸墨。“观笑曰:“他日此语,上碑去在。“

在梁山观“急索“之下,大阳警玄终于契悟,可以“上碑“传世,梁山观禅师悬悬之心,总算落一实处。

很难说这种传承是否过于勉强,但是无论如何,到大阳警玄之世,曹洞宗竟至中断。这种暂时的中断,与其说是自然演化的结果,毋宁说是出于他的高度自觉、高度负责任的毅然抉择。

史家往往因大阳警玄留皮履布直缀托付浮山法远代为觅传人的戏剧情节,而谓警玄门下乏嗣。然而,事实远非如此简单,据《天圣广灯录》、《建中靖国续灯录》等记载,警玄法嗣并不乏人,动以一二十人计,即使警玄入灭之后,亦有福严审承等人尚在世,不可谓无人承嗣。其中审承、清剖两人还号称奇杰,有语录传世,著名于时,所以历来所谓后继无人,不过是史家臆测之语。那么大阳警玄何以出此壮士断腕之举?

上文言及,曹洞宗自十世纪初以来,传承脉息遽弱,自同安丕、同安志到梁山观,难以为继之窘迫状日甚。此并非外在压制使然,而系内在泉源枯竭,无从当机接人,至警玄之世,以玄之机警聪慧,仍无以改观。自同安丕三传以至警玄,百年有余,曹洞门下静如止水,新意生机丧失殆尽。这种难乎为继的孤独之状,并不仅仅表现为门下冷清,更在于承其法统者精神深处的痛苦和无告。警玄传世语录甚简,但亦可透露其孤独心迹:

问:“如何是平常无生句?“师曰:“白云复青山,青山顶不露。“云:“如何是妙玄无私句?“师云:“宝殿无人不侍立,不种梧桐免凤来。““如何是体明无尽句?“师云:“手指空时天地转,回途石马出纱笼。“

“自以先德付受之重,足不越限,胁不至席者五十年。年八十,坐六十一夏,叹无可以继其法者,以洞上旨诀寄叶县省公之子法远,使为求法器传续之。……以天圣五年(1027)七月十六日升座辞众。又三日,以偈寄王曙侍郎,其略云:‘吾年八十五,修因至于此。问我归何处,顶相终难睹。‘停笔而化。“

所谓“先德付受之重,“实乃曹洞禅法难乎为继、乃师梁山观勉以为继之危,警玄痛感乎此,足不越限,胁不至席五十年,而终于未能别开生面,此中悲苦,夫复何言!

警玄最后不是从自己门下聊选一人,姑且付托——他从梁山观和自己身上已明察此路不通,而是明乎因缘未具,时节未至,毅然壮士断腕,断绝门下任何法嗣之念,将曹洞法统,以皮履直缀为记,庄重托付如日中天的临济高僧浮山法远,嘱其代觅天旋地转时节出世之曹洞真传。

这是何等大智大勇之举!设若警玄此时一念苟且,草率付法,则其个人自不必冒断绝法嗣之风险,而曹洞宗门必步入陈陈相因、彻底枯竭之绝境!须知,为宗谱续法嗣极易,为精神择传人极难。由此反观佛教史、禅宗史上诸宗兴衰内在奥秘,可知苟且极易、不苟且极难,苟且必衰、不苟且必兴之至理!就这一意义而言,大阳警玄真为千古一高僧!

大阳警玄这一千古绝唱,因其后投子义青的成功接续,而往往为论者忽略不识,史家常归功于浮山法远,殊不知大阳警玄为其关键。大阳警玄以非凡气魄与手段,了断曹洞宗在公元十至十一世纪前期尴尬独的百年史,为曹洞宗的长远发展带来了真正的转机。

选择浮山法远,来代觅曹洞真传之人,是大阳警玄高著眼的一个明证。浮山法远(990-1067)为临济名僧,在禅林中有“远公虎子“之名。欧阳修闻其说法之后,曾感叹:“修初疑禅语为虚诞。今日见此老机缘,所得所造,非悟明于心地,安能有此妙旨哉。“法远早岁游学时,曾参大阳警玄门下,得到警玄印可。是以警玄识人,托付传法大事于法远, 法远当此大任,未敢丝毫疏忽,历经二十余年,始得择中投子义青,嗣法警玄。

投子义青(1032-1083),俗姓李,青社(今安徽舒州)人。十岁出家,数年间精通《法华》、《华严》和《百法论》等经论。后随法远数年,兼习临济与曹洞禅法。宋英宗治平元年(1064),受法远嘱,接续曹洞法统,其来历深厚,眼界开阔,又值盛年,上接曹洞中断二十余年法脉,有生机勃发,无陈腐逼仄,煞是清新可喜可观:

圣节上堂:“天垂玉露,地涌祥云,千江澄万顷烟波,四塞贺尧风舜化。山连碧汉,树起清风。琼林华绽于瑶池,御柳莺啼于玉苑……诸仁者,正当恁么时,且道‘君臣道合‘一句作么生道?“良久云:“道泰君臣清宇宙,时丰齐贺舜尧年。“

谢化主上堂:“碧岫横空,白云自异。灵苗独秀,繁草何生。金鸡啼处,月落三更。玉兔眠时,日轮当午。琼林上苑,枯木逢春,宝殿苔生,歌谣万里。然虽如是,且道‘应时应节‘一句作么生道?良久云:“夜来深雪里,天晓数枝开。“

试比较投子义青与警玄门下审承诸人的机锋,则其高下,不啻天壤。由警玄而经法远,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如是终于校正了曹洞禅法脉,此等大手笔,非玄、远等第一流禅者所不能梦见。

义青嗣法弟子中,以芙蓉道楷最著名,芙蓉道楷(1042-1118),沂州(今山东临沂)人,俗姓崔,少辟谷学道,后游京师,读《法华》得度,具戒游淮西,时义青住白云山海会寺,道楷遇而言下悟入,先后住持安徽马鞍山、江西洞山和湖北大阳等地寺院。宋徽宗崇宁二年(1103),住持京城净因寺,后五年移住天宁寺。开封尹李孝寿以其道行卓冠丛林,请帝赐紫衣和师号。道楷谢恩拒受,被逐出京外遣放,次年敕放释,令自便,即仍庵于芙蓉湖上,学徒数百,环绕坐卧,楷虑祸,乃日各食粥一杯,不堪者稍稍减退,随侍者犹百余人。徽宗政和七年(1117),帝为所居庵赐额“华严禅寺“。明年入灭,遗偈云:“吾年七十六,世缘今已足。生不爱天堂,死不怕地狱。撒手横身三界外,腾腾任运何拘束。“

曹洞宗历代传人中,超出江西湖南,长期住持帝京者,道楷为第一人,这本身就说明曹洞宗较之以往,活动范围大增,而眼界亦大,至于道楷的突出个性与节气,更令曹洞宗增色,设若当初曹洞宗无大阳警玄毅然“断腕“之举,依然苟且局促于区区同安道院,后来义青、道楷之崭新局面气象,岂可梦见?

对于喜好以“君臣偏正“来说明自己哲学体系的曹洞宗来说,宋徽宗之于芙蓉道楷间的戏剧性情节,其实可以视作对曹洞宗风的一次检验,兹录道楷上表拒受帝赐之文如下:

“……伏念臣行业迂疏,道力绵薄,常发誓愿不受名利,竖持此意,积有岁年,庶几如此传道后来,使人专意佛意,今虽蒙异恩,若遂忝冒,则臣自违素愿,何以教人。岂能仰称陛下所以命臣住持(指奉敕住京师两大寺——引者注)之意,所有前件恩牒,不敢只受。伏望圣慈察臣微悃,非敢饰词,特赐俞允。臣没齿行道,上报天恩。“

帝闻,又令李孝寿亲往谕旨,而楷道心坚定,孝寿只得如实具闻。因此发生后来帝怒收楷,付有司逐京外之事。这是曹洞宗进入社会政治舞台中心之后的一次极精彩的亮相,是曹洞宗报恩思想由洞山良价报母恩而至道楷报皇恩的一次完整的宗教实践演绎,其结果赢得了上至天子下至士民的真正尊敬。宗门至此,焉得不光大。

芙蓉道楷门下著名者有子淳、法成、惟照、元易、自觉、禧浦、齐琏、善秀、法灯等人。其中以丹霞子淳(1054-1119)和净因自觉(?-1119)著名于时,亦且传世久远。

如果说,曹洞宗在立宗之后因时节因缘所限,其行不远,在十至十一世纪前半期一百五十余年的历史中尚未得到长足发展,那么,以1064年投子义青接续法脉的戏剧性情节作为分界线,此后就是曹洞宗真正展开生发的年代。芙蓉道楷便是“中兴“之祖,以他为新的历史起点,曹洞宗在此后几个世纪之中,呈现出一种饶有意趣的梯次发展局面(丹霞子淳和净因自觉在其间作了必要的铺垫和过渡):

第一梯次是北宋末到南宋前期的宏智正觉。

第二梯次是贯穿南宋中后期的长芦清了一系。

第三梯次则是直接发端于南宋,盛行于金元时代北方的净因自觉一系。

具体地来说,从两宋之际兴盛起来,活跃于南宋的曹洞宗禅师,以丹霞子淳系为主。子淳门下发端出宏智正觉、长芦清了两支。

宏智正觉之所以出类拔萃,超徒越众,蔚然成为道楷中兴曹洞宗之后的先锋人物,是有其深刻的历史因缘的。

宏智正觉(1091-1157)是隰州(治今山西隰县)人,俗姓李。七岁能诵儒典,日诵数千言,其祖父与父亲两代都是深受禅宗薰陶的知识分子,参询禅师,诵习《般若》不辍。如此则使正觉少小与禅宗固结深缘,十一岁出家,十四岁受具足戒,十八岁开始游方参学。其先游踪北地中原,首参汝州(治今河南临汝)香山寺枯木法成禅师。此法成即芙蓉道楷弟子,亦曾受诏住持汴京名寺,名重当代。正觉二十三岁,得遇丹霞子淳,随侍五年,先掌记室,后升首座,并随子淳从中原南迁,此间得子淳传法。子淳入灭后,受清了之邀,曾往真州长芦(在今江苏仪徵县)为清了之首座。子淳门下两大弟子理共住一寺。宋室南渡之后,建炎三年(1129),正觉开始住持明州天童寺(在今浙江宁波),此后近三十年间,除曾应诏住持杭州灵隐寺数月之外,均住天童寺,其倡“默照禅“即在此期间,卒谥“宏智禅师“。有《宏智正觉禅量广录》传世。

有宋禅宗史上,正觉的突出成就,在于其倡导“默照禅“,为南宗禅(主要是曹洞禅)的一种非主流传统——坐禅传统创造和阐明了充分的理论根据,具有强烈的指导修行实践意义。他的朋友兼论敌大慧宗杲禅师评其“烹佛烹祖大炉鞴,锻凡锻圣恶钳锤“,此言可谓知人,而评其“起曹洞于已坠之际,针膏肓于必死之时“则值得深思,深思自投子义青续法,至芙蓉道楷门下,已然中兴,楷入住帝京赐紫封号,其门徒如法成者亦享此殊荣,正可谓方与未艾之际,宗杲何以断言其“已坠“和“必死“,只有首先弄清此一关键,然后总可言“默照禅“要旨。

简略地来说,曹洞自洞山曹山开宗,九传至于宏智正觉,其间几三百年,曲折多舛,间有高僧如警玄、义青、道楷辈出,但是,一个带有根本性的问题始终未能解决,这就是适应立宗之后的需要、创建本宗独有的一整套思想理论体系,并使之在可操作层面完善成熟,对本宗修行实践具有根本的指导意义——惜乎从洞曹两代起,即一直未能彻底解决此一问题,前文已详细分析,曹洞立宗之前以“偏正回互“论成立为标志,即已具备思想的早熟性质,洞山曹山两大师使之更为丰富缜密有加,完成成熟,而在寻找新的理论生长点和依据上则未及开拓,特别是有关本宗在南宗禅法体系之内存在的合理性——其中最突出的是坐禅看经、融会别宗甚至外学(如儒道)这一系列迥异南宗禅主流(洪州、临济)的本宗特色,一直未能正面阐明,随着曹洞宗的次第传承,这个矛盾越来越突出;旧有的“偏正回互“、“君臣五位“的学说日益不能满足需要,尤乏可操作性(历代禅师渐次弃置不言及即是明证),而新的理论体系又未曾建立起来,其矛盾结果事关曹洞宗生死存亡。是以,先有大阳警玄途穷思变、壮士“断腕“于前,尔后即便在芙蓉道楷中兴繁华的表象之下,理论上无以立足的危机依然深重。反之,临济名僧宗杲以临济禅法蔚为南宗主流、体大思精、大机大用之显赫背景,冷眼观之,看破曹洞致命危机所在,自是意料中事,故云其时曹洞仍在“已坠之际“、“必死之时“!他猛烈抨击“默照禅“,却又高度赞扬“默照禅“起曹洞于必死绝境、使其起死回生之功,这一矛盾态度真可谓旁观者清,最得曹洞宗实际。

明乎此,则知宏智正觉“默照禅“针砭之深切,注重坐禅,自石头、药山以来,至曹洞立宗以后,一直是石头宗系和曹洞宗的修行实践传统特色,如果说那些属于形而上的义理特色可以随时间推移而有所淡化、脱落,那么重坐禅这一传统则贯穿修行实践,未能回避,如何与北宗禅之坐禅观心、拂尘看净传统划清界限,与慧能南宗明心见性、直下顿悟之宗旨保持一致,进而言之,如何对曹洞宗修行实践提出根本性的指导方针,为其后发展开拓生存空间——以上正是正觉禅师入手处。

 “默照禅“者,合守默静坐与般若观照之谓也。正觉自作《默照铭》云:

默默忘言,昭昭现前。鉴时廓尔,体处灵然。
灵然独照,照中还妙。露月星河,雪松云峤。
晦而弥明,隐而愈显。鹤梦烟寒,水含秋远。
浩劫空空,相与雷同。妙存默处,功忘照中。
妙存何存,惺惺破昏。默照之道,离微之根。
彻见离微,金梭玉机。正偏宛转,明暗因依。
依无能所,底时回互。饮善见药。檛涂毒鼓。
回互底时,刹活在我。门里出身,枝头结果。
默唯至言,照唯普应。应不堕功,言不涉听。
万象森罗,放光说法。彼彼证明,各各问答。
问答证明,恰恰相应。照中失默,便见侵凌。
证明问答,相应恰恰。默中失照,浑成剩法。
默照理圆,莲开梦觉。百川赴海,千峰向岳。
如鹅择照,如蜂采花。默照至得,输我宗家。
宗家默照,透顶透底。舜若多身,母陀罗臂。
始终一揆,变态万差。和氏献璞,相如指瑕。
当机有准,大用不勤。寰中天子,塞外将军。
吾家底事,中规中矩。传去诸方。不要赚举。

正因为切中修行实践要害,找准了新的理论生长点,正觉认为“默照禅“能给曹洞学人以中规中矩、不被赚举之信心。这里,既包含和坚持了偏正回互、理事泯融的形而上理念,又更是一种切实便利的习禅方法,他明确否定北宗禅法,认为神秀所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是区分“雪里粉“、“墨中煤“的荒谬之举,指出默照者并非观心看净,没有一个身、心一类的特定观照对象,不仅要求习此禅法者去除一切观照对象之念,而且连坐禅者自身也要休歇、融入“空“中:“照与照者二俱寂灭,于寂灭中能证寂灭者是你自己。若恁么,桶底子脱去,地水火风,五蕴十八界,扫除无余。“

通观“默照禅“之禅法,正觉既坚持和发展了石头希迁以来禅法宗旨,并将其推展到彻底空心之极致,使曹洞禅法落到实处、站稳脚跟,同时又大胆扬弃了洞、曹二宗师名相过于繁琐之弊,一改本宗素来不事张扬宣传传统,提出简便易行、富于吸引力的主张,所传心要,较之往圣,删繁就简,明白晓畅,号召力极强。其矛头所向,直指人心:“参禅一段事,其实要脱生死,脱生死不得,唤什么作禅?“如此直下了当,不能不令曹洞生命力全活,宗风大振!无怪乎正觉住天童,四方学者争相奔凑,逾千二百,其住天童垂三十年,寺屋几千间,无非新者,因缘时节至此而备,天童寺遂为一代习禅中心,此千百学人,得法之后大多“分化幽远,晦迹林泉“,如龙归沧海,虎放南山,虽山海之大不显其迹,而龙吟虎啸,其影响之大岂可蠡测。

宏智正觉“默照禅“禅法馨香犹温,长芦清了一系又连绵继起,是为曹洞禅入南宋发展之第二梯次。

长芦清了(1091-1152),法号真歇,左绵安昌(在今四川)人,俗姓雍。嗣法于丹霞子淳,然游历广泛,登峨嵋,朝五台,入京师,访禅讲名席,积磨炼之功,南游诣长芦,先为祖照禅师充作侍者,后一语投契,继其法席,有语录二卷行世,曹洞宗善于融会诸宗特色,至南宋之际,已然袒露于世,无所回避,其中最为传统者当属曹洞与华严相为表里,清了即著有《华严无尽灯记》,融华严入禅,其末有偈云:
  镜灯灯镜本无差,大地山河眼里花。

  黄叶飘飘满庭际,一声砧杵落谁家。

又作《净土宗要》,提倡念佛,强调“信知乃佛乃祖,在教在禅,皆修净业,同归一愿。“表现强烈的融会禅、净、教思想。

天童宗珏(1090-1160),一名大休,舒州人,俗姓郑。师事长芦清了禅师,嗣其法。住明州天童寺,学众恒逾300,较之前辈,曹洞规模至此又见大增。

雪窦智鉴(1162-1191),滁州人,俗姓吴。曾谒长芦清了禅师,时宗珏以首座示以方便,遂隐居苦参,久之得悟,乃嗣宗珏法绪。住明州雪窦(在今宁波),以本色接人,四方远来学法,门风大振。

天童如净(1162-1128),明州苇江人,俗姓俞。初参雪窦智鉴,鉴问:“汝名什么?“净曰:“如净。“鉴曰:“不曾污染,净个什么?“净莫措。一日白鉴曰:“愿乞某充净头。“鉴曰:“不曾染污,净个什么?若道行,许汝净头。“净又莫措。阅数月,鉴召净室内曰:“前来一拶,道得也未?“净拟议,鉴大叱:“出!“如果激发数番。一日,忽上方丈,白鉴言:“某甲道得。“鉴曰:“纵脱臼窠,即落便宜,如何道得?“净拟进语,鉴便打,于是豁然有省,连声叫曰:“某甲道得,某甲道得。“鉴微笑,即请充净头,从受鉴会嘱大法,为曹洞法嗣。因其身长而豪爽,时人称为净长,后世号为“长翁“。相继住建康府清凉寺、台州净土禅寺、临安府南山净慈寺和明州天童寺等东南名刹。住天童四年,学者辐凑、门庭清严,海内以为法式。临终遗偈曰:“六十六年,罪犯弥天。打个跛跳,活陷黄泉。咦,从来生死不相干!“嗣其法者有鹿门觉、石林秀等人,日本京都僧人永平道元于宋理宗宝庆元年(1225)谒见如净。两年后,如净竟许为法嗣,传芙蓉楷祖法衣、《嗣法书》、《自赞顶相》和《宝镜三昧》、《五位显诀》等,与道元携返日本。

天童如净在南宋曹洞宗史上有殿军之慨,这与其个人风格大有关系,其为人豪放,见处高迈,放言纵谈,痛斥时弊,则恶拳痛棒。史家往往以“只管打坐“一语概括其宗风,而言不及其内心沉痛激愤之深,实为皮相之言。 据永平道元所述,其示云:“参禅者身心脱落也,不用烧香、礼佛、念佛、修忏、看经,只管打坐而已,“则看似将“默照禅“推展为极致,即所谓“发展“,其实为匡救时弊痛下针砭之行也。禅宗发展至此,其僧界惑溺名利,风纪颓败之状亦臻于极致。观如净说法之语,不见乃祖从容绵密、回互亲切之风,而触目尽是愤嫉痛言,如指斥“僧堂里都不管,云水兄弟也都不管,只这与客官相见追寻而已,“又如常就天下僧家长发爪之辈警诫云“不会净发,不是俗人,不是僧家,便是畜生。古来佛祖,谁是不净发者!如今不会净发,真个是畜生!“其它如指斥在服装上“近来都著直缀,乃浇风也,你欲慕古风,则须著褊衫……近来参禅僧家,谓著褊衫是律家兄弟服者,乃非也,不知古法人也。“又如在经行步态上强调“僧家寓僧堂,功夫最要直须缓步,近代诸方长老不知人多也,知者极少……你试问诸方长老看,必竟他未曾知也。“他因而规定自己门下:“今日参内里之僧,必著褊衫,传衣时、受菩萨戒时亦著褊衫。“经行则“肩胸等不可动摇而振也。“以上通见其日本法嗣永平道元在《正法眼藏随闻记》所转述之语。以一代豪迈不羁之龙象,却似乎汲汲于发、爪、著衫、步态等琐细不堪处,其实睹落弃而知秋之沉痛,扶危局于欲倾之悲苦,堪向何处道得?最后,他竟将曹洞传法信物,悉数尽付随参不到三年的异域僧人道元,令其席卷而归海东,此似为色望之举,实乃拯救曹洞之一高着眼。回顾曹洞宗历史,壮士断腕。自行了断,以拯法脉,大阳警玄在前,天童如净殿后,如是再者,其令人肃然深思。

天童如净目送传法信物尽随道元挂帆远去,回过头来,他是如何看待自己置身其间的五家禅宗的格局的呢?他上堂示众云:“如今个个只管道云门、法眼、沩仰、临济、曹洞等家风有别者,不是佛法,也不是祖师道也。““近年祖师道废,魔党畜生多频频举五家门风,苦哉!苦哉!“盖对五家儿孙落窠窟、竞势利、使正信佛法沦丧之危局痛入骨髓,故出此独断之语。道元回到日本,用旁观者口吻转述说:… Read the rest